第一章:新的人生
2002年10月26日,凌晨两点,俄罗斯莫斯科,文化宫大楼剧院。人质被劫持的第四天,震耳欲聋的枪声,再度打破这座美丽城市夜晚的宁静。
剧院内,楼上单间里的人质们早已被驱赶到了一楼。几百名精神接近崩溃的人质们趴在地上,心里默默地祈祷着。何冷云一边安抚着何冷雪,一边四处张望着。
“好像有两个人跑了。”何文华倒是很冷静,他对着同样镇定自若的妻子汪慧,和颤颤发抖的小女儿说道。
“他们…”汪慧若有所思地说着,“警察他们怎么还不来营救我们?该不会…”
“别多想了!”何文华打断了汪慧的担心,“我们会没事的。”
何冷云呆呆地看着金碧辉煌的大剧院天花板,那是如此的宏伟,如果没有这次袭击,他可能也不会注意到这藏在天花板上华丽的壁画。
姐姐何冷月用食指小力地戳了一下何冷云,又指了指天花板的通风口。
何冷云看着白色的烟雾不断地从天花板的通风口飘出,像干冰一样,消散在剧场的天花板下。
何文华顺着何冷云的目光也看到了通风口冒出的那浅浅白烟,神情有些恍惚。
“他们来了。”何文华回过神,从容地看着汪慧,露出浅浅的微笑。
剧场外,身为联邦安全局的特工,十九岁的列夫·弗拉基米尔正徘徊在警戒线周围。他的任务是禁止任何媒体或其他人员直播或拍摄,以防剧院内的恐怖分子通过电视看到即将发起进攻的特种部队。
另一边,红星电视台正直播着剧院外的一切画面。当然,摄像机对准的不过是事先准备好的剧院外景视频。
“最后确认一次,确保剧场500米范围内没有无关人员!”
内务部的命令通过耳机传递给弗拉基米尔,他和他的同事们按照命令做最后的确认。公安警察们仿佛也收到了他们上级的命令,也撤到了更远一层的警戒线外。剧场外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防暴车和特警车的警灯在急促地交叉闪烁着红蓝相间的光芒。
突然,机械的轰鸣声打破了剧院外的沉寂,军用防弹越野车、全地形越野车和轮式步战车从四面八方冲破警戒线,急停在剧院外。
身着城市迷彩服、防毒面具、乌黑的防弹衣和不反光的防弹头盔的阿尔法特战队员们,分别从各自的载具上跃下,按照他们已经演练了十几个小时的方案,向剧院内推进。
剧院上方,四架米-17军用运输直升机吊下绳索,特战队员从天而降,依次落在剧院的屋顶。他们同样按照事先演练的方案,从剧院大楼外侧的逃生楼梯摸进剧院。
传来的爆炸声和枪弹声再次打破了剧院内的宁静,两支特战小组与恐怖分子交上了火。和外面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相比起来,舞台下却安静得出奇。人质们和大多数绑匪却不知为何,都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昏睡了过去。
在受到微弱地抵抗后,特战队员攻进了剧场,射杀着每一个抱着枪昏迷了的恐怖分子。
一位看上去像是小队指挥官的人,半蹲在已经昏迷了的何文华身前。他伸出食指,试探着何文华的呼吸。小组长颤抖了一下,立刻摸了摸何文华的脉搏,又拨开他的眼皮,看到那开始扩散的瞳孔。
“克鲁特!你快让你的人把人质们送出去抢救,快快快!”小组长语气有些急切的指挥道。
小组长又摸了摸汪慧和其他人的脉搏,又通过对讲机呼喊道:“这里是阿基莫夫,立刻让待命的医护人员来剧院门口接应,快!已经有人质丧生了!”
