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迪秘闻

真是真实到令人害怕的回答。

一切看似疯狂或伟大的事业，若追溯源头，起因可能只是一件……在平常人看来，很平常的一件“小事”。

比如，在滨海星人的现代社会到来之前，那长达数千年，始终以野蛮和血腥为主旋律的旧时代。

在那个时代里，哪怕没有海神教，各个国家也有各种各样的祭祀活动。

诚然，“不以活人祭祀，改用牲畜代之，乃是礼仪之邦”云云，早在千年之前，滨海星上就有圣贤提出，但……因聆听海神遗言而疯掉可怜人，被用于在各种天灾人祸中，做为抒发民众内心苦闷和寄托的宗教仪式消耗品，一直是约定成俗的惯例。

直到九大国联盟成立之后，情况也只能说是得到了一点转机。

根据艾子檀收罗到的资料，哪怕在距今大约100年前，在那个如今人人无不怀念的强盛的碧海时代，在一些地下会所中，依旧存在着恶心的勾当。

就随便说说吧。

比如，把两个人送进温室进行生死搏杀——所谓温室，就是个空气被不断加热的密闭搏击场，除非漂亮的干掉对手，否则门不会打开，就算胜利了，也只能在里头被烤成干。

至于怎么才算是赢得漂亮……由看戏的达官贵人们决定呗，这种在观赏了一场野蛮搏杀后，还能直接决定强者命运的做法，一直很受他们欢迎。

在这其中，最有嚼头的一点是，只要宣布厮杀的选手都是正儿八经从精神病院进货的“疯教徒”，即启迪者的另一种称呼，就能极大缓解人心中对于伤害同胞姓名的负罪感，就算……智商在两位数以上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些经历过良好训练，肌肉建设完美符合营养学成果的选手，不可能是什么被抓进疯人院的启迪者。

只是借个名头就能产生这种令人吃惊的心理作用，那如果是真的启迪者呢？

比如，开车一不小心把人给撞死了，然后这个可怜的受害人是个启迪者呢？

嗯……根据艾子檀从某个废弃硬盘中读取到的某桩公案的结果是，肇事者的律师在法庭上提出受害人是个“疯教徒”，然后以此为点展开，质疑其行为存在殉教可能性，认为其这次过马路没有被撞死，很有可能会做出更过激的行为，直到成功殉教为止。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明明是肇事方疲劳驾驶撞死人，但最后却只赔了几万块钱了事。

额……问为啥像是启迪者这样的疯子，还能上街？

这就要牵扯到一个更加本质的问题了——启迪者到底有多疯？

首先要明确一点：启迪者本质是一群精神病人，因为个体天赋出众的缘故，受到了络雅人在精神层面无差别广播的摧残和影响，导致精神严重受损。

明海会成员莫迪的原话是：到了近现代社会，哪怕是个疯子，也能在现代社会的福利下生存，而且教育的普及，也让启迪者学会了伪装，知道如何伪装成正常人生活，才不会被人当街烧死。

这话乍听没毛病，但其实具备强烈的个人观感。

更为客观的说法应该是：大多数原本就是普通人的启迪者，在药物抑制、心理治疗和静养三管齐下的治疗中，病情得到了有效控制，恢复了一定的自理能力，学会了在不打扰他人生活的前提下，过好自己的生活。

他们依旧有着连海神教教徒都无法理解的信仰，但这有什么关系呢？

艾子檀结合几家精神病院中，护士每天工作都会写的一手诊疗记录，对比人们的看法来看……滨海星人普遍喜欢把启迪者妖魔化。

实际情况是，除了少数奇葩想要搞事情之外，启迪者本质还是个普通人，除了思想被改变之外，他们受伤了依旧会痛，饿了也会想吃一顿饱饭，受了委屈会不高兴，有了喜欢的人也会害羞，冬天挣脱被窝的束缚也同样需要一点毅力。

或许逻辑思维会差一点，脑回路十分新奇，有时会做出令人大跌眼镜的举动，但大体上，只要心理辅导和药物治疗双管齐下，重新树立健全的思想，大多数启迪者，还是不会打搅他人生活，扰乱社会正常秩序的。

