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数中的异端

有的人，有幸看到希望何在，逐光前行，但更多人，根本不知道希望在何方。

海神圣殿的钟鸣悠远流长，建筑物内，打盹的人们应声而起，如同被驱赶的羔羊一般，随着人流移动，就算是躲在厕所中的人们也不例外。

对于大多数只能蜷缩在海神圣殿角落的人们来说，在海神圣殿的生活并不需要过多思考和权衡，只要遵守规矩，记住移动路线就够了，饿了，去救济点领取圣餐，困了，就去找个宗教设施睡下。

再配上大多数人惺忪睡眼中带着麻木的神色……艾子檀看问题的本质，认为这本该是死气沉沉，充满了黑暗基调的场面。

可是，只是披上了一层不明所以的红边教袍，只不过是多了一些信徒在一个个小群体前方祷告和领路，一切却能堂而皇之被称为“神圣而宏大的宗教仪式活动”。

小久说：“这也不是他们生来希望如此的，他们只是受限于眼界和认知，以为自己没有选择。”

艾子檀纠正说：“不，是有人让他们以为自己没有选择。”

说到这里，艾子檀通过孙棠怀里的纸人，关注着舰桥内的进度——对，孙棠的识海还没治好呢，现在依旧处于需要艾子檀的帮助才能维持自我意识的状态。

“总之，只要时点卡得好，就能在恰到好处的时候，让更多的人看到黎明，”说到这里，艾子檀的视线一转，强大的感知能力直接跨越十几公里的距离，深入地下，“前提是，一切计划都要顺利才行……”

弓听云按了按眉心。

破坏归一基站的计划比想象中还要容易，甚至可以说是毫无难度。

因为越是强大的启迪者，便越是对“一”本身虔诚，越是虔诚，越想要与归一基站的人脑列阵开始深度链接，专心于预热和同步，就等着时机成熟，一举完成归一大业。

上周目绝望的结局会变成现实。

只要一想到这个，弓听云就感觉牙痛，坚定了要干翻启迪者的决心。

海神圣殿做为启迪者的大本营，有多个大型归一基站，是最高级的节点，是大脑中枢，负责指挥其它浮动平台上的归一基站搞事情……换言之，只要成功毁掉了这里，计划就成功了一半，启迪者的归一阴谋注定不会得逞。

可是，他已经成功在超过一半的基站上起爆梅子炸弹了，但就这样，对面的反应却很令人迷惑。

除了一些启迪者发起了自杀冲锋之外，整个海神圣殿都没有组织起什么有效的反击。

计划太顺利了，顺利到太不真实了，弓听云十分警惕，确定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没有异样感，听到的也没有异常，直感也没有示警，而且他一直随身携带艾小姐给的纸人，理论上不可能陷入幻觉之中。

可是……为何能如此顺利？

看着一条条捷报，弓听云和莫迪面面相觑。

已经身处前线的红光远和许多方，更是在捷报中直接加上了对于一切过于顺利的困惑。

不是完全没有反应，他们也并非没有伤亡，从弓家带出来的影卫死伤已达两成，无名盟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其他战士组成的小队，伤亡只会更大。

但……这伤亡和战斗烈度，与预期相比，实在是太菜了啊！

较为激烈的战斗主要发生于与归一基站相连的那些强大启迪者，他们中的多数，即便身躯与意识皆以沉入归一列阵中，却还能保持对外界的警戒，且依旧能使用异能。

而无名盟并没有鉴别这些启迪者状态的手段。

本来，按照原本的计划，不管这些启迪者的状态如何，都要拼死起爆梅子炸.弹，摧毁归一基站，所以，他们早以做好了准备——当爆破了两三个基站后，其他启迪者就算再怎么迟钝，也该意识到有敌人入侵，己方计划极有可能已经暴露了吧？

无名盟会遭到猛烈的还击，极端情况下，甚至可能有大批不明所以的信徒被驱赶着朝他们冲锋……

但这些，都没有发生。

当最后一个归一基站在梅子炸.弹制造的高温中自燃，那些启迪者的异能再怎么强大，已经高度与归一基站同化的他们，也只能徒劳的挥舞着四肢，在火焰中尖叫，释放着最后的异能，最终，归于沉寂。

而这点组织损伤，对于海神圣殿体积的银团子个体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除了被灼烧的部分，表皮开始硬化之外，并无任何其它反应。

……就这样，结束了？

虽然是他们掌握着信息优势和先手优势，外加趁着启迪者最脆弱的时候直刺心脏要害，但……就这样，结束了？

弓听云再三确定他们已经超额完成任务，摧毁了海神圣殿之上所有的归一基站，而且，用于作战计划的关键物品——梅子炸.弹已经一颗都不剩了，他们已经基本失去对归一基站造成有效杀伤的手段，继续逗留此处的意义已然不大后，只得皱着眉头宣布：