说罢,阿基莫夫扶着步枪瘫坐在地上,目送着眼前已经昏迷不醒的人质们被依次抬走。
三天后,莫斯科第六医院。
两名年到中旬的男人迈着稳重的步伐走进了停尸房,其中一位身穿联邦安全局制服的男人拉开了停尸柜,掀开了遮尸布。
另一位东亚面孔的中年男子,煞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表情沉重地看着何文华冰冷的尸体,默默地点点头。
警官为何文华盖好遮尸布,把停尸柜推了回去后,又拉开了隔壁的柜子。他掀开了遮尸布,有些心虚地看着中年男子,等待着他的反应。
中年男子盯着汪慧的尸体许久后,摇了摇头。
“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叶主任,实在没办法…”没等警官说完,中年男子便举手示意他闭嘴。
“就这样吧,辛苦你们了。”中年男子替汪慧盖好遮尸布后,便把柜子推了进去。
505号病房内,何冷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模糊的视线中,仿佛有三个人正站在他的病床旁边讨论着。他眨了眨眼睛,视线渐渐清晰起来,原来是两名俄罗斯警察和一名护士正在谈论着他的情况。
一位看上去更像是上司的警官,看到他醒来之后,示意护士把档案拿过来,自己则拿了把椅子坐在了他的病床边上。
“我是联邦安全局反恐司局的警官,列夫·尼古拉·马维特。”警官说着一口还算流利的中文,“何冷云,16岁,中国公民,十月十五日随家人入境?”
何冷云倒是对这位会说中文的俄国警官感到新奇,毕竟他们一家人来到莫斯科这么多天,全程都是靠着爸妈当翻译。至今,他还没遇到过会说中文的俄国人。
何冷云带着好奇的眼光看着警官,他戴着氧气面罩,现在还不能说话,便只好对着警官点点头。
“阿尔法小组强攻前,为了尽可能地降低匪徒的攻击性,从通风管道释放了大量的军方秘制的麻醉气体。为了确保场馆内每一个匪徒都吸入麻醉气体,他们释放了过量的麻醉剂。因为某些原因,军方拒绝为医院透露麻醉气体的成分。所以…”马维特看着何冷云停顿了片刻,仿佛他知道这个年轻人在想什么。
“有129名人质在这次袭击中丧生,不过,你还是很幸运的。“何冷云突然眼神放光,马维特继续说道,“你的姐姐和妹妹都活了下来,虽然…”
何冷云眼里的光,消失了。
马维特停顿了片刻后,继续说道:“你的父母在南楼的停尸房46、47柜,你姐姐在506病房,妹妹在507。再过几天你们就可以出院了。稍后,中国驻俄大使馆的人会过来看望你们,并且安排你们回国的手续。安心休养,再见!”
两位警察随即离开了病房,护士临走前收好凳子,拿着档案跟了出去。病房内,孤身一人的何冷云呆呆地望着窗外。
病房外,马维特静静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护士抱着刚整理好的档案,和另一名警察站在马维特身边。
506病房的房门缓缓打开,中年男子从房间内走了出来,坐在了马维特旁边。马维特摇了摇手指,护士和年轻警察自觉地离开了二人。
“他的情况如何?”中年男子闭着眼睛,边揉着自己的睛明穴边问道。
“还好,他的反应没他妹妹那么强烈。”马维特缓缓说道,“挺镇定的…”
“正常…”中年男子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份新的档案递给马维特,“这两个男孩儿也是我们近期吸纳的学员,他们已经在去学院的路上了,你也要重点照顾。赶紧去准备一下,我先告辞了。”
马维特接过档案袋,看着中年男子远去的背影,无奈地低下头。接着,他打开了档案袋,快速地扫视着内容。
“雷元海和伊梅林…”马维特低喃着,收起了档案。
马维特站了起来,晃着手指,站在远处的年轻警察和护士回到了他的身边,三人一同走进了电梯。
两天后,姊妹三人乘坐着大使馆承包的俄航包机,踏往回国的路途。何冷云安慰着坐在他左边的妹妹,姐姐则坐在通道的另一侧的窗边,静静地看向舱外。
随行的还有一名大使馆的工作人员,他把何冷云父母的骨灰盒静静地安置在他旁边。
何冷雪还沉陷在父母去世的悲痛中,她埋着头趴在小桌板上,不时还抽泣着。何冷月倒是表现得很坚强,从三人出院之后,无论是在停尸房看着父母冰冷的身体,还是殡仪馆火化时的闭路摄像,她一滴眼泪都没有落下。
何冷云对此还是挺过意不去的,尽管他知道姐姐平时很冷血。但是父母生前,尤其是父亲,他对姐姐格外重视,对姐姐的陪伴明显比妹妹要多得多。