因此，大多数病症得到控制的启迪者，是可以离开精神病院的，到外边去转一转或者买个东西啥的都是没问题的，每次出去的时候和门卫报备一下，说明自己要去哪里，要干嘛，大概啥时候回来就行。

这是步入文明社会后，因关注弱势群体而诞生的一种社会现象。

这项政策已经顺利推行了几十年，小问题不断，大问题基本没有，这其实已经可以证明，启迪者疯是疯，但远没到众人心目中的妖魔化形象。

那么，为何追逐纪元后，启迪者会集体疯到这种程度呢？

很简单，除了治疗药物的匮乏和绝迹的心理医生外，最大的原因是后天的教育不同。

是开天会的启迪者前辈们，所灌输的思想、教育和行为。

如碧海时代的白衣天使们，可以教会启迪者如何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在继续信仰的同时，还不打扰他人的生活一样，开天会的启迪者，也可以用疯狂把后辈同化成和自己一样的疯子。

证据？

海神教不也有很多不是启迪者的狂信徒吗，过激的宗教行为哪里没有，根据艾子檀的调查，所谓启迪者干丧尽天良的滔天之罪……别忘了，在海神教中，启迪者真正掌权的时间不过是昙花一现，大部分时候，他们只是个宗教仪式用品，兼职吉祥物。

必要时刻，也可以是背锅侠。

至于……为何启迪者会变得如此疯狂的源头。

“我听说，在碧海时代末期，在造化之气席卷全球后，海神教做了很多事情。”

似乎是有点意外，话题居然导向了这个方面，李滚愣了愣，才带着意义不明的笑容说：“是啊，他们举行了很多次宗教仪式，想要结束这场灾难，但这是多举行几场祭祀就能解决的问题吗？”

“我想不是……虽然已经猜到了，但我希望能从你这里得到答案，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

李滚是真的感到意外了：“别告诉我，外星人小姐是来对滨海星进行文化考察的。”

……该说是疯子的脑回路和常人不大一样，比较宽广吗？

救世主确实有在工作结束后，为工作对象撰写评估报告的职责。

毕竟，对于万界盟来说，每一个幼生文明，那都是未来可能的合作伙伴、联盟成员，为此，进行一些灾后情况总结和系统评估，也是分内的工作。

“你的说法也不算有问题……就算是这么一回事吧。”

李滚想了想，如果拒绝的话，没准又要死一次，这次死了，又要启用一个备用身体了，如果备用身体用完了，就得随机投胎，从零开始了，这有些不值得，再加上其实也没啥不能说的……只是，从来没外人问过罢了，他就简单说明了一下。

信仰，人类心灵的支柱和寄托。

不得不说，不管出了什么事情，骂两句老天爷，问候一下对面的祖宗，把情绪发泄到一个不会反驳的对象身上，确实是个舒缓心情的好办法。

宗教与之相比，只是更进了亿步，一个虔诚的海神教信徒，会把自己生活中的大多数好事，理解为神明的安排或者说是赏赐，这样方便接受横财，在为了自身利益做出不道德的事情时，也可以借此为自己开脱，反正都是神明的安排，就算对面死了，也是神明允许的啊。

同理，也会把不幸的事情，也归类为神明的安排，认为是对信徒的惩罚和考验。

总之，一切都是神明的安排，哪怕外星人袭击也是一样的……

而有趣的一点是……在海神教的教义中，神明是可以沟通的，所以……信徒受到的惩罚，是不是也可以和神明商量一下，让祂网开一面？

于是，在造化之气大规模蔓延，死者不计其数的同时，教徒们从上到下，一致觉得，这一定是因为步入现代社会后，他们的信仰不够虔诚了！所以海神才会如此惩罚他们！

这都是误会啊！他们怎么会不虔诚呢！那怎么才能表达自己的虔诚，让海神息怒呢？

他们已经捐了很多很多钱了，有些人甚至把家里所有的财产都捐给教会了啊！他们现在每天都到教会虔诚的祈祷了啊，几个亿上下的生意都不要了啊，还要怎么样！还不够虔诚？！

对，在现代社会，正儿八经的海神教正式教徒及上边的管理层，要么是教会自幼培养出来的虔诚者，要么是有钱人，普通人可以信教，但除非成为启迪者，或者真的虔诚到疯狂，否则的话，是很难真正能成为海神教的正式教徒的。