“任务完成，原撤离计划取消，各小队清点损害后立刻向我靠拢，统一突围！”

原本的计划是建立在巨大的战损之上，即各小队可能已经都不剩多少人了，与其浪费宝贵的时间汇合，不如一开始就四散撤退，主要通过降落伞直接跳到地面上，地上，有负责接应的车队。

但现在情况不同，既然牺牲比预想中要少，而敌人比预想中要弱太多，集合所有力量成为一把尖刀突围、撤退，才是上策。

各小队汇合后，一名队长红着眼睛对弓听云报告：“抱歉……弓少，徐岩先生为保护我们战死了。”

这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作战开始后，徐岩就主动请缨，说要参加战斗……虽然在此之前，徐岩本人的战斗力，只能说是赶路人的平均水平——即知晓一些战场的常识，能使用枪械，会一些简单的格斗术，但谁都知道，徐岩比任何人都希望启迪者全死光。

对于这样意志坚决，心存死志的战术，弓听云没有拒绝他走向战场的理由。

但如今……

“你确定吗？”

“是的，”这名队长还沉浸在战友牺牲自己保护他的悲恸中，“我亲眼所见，徐岩先生……心脏被看不见的利刃开了个大洞。”

“……明白了，”弓听云沉默了数秒后命令道：“准备撤退吧，所有人都记住，我现在的命令只有一个：我们的战略目的都已经圆满达成！启迪者的可怕计划已经破产！谁不许死在胜利前夕！”

“是！！！”

弓听云那边在懵逼的利的撤退中，年轻的盟主想着，难道是艾小姐一直护着他们，帮他们排除了隐患？

而其实在这件事情上几乎没干啥的艾子檀，则来到了海神圣殿底下附近的一座小山丘上。

由于海神圣殿夸张的面积，在这里的话，根本看不到接应弓听云的车队。

好歹也算个有50米高度的山坡，黑夜也不能阻挡她的视野，从这里可以看到十公里外的废弃都市，其内的物资早以被一轮轮收刮抢空了，连水泥里头的钢筋都被勤劳的拾荒者们花大力气敲出来带走，如今基本已经被树木覆盖，仔细观察一下的话，可以在茂密的植物中，找到夕日钢铁丛林的一点残片。

一辆精致的小型房车，从这个理论上应该早就空无一人的城市中缓缓驶出，全新的引擎发出悦耳的嗡鸣。

艾子檀拦在了房车前面，房车也很有默契的停下了，上边下来一个人，面容与徐岩有七八分相似。

此人打量着她：“……原来如此，你就是那个变数。”

艾子檀审视对方的识海，抱着双臂：“我之前还有点好奇，启迪者的领袖到底拥有怎样的异能……居然是某种意义上的‘不死’，你这次叫什么名字？”

明明是计划已经全部失败，而且本人还被抓了个正着，但对面只是不在乎的笑笑：“名字只是个代号，我还没想好，不如您来替我想一个？”

“滚。”

“也行，那这次我就叫李滚吧。”

艾子檀：蹭鼻子上脸了是吧？

“你倒是出乎预料的淡定，少说二十年的筹备失败了（还被抓包），我以为你会更加气急败坏一点。”

“失败？这是正常的循环罢了，外星人小姐应该比我们更能理解吧，成功和失败只不过是个伪命题，从时间的广度来说，并无成败，只有‘成功的时间’和‘失败的时间’。”

“哪怕是人人无不怀念的九大国联盟，也只是‘成功了延续300年’罢了，凡人有此一言，不过是局限于寿命的呓语，只要滨海星文明没有灭绝，那我和我的同胞就有无限的时间去实现伟大的视野，属于我们的成功时间，在未来。”

艾子檀：“好吧，我不关心这些，我找你有个问题，你为何执着于‘归一’？”

李滚很坦诚：“所有人的意识能够合而为一，大家都能相互理解，共享喜怒哀乐，集成一个强大的生命体，大家一起永生不死，这是什么坏事吗？”

“看看这片废土，相比起宇宙的浩渺和未知，我们是多么渺小……”

艾子檀打断：“好吧，是我问问题的方式不对，我换个问法，启迪者最初是因何追求‘归一’？”

李滚对于这个问题有点意外，但他还是回答：“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在现代医学发展起来，吧我们归类为精神病人，也应享有基本人权之前，先贤只是为了不被世俗的偏见迫害，希望世人能理解我们的痛苦，能得到更公平的对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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