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他叫萧峰
十七岁的萧峰趴在教室末尾的角落,苟延残喘着正常的气息,他在睡觉。
庆幸他没有打鼾的习惯,所以弥漫此间积极向上奋发图强的学习氛围,没被他干扰。他对此并不感冒,一切都习以为常。萧峰活在这个世界的十七年都还正常,他有很正常的世界观:好好活着,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他是一个正常的差生,打上幼稚园时就是如此,萧峰认为这是宿命,不可更改的宿命,他的学生时代本该就属于差生的归类。他身高也正常,当然他尚属青春期的成长中,他无时无刻没有不祈祷有个出类拔萃的身高,企图可以藐视众生,但事与愿违,他常常为此很烦恼。此外,父母给他的抱怨与唠叨以及呵护都属正常,不过分溺爱也不过分指责,尺寸拿捏恰当。当然萧峰的五官也没能突破正常的范畴。不正常的是他热爱篮球,很偏执地热爱。这同他有个曾经是这个城市呼风唤雨的篮球运动员哥哥息息相关,可是一场篮球赛事上的灾难导致他哥哥务必匆忙告别挚爱的篮球以及挚爱的女人。
如果没有篮球,萧峰自认为会是个很普通的少年,可是有了篮球周围人所展现的目光,除了他父母以及他哥,无一例外不是蔑视。这些蔑视都合乎情理:其一、不好好读书长达以后没出息的观念根深蒂固;其二、哪怕打篮球是条出路,身高只有一米七二的萧峰,不是他哥那块料,他哥一米九三,身材粗狂,如若没残废至少是条光明磊落的铁铮汉子,帮派打手;其三、众人赞誉声中成长的他哥尚且沦落到瘫坐轮椅的下场,他们认为萧峰应该认命。
他们的蔑视萧峰完全充耳不闻、视而不见。萧峰印象当中,他哥曾借酒浇愁、不修边幅消沉着的时间很漫长,一整个冬季的寒冷叫他哥愈加郁郁寡欢,消沉得肆无忌惮。那一年他十二岁,他哥哥再也不能在篮球场上指导他如何突破,如何命中得分他的人生为此少了很多乐趣。整个漫长又悲伤的冬季总算过去,笼罩着他一家人过分伤感的阴霾也终将散去。来年的春天,也就是他十三岁一年,家里来了一个举止优雅、体态端庄、身形曼妙的美丽姑娘,她给了萧峰他哥一笔钱,说了一些悄悄话,最后姑娘带着不符合她气质的猖狂笑脸,坐上一辆高档次的汽车离开。打这以后,萧峰他哥再也不曾触摸篮球以及篮球带给他的荣誉过往,完全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来。萧峰的生活档次也因此有了质的提升。
打小在他哥耳濡目染言传身教下的萧峰,完全有理由放弃篮球,萧峰他父母当然不情愿萧峰有他哥的下场,由于他一味不离不弃的坚持,加之他哥可能从中的调解,萧峰他父母也就放任他自由。
事实上,与其说萧峰热爱篮球,更确切的措辞是他热爱篮球被掌控在手中的安全感与成就感,他打小享受这一乐趣。只是他哥,此后与篮球再无瓜葛,严格意义上讲,是将篮球剔除了他的余生,与他有所瓜葛的是他这个热爱篮球的弟弟。不出意外,萧峰家人为了配合他哥的抉择,篮球成了家里的禁忌话题,连教育萧峰不务正业时都未提篮球只字。
十七岁的萧峰是个少年,少年就应该端正态度,有标签少年的思考。
喧嚣沸腾的读书声搅得萧峰不能踏实入眠,他趴在课桌上的姿态既老练也干净,睡不着的他,索性思考。
与其说是思考,胡思乱想应该更为贴切。总之不论如何思前想后,挖尽心思,萧峰只有一个思考结果:这个世界上的某些人或物,你一旦爱上就没办法弃之不顾,总会叫你莫名地魂不守舍,爱不释手。
譬如篮球,萧峰上下学的路上都是篮球相伴,篮球陪伴他刚好十年,在此十年相濡以沫的过程中,萧峰的运球无比娴熟,篮球成了他身躯的一个部位,他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总之他在这片他生活的区域上的篮球界里小有名气,他混在街头,他有一名号叫“萧控卫”。
又譬如周薇,坐在前排有着干净动人的一对酒窝,乌黑浓郁的长发,好看的五官拼接出一张美丽的容颜,这样的姑娘品学兼优,她也是萧峰的心头所好,跟篮球有所区别的是她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篮球却唾手可得。
