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出继子7

林家出继子7

陈氏坐在客堂中间的椅子上,有些纳闷地望着恭恭敬敬向她请安行礼后,就垂首立在一边的中年女子。那女子装扮清爽朴素,一身竹青色细格纹的衣裙,发髻梳理得整整齐齐,头上簪着素银发钗,耳边戴着一付银丁香,手腕上套着碧绿的玉镯。面容秀丽,却带着几分难掩的悲色愁容,一时间倒看不出身份来。

陈氏悄悄地扭过头来,用目光询问着杜嬷嬷:这人是什么来路,怎么她从未见过?看她模样,也不是林家庄子的人啊!不是她陈家那边的亲戚,莫非是丈夫这边的?可这人,她努力回想,就是脑子里半点也没印象!

“太太!”杜嬷嬷凑近了陈氏的耳朵低低地道:“这女子有些古怪。她敲门时,是孙宗家的招呼的。她一开口就问:这是不是林府,府上老爷是不是叫林清,是个秀才公?

孙宗家的刚刚回答了‘是’。

她又问:府上的哥儿在家吗?身体可大好了?

孙宗家的听她提到老爷和安哥儿,特别是说到安哥儿时,一脸的殷殷怜爱,又说要求见太太

,以为她是太太或者老爷的远方亲戚,也不敢怠慢,连忙唤钱吉祥家的来寻我。那女子像是很讲究体面,听说太太您要见她,还特意请孙宗家的打了盆水洗了洗手脸,整理了衣裳头发,才来拜见。可见这女子还是个要体面的人。”

陈氏的目光往下滑去,见那女子裙子下露出布鞋一角,上面沾着尘土,似乎走了不短的路。她不动声色,请她入座,吩咐杜嬷嬷上茶来,温声道:“这位太太,请用茶,不知您来林家有何贵干?恕我眼拙,以前似乎没见过您。”

那女子有些不安,并不敢入座,喊住杜嬷嬷:“姐姐别忙了,奴担不起!”

踌躇了片刻,忽然上前来跪下,眼中含泪道:“林夫人,我来得实在冒昧,还请不要见怪!”

“这是怎么说,我都不知道你是谁?快快起来!”陈氏吃了一惊,连忙走近了,和杜嬷嬷一起想先把人拉起来。

“夫人,”那女子语气苦涩:“奴名赵玉兰,我是金陵林家的......我想来看看哥儿。”

陈氏的脸色顿时暗了下来,她警惕地看了那女子一眼,沉声道:“是那金陵林老爷让你来的?按说他记挂安哥儿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当时他和我家老爷就说好了,我们夫妻膝下无子,自然会把安哥儿当做亲生的一般疼爱。安哥儿又年幼,为我们的父母子女情分计量,不必让安哥儿知道这件事儿。大家再无关联,只同一族罢了。如今,你这般行为,可与说定的不合啊!再说,就是你家老爷牵挂哥儿,也该依照着礼节,先要来封书信说明此事,再郑重派出管事媳妇前来。哪里有这般一个下人就忽然大喇喇登门的道理?”说着,不由得露出几分怒色。虽自家却是比不得金陵林家,但这样,却是显得那金陵林家对自家没有尊重,心中岂能舒畅?

杜嬷嬷也神色不善:“安哥儿好得紧,你回去告诉你家老爷,无需担忧。哥儿每日里都要念书,老爷吩咐了,不准让人打扰了。”

“你远道而来,也是不容易!”陈氏淡淡地道:“杜嬷嬷,让厨下整治好饭菜,让她好生歇息。家里地方狭小,没处安置她,你给赵氏在平安客栈寻一间上房住一宿,结好账,再拿三两银子赏她。明日一早,就安排她回去吧

“夫人,”赵玉兰慌忙道:“我不是林家下人。”迎着陈氏和杜嬷嬷不解的目光,她一咬牙:“我是林家张姨娘的生母!”

“女儿是林家的妾,我是张家的妾,夫人你看,我们母女都是当妾室的命!”赵玉兰笑得凄凉。

陈氏和杜嬷嬷面面相窥,不知其意。

“我是因为家贫,被父母卖到张家的。先是伺候少爷的丫鬟,再被收房。主母进门生下儿子后,见我安分,升我做了姨娘,其实也是半奴半主的身份。后来,奴生下了女儿张冬儿。张家是个富商,虽然有钱,但日常也要巴结着做官的。冬儿十六岁时,听说在金陵御史台的林老爷因嫡妻多年无出,想纳房好生养的良妾,张家就想着把冬儿送了去。我不过一个姨娘,哪里有我说话的份儿?老爷说,那林老爷是家世清贵的读书人,才学也好,林家是个极好的体面人家,虽说是做妾,也不算亏待了冬儿。她一个庶女,想要嫁到好人家,还想明媒正娶,可是做梦呢?若不是嫡出小姐已经嫁人,再说林家宁愿妾室身份低些,也轮不到冬儿。这样想着,我也就安心了一些。”

“族兄家中人口简单,族嫂也是名门出身,国公贵女,夫妻两人都是知书达理,待人不会刻薄吧?”陈氏不禁问道。

“起先,冬儿在林家确实过得不错,衣食住行都比在张家好了许多,那贾氏夫人还给了她单独一个院子住着,拨了两个丫鬟伺候着。虽然是个妾室,日常也安逸。冬儿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和贾夫人有天渊之别,林老爷恪守规矩,绝不是宠妾灭妻之人。她打小就是庶女,从来不敢和嫡母嫡姐争锋,到了林家,也对贾夫人恭敬顺从,从无非分之想。我去看她时,她都说老爷夫人的好话。”