其实他应该是最不伤心的,从小父亲就对他一直很冷淡,但是只要他做了错事或是做事父亲不满意,就会遭到严厉地苛责甚至打骂。母亲虽然不会这么对他,但是很明显,母亲更疼爱小女儿。尽管如此何冷云还是很难过,毕竟那是养育他十六年的父母。
何冷云眼下最担心的,是比他小四岁的妹妹。他和何冷雪的关系很好,相比之下比他大两岁的何冷月,倒是对他和妹妹倒是很冷漠。他这个弟弟虽然努力地讨好姐姐,可是他们兄妹两人在姐姐的眼里,就像是住在家里的两个陌生人。
此刻,何冷云满脑子都在想着回国之后,他和妹妹该如何生存,他知道自己指望不上自己冷血的姐姐。可除了何冷月之外,他们似乎也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
飞机很快就着陆了,这让何冷云很是诧异。因为他们从北京飞往莫斯科至少需要八个小时左右,虽然俄航的班机会快一些,但他们从起飞到降落也就只有半个小时。
何冷月是属于那种冰雪聪明类型的女生,但仍然她背对着何冷云,静静地望着窗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应该察觉到的异样。
何冷云顺着自己这一侧的窗户向外看去,隐约感觉这是一个像是国内军民两用的小机场。于是他便疑惑问到大使馆的工作人员这里是哪里。
大使馆的工作人员说要在此转机,顺便带他们姊妹三个见几个人,一边说着一边整理自己的衣领,然后他拿起了自己的公文箱,并示意姊妹三人下机。
通过他的眼神,何冷云感觉到了不安。
姊妹三人下机后,迎面而来的居然是那位联邦安全局的警官以及当时在他病房里的警察和护士,只不过三人的穿着变成了西装和制服。
护士是一位典型的俄罗斯美女,裙子紧紧包裹着丰满的胸部和臀部,洁白的皮肤细腻光滑。她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现在看来应该是这位‘警官’的助理,也难怪当时这名护士可以拿着联邦安全局的档案。
‘警察’的地位看上去和护士一样,应该也是那位‘警官’的助理,他的西服明显没有马维特的西服有质感。
马维特从胸前掏出雪茄,旁边的男助理恭敬地为他点火。他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说道:“你们好年轻人,我们又见面了,欢迎来到斯摩棱斯克。”
“是你?你不是那个警官吗?”妹妹诧异地问,转念间她又觉得不对劲,对着身后的‘大使馆’工作人员问道,“你不是大使馆的人?“
身后的人并没有回答,面无表情的他安静地站在姊妹三人的后面一声不吭。何冷云观察着他面前这位自称马维特的‘警官’,‘警官’则满脸慈祥地看着他们三人。
“你们不想为你们的父母报仇吗?我们可以帮你们。”说罢,马维特给女助理比了个手势,女助理从公文包拿出三粒胶囊,“你们有两个选择:第一,吃下胶囊,睡一觉忘了这件事,我们会送你们回到医院,真正的大使馆工作人员会在两天后会接走你们。第二,加入我们,我们会培养你们成为出色的战士。”
何冷云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得想起《黑客帝国》里,红药丸和蓝药丸的剧情,然后突然笑了起来。
“你们是…人贩子?”何冷云皱着眉头,声音有些发颤地问道。
说罢,何冷云转头一想,对方就算是人贩子,他们现在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任人宰割。
马维特的表情略显严肃,他从身上掏出一把格洛克-18手枪,上膛开保险一气呵成,然后把枪递给何冷云,说道:“我们当然不是人贩子,不过口说无凭,那这枪就当是咱们再次相遇的见面礼。当然,如果你们选择回去的话,还是把枪还给我好了。”
何冷云接过手枪,学着电影里的情节,笨手笨脚地摆弄起来。他按下扳机旁的脱扣钮,弹匣滑落在他的左手,里面装着货真价实的九毫米手枪弹。
“我们凭什么信任你?何况,害死我们父母的恐怖分子早就被击毙了,我们何必…”还没等妹妹说完,姐姐突然打断道:“小雪别说话!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是个庞大的地下组织,我们有自己的情报网络,我们有自己的财政来源,我们有自己的科研人员,而且!”马维特深吸了一口雪茄,慢慢地吐出,“我们也有自己的军队!”