距离下课还有十五分钟,教室已由沸腾聒噪的读书声转接到安静的自习,不合时宜的一阵呼噜声绵绵不绝地响彻此间。不见其人先闻其声,这动静出自胖子李虎,虎头虎脑的李虎跟萧峰志同道合,所以他们走得很近,坐位的安排也很近,他就坐在萧峰的前排。他们死党了十年有余,他们是从穿开裆裤的岁月相识,他们现在身穿着三角裤叉,所以他们是玩大的。玩大的他俩有两个明显的相似处,其一、拿篮球当第二生命,只是李虎善于内线,他身宽体胖,强攻内线有身体上的优势;其二、他们都爱上了同一个姑娘,毫无疑问,李虎也虎头虎脑地恋着班花周薇。
同学们的目光都从四周锁定到李虎,李虎在梦里悠然自得地做着他跟周薇结婚生子的白日梦。萧峰身处其后,也受到了目光的照顾,萧峰在这些鄙薄目光的扫射下,似乎在等待一双美目,许是周薇一回头,他就该有所作为。
果不其然,打不远处周薇的目光也随波逐流地跟随过来,周薇的回眸总叫萧峰莫名其妙地瞎激动。萧峰本应该拿住时机从后座一脚踹响李虎的椅子。可惜李虎不知是故意抑或无心,他突兀地抬起了头,李虎的口水未来得及擦干,周围的笑声此起彼伏,拿李虎全当一个笑话,周薇的笑容也在此时绽放,彼时萧峰的心头宛若蜻蜓点水,一霎那的感动激发了他无限的向往。
这是属于少年别致的情愫,萧峰十七岁的暗恋情结,叫他时而兴奋又时而忧愁。青春期的爱情,是一首诗,萧峰苦恼于不知如何朗诵开口朗诵。他是个沉默的少年。
室内短暂的雀跃氛围立马被紧张压抑的高考气息驱赶,该好好读书的莘莘学子们继续埋头用功学习,不过十多分钟而已,其实分分秒秒都应该锱铢必较。寒窗苦读的学子们都坚信,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也许他们老了以后可能后悔,可能会意识到少壮努了力,老大依旧伤悲。
十五分钟的时间过得飞快,李虎跟萧峰也飞快地拍打着篮球走上了回家的路上。这一路的风景总是叫人欣慰与愉悦,他们都还年轻。
“你说我配得上周薇吗?”李虎厚颜无耻地问着眼光眺望前方的萧峰,篮球被他拍打得很沉稳。
萧峰没有搭理李虎。他突然被一个问题深深诱惑着,“虎胖子,你想过成年以后干什么呢?”
“我想开一家小店铺,做点跟篮球相关的生意,养活自己,娶周薇当老婆。你呢?”李虎没有自卑,他认为爱一个人没有错,那么爱一个人就应该是对的事,对的事没理由遮遮掩掩。这跟吃饭排泄是一个道理,吃完就得拉,爱上一个姑娘就应该勇敢追求,都是很简单的事。李虎只是单纯地以为。
“我想当职业篮球手,跟我哥一样。”萧峰的人生从来没有如此明确过,他以前只是浑浑噩噩地以为,有篮球相伴的生活是幸福的。萧峰不知道自个有这个实力步入篮球的职业生涯吗?他原本的安分的心开始怦然心动。跳跃的心跟夕阳一样美。
“你是不是也细化周薇?”李虎突然有些惆怅地提问萧峰。
“是的,我觉得她很美好。”萧峰也不遮掩,因为他也认为没遮掩的必要。萧峰眼里的周薇是个美好的姑娘,而不只是简单的美。
“我们一起追她吧。”李虎傻傻地建议,他依旧单纯地以为,周薇不是成为萧峰的女友,就应该属于她。
这片他们无比熟悉的生活区域,有一个偏僻的篮球场,这是他们放学后最爱逗留的场所。萧峰触碰篮球十周年,应该有个特别的纪念形式。可是他忘却了篮球陪伴了他十年。
有篮球陪伴的他,不感孤单。因为排除李虎这么一个发小,萧峰基本上没有分担心事的朋友。事实上他的心事从来轻易让人分担。从小的特立独行,固执己见,只要篮球在手,他就无所畏惧。
“阿峰,我最近从电视上研究出一套假摔,过来试试。”
“怎么试?”萧峰疑惑不解地问。
“你运球,然后用身体稍微靠近下我。”李虎解释着流程。
萧峰的身体还没靠近李虎,李虎的身躯以物体下落的姿态,快速地倒塌在地方。李虎自我鉴定为合格,他要求萧峰将**分散到篮下进攻得分,他称心如意地假摔着,接二连三地摔倒在地。
“虎胖子,你没事练假摔干嘛?”
“以后跟被人打比赛你就会懂了,我在篮下的威力又上升了一个档次。”李虎知足地露出他可爱的虎牙。
他们习惯在玩过篮球以后,坐在篮球场上喝上一瓶一元的汽水,萧峰请客的次数居多,因为李虎的家境不甚优越,其实有些落魄。他有个嗜赌如命的父亲,他的母亲在他很小就离开了他的家。
李虎之所以跟爱好篮球但性格有些孤僻的萧峰投缘,完全因为他可以晚点归家,可以少挨他醉酒回家的父亲的打。其实他发现,叫萧峰的少年,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