赵玉兰叹息道:“过了一年,冬儿就有了身孕,十月怀胎,生下了个儿子,就是安哥儿,林家的庶长子。林老爷和贾夫人都很高兴,欣慰林家有后了。当时给安哥儿安排了两个奶娘,四个丫鬟伺候着,还厚赏了冬儿,连带着我也得了不少好东西。”

“安哥儿抓周之后,贾夫人却查出了身孕。老爷很高兴,嫡出的自然比庶出的高贵。冬儿心中惶恐,但林老爷安慰他说,安哥儿是他长子,他也不会亏待的。冬儿敬慕林老爷,对他的话深信不疑。”赵玉兰木然道:“我是冬儿的生母,自然盼着她好。庶长子在大户人家里,根本就是当家主母的眼中钉,难过得很。我心中知道,但也没有法子可想。纵然烧香拜佛地祈祷,贾夫人还是生下了一个儿子。”

“这是嫡子啊!林家大摆宴席,庆贺嫡子出生,安哥儿顿时就不宝贝了,连奶娘也没有往日里上心。这咱们也不埋怨,嫡庶嘛,总是不一样的!”

“不巧的是,那嫡弟却是身体不好,自生下来,就时常生病。一对比着,安哥儿健壮活泼,还聪明伶俐,贾夫人的陪房们整日里风言风语地气不过。贾夫人也渐渐地对冬儿和安哥儿不似往日,林老爷虽然也喜安哥儿,但大半心思都在嫡子嫡妻身上。冬儿和安哥儿的日子难过起来。”

“这也罢了,冬儿是个温顺忍耐的性子,下人们也不敢亏待了安哥儿。我去看冬儿时,都劝着她忍耐些,日后等安哥儿长大就有了依靠。日子熬一熬就过去了,我当年比她可难过多了。”赵玉兰说到这里,眼中慢慢含泪,她抽出手绢捂住眼睛:“谁知,安哥儿两岁的时候,他和嫡弟一起感染了风寒,生起病来,嫡弟病得更重些。林府忙着求医问药,安哥儿身体健壮,年龄又大一些,好得比嫡弟快。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流言,说安哥儿和嫡弟命数相克,不能养在一处。若是在一处,就会夺了嫡弟的气运生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多时,贾夫人也病倒了,林老爷也觉着不适。这下,满府的人,都议论纷纷。林府请了高僧来祈福,竟然也道安哥儿是与父母弟妹都无亲缘的,若是强留着,必定克父克母克弟妹,只有断了这牵扯,才两下便宜,他自有自己的缘法。”

“林老爷开始还不信,试着把安哥儿送到别院去过一段日子,果然他们夫妻和嫡子都身体好了些。再把安哥儿接回来,又开始病了。试探了几回,这般情形下,也不得不信,总不会为了一个庶子不管不顾。说难听的,有了嫡子,那庶子就是可有可无的!”

“后来的事,太太您也是知道的!”赵玉兰拭着眼泪道。

陈氏和杜嬷嬷对望一眼,双双叹息一声。这虽然对赵氏母女是残酷的,但世情就是如此,尊贵的嫡子嫡妻和庶子妾室之间,林老爷这样一位有功名和官位的读书人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基本不言而喻。他可得要顾着自己的声名,除非他对那冬儿情谊深厚。只是,听说他和贾氏夫妻和谐,纳冬儿为妾不过是为了延续子嗣罢了。

说起来,就是嫡子嫡女,若是有了克父母、祖父母的论断,为了孝道,怕也是要舍弃的。越是官宦人家,越是伦理森严,几不近人情,还不如他们这小户人家来得亲热和谐。只是,这其中有无诡异之处,就不得而知了!庶长子,嫡二子,一健壮聪明,一体弱多病......想到这,她对赵玉兰就生出了几分同情。

“唉,天意如此,你也莫要悲切了!林族兄也不是对安哥儿全无情分的,他为之找到我家老爷。找人合过八字,我家老爷和安哥儿的八字极合,是互旺互补的命格。因此族中商议后,把安哥儿过继给我们夫妻。安哥儿是极让人疼的。我们夫妻膝下无子,把安哥儿当做亲生的一样看待的。漫天神佛看着呢,你只管放心便是!”

杜嬷嬷跟着劝道:“老姐姐,和你说句实话。安哥儿在老爷太太身边,只怕比在金陵林家更舒心呢。虽说,金陵林家更富贵些,但庶子本就低一头,庶长子更会被忌惮。你看大户人家有心计的主母们并不会打骂亏待庶子,好吃好喝供着养废了的,也多着呢!安哥儿那么聪明懂事的,老爷太太悉心教导着,日后自有好前程!”

“张姨娘还年轻,日后和林老爷未尝没有一儿半女的,也不必如此伤心。”陈氏劝道:“你也该劝着她些,怎么自己倒不沉稳起来了?你为女儿想想,你这样的话语一旦露出来,那里的老爷太太岂不以为冬儿心怀怨愤?她可还要在林家过日子呢!”

听了这话,赵玉兰忽然泪如雨下,把陈氏和杜嬷嬷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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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我本凉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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