马维特摊开了双手,一架苏-30战斗机飞过他们的头顶,卷起的涡流吹过每个人。
马维特的话,深深地震撼了何冷云和妹妹。何冷月却面无表情地说:“好啊,我们加入。”
说完,何冷月拿走了女助理手中的三粒胶囊,扔在地上依次踩扁。
“何冷月!你凭什么决定我和哥哥的选择?爸爸妈妈已经走了,回不来了!你到底在想什么!”何冷雪对着姐姐怒吼。
“幼稚!你真的觉得我们有选择的权利吗?我们回国后怎么生活?没错,害死爸妈的匪徒是被击毙了,可我不想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你难道忘了父亲的教导了么!“何冷月怒视着何冷雪说道。
何冷云也知道他们现在没得选,他甚至觉得那三粒胶囊可能是毒药,可他也只能任人摆布。
“冷云,还记得父亲对我们经常说的话吗?父亲的对我们的教导,你忘了吗?”何冷月的眼睛饱含着泪水对何冷云说道。
“没什么好说的,我加入。”何冷云同意了,他其实还真不在乎什么父亲的教导,他只不过是觉得眼前他们除了加入别无选择罢了。
何冷雪也哭了,她也没办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黯然回国。
“令尊的教导实在是让我钦佩,我们光荣会的目的就是要构造一个没有杀戮,没有纠纷的世界。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地方正在发生或酝酿着战争,也有很多像你们一样处境的战争遗孤。让我们抹杀这世界上所有的恐怖分子,铲除所有邪恶的种子,击碎一切肮脏的势力!走吧,孩子们。”马维特激动地发表他的演讲后,示意女助理备车。
不一会儿,一辆奔驰S600和一辆奔驰S500缓缓地开来,女助理拉开S600的后门,马维特坐了进去,随后女助理也坐了进去。男助理也拉开了奔驰S500的后门,示意姊妹三人坐在后排,自己则坐上了副驾驶。而那名冒充大使馆工作人员的男人,则悄然回到了客机。
两辆车驶离了机场,一路上姊妹三人一言不发,男助理用不太流利的中文打破了车内的沉默:“现在带你们去的地方是我们组织专门培养年轻人的机构,我们都称其为‘第聂伯学院’,你们会在那里接受专业系统的培训。”
“都培训些什么?”妹妹抬起头,问着助理。
“很多,射击、爆破、驾驶、侦察、反侦察、情报搜集,等等等等…当然你们第一步要通过俄语这关,光荣会是一个依附在俄罗斯联邦的组织,其中会说中文的人是极少数的,你们首先要学会俄语。例如这个笨笨的司机,他就听不懂中文。”助理略有风趣地说道。
何冷雪被他创造的气氛所影响,脸色好看了许多。
“除了鳄鱼,你刚才说的那些要学多久都要学会才能够毕业吗?”何冷云充满好奇。
“通过俄语测试之后呢,我们会对每一个学员进行评估,然后会把你们分配到更适合你们的专业,例如射击、爆破、驾驶属于行动系,毕业后分配到行动部;侦察、反侦察、情报侦查属于情报系,毕业后分配到情报部。当然每个部门都有下属的分部,他们职责各不相同,总会有部门适合你们。至于多久毕业的话还得看你们的天赋,通常语言两年,专业四年左右吧。当然有快的,有些来自独联体国家,会说俄语的学员,跳过语言培训,最快三年就可以毕业了。”
“那像我这种俄语没有问题的呢?”何冷月用一口流利的俄语问道。
姊妹三人的父母是在俄罗斯留学期间相识,毕业回国后没多久便结了婚。受到父母的影响,他们三人或多或少都会讲些俄语。只不过姐姐受到父亲的特殊照顾,俄语讲得很流利。另外,她自己也是北外俄语系的大一学生。
“如果经过测试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您可以直接选专业了。”助理和司机没想到她的俄语如此流利,不过为了让何冷云和妹妹听得懂,助理还是说着中文,“等下会为你们安排宿舍,另外我们会给你们提供新的身份,在身份下来之前你们可以休息几天。”
何冷月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看向窗外。何冷云和妹妹四目相对,觉得也没有什么好问的,便也安静了下来。助理将一张CD插进中控台,哈曼卡顿音响随即传出《天鹅湖》的旋律,两辆车就这样在夕阳的余辉下驶入山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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