为啥……嗯，主要是洗.钱搞黑.市，有钱人和大小官僚的□□场嘛，还有圈子里头的人联络一下感情，扩展一下人脉啥的，出了事情就往启迪者身上求导（数学语言意义上的求导），不然的话，海神教凭啥立足于这么多个国家，一手遮天？

所以，问题当然不在“虔诚”的教徒们身上。

海神教会当时的大主教大手一挥，指向了被装扮得神圣而庄严的启迪者。

——“不是我等不够虔诚，而是我等的虔诚未能传达给吾主啊！”

这愚昧吗？

当然愚昧。

有多少人真信了呢？

不信还有别的办法吗？

那个时候的人们，连灾厄来自造化之气这股异常的气流，都未能明了，在黑棺计划内部的情况依旧保持着严密封锁的前提下，从他们的视角来看，就是一群一群的人，像被收割的麦秆那样突然倒地、死去，然后人间蒸发。

没有任何科学依据可以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任何手段可以保证下一分钟死去的人不是自己，更没有任何预防手段。

除了相信台上那位神圣的、慈眉善目的大主教外，他们还能做什么呢？

再说了，这也没什么吧，启迪者自古以来不就是最虔诚的教徒吗，这只是让一切都回到正轨而已。

只要一切都回到正轨了，灾厄应该……不，肯定就会消失了！

而那些不够虔诚的人，则认为，在如今毫无办法的情况下，试试也没什么，反正启迪者自己不也期待着能去见海神吗？

——或许，在未开化的时代，在旧社会，是有启迪者想去见海神的，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海神的，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没有人问过，也没有人想知道，现在的启迪者是怎么想的。

于是，所有启迪者都被强制召集，包括那些并非教徒，乖乖待在精神病院中接受治疗的病人们。

李滚说到这里，嘴角的微笑很是讽刺：“哪里死人，我们就被送往哪里去祈祷，不少同胞都凭空人间蒸发，但谁知道呢，也不知是从哪一天起，进入异常气流范围的同胞，不仅没有人间蒸发，还得到了奇特的能力，我们的时代……悄然到来了。”

但又没有完全到。

这件事的隐藏背景是，外星X内的作战成功了一半，造化之气的运行模式被改变，不再收割任何人……而启迪者成为异能者的概率又比普通人大很多，十有八九都会成功。

可以说是乘在风口上了，后来那几年，他们和开天会合并后，不少幸存者那可真是心存嫉妒和羡慕，直言他们确实是受海神眷顾之人呢。

但……有个很有趣的问题：在被迫进入造化之气笼罩范围之前，他们也不知道自己不仅不会死，还能咸鱼翻身，成为异能者啊。

现代社会把他们定义为精神病患者，教会了他们如何做为一个“人”生活，让他们享有了基本权利，所有人都义正言辞的告诉他们，你们是人，不是怪物，更也不是什么愚蠢仪式的祭品。

结果，到头来……

知道比黑暗更残酷的事情是什么吗？先让你看到光明，然后再把黑暗还给你。

当年的启迪者到底有多绝望和愤怒，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那个时候，对于异能的认识还很浅薄，但启迪者们凭借超高的适应性，很快掌握了异能，然后将教会高层杀得一干二净，包括那个一脸悲悯，入戏太深，演了几十年，演得自己都信了的大主教。

——“尔原来早以堕落为海魔的爪牙，早以丧失上达天听之力，难怪仪式会失败，吾虽死，但你们也必将承受海罚！”

李滚一直很后悔，当时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劲，居然想听听看这个大主教最后要说啥，给了这真正的疯子说话的机会。

艾子檀看着他：“那之后呢？”

之后？

事情就完全不受控制了呗。

末世是很考验人心态的地方，普通人尚且疯了不少，活下来的人也多少有精神疾病，比如战场PDST啥的，那精神本就不大稳定，需要药物控制和静养的启迪者，就更惨了。

李滚那代人还算好的，大伙儿都接受过正儿八经的治疗和心理辅导，很多人病情恶化得很严重，但还有诸如李滚这样，情况相对较好的成员。

但下一代人呢？

在追逐纪元，哪怕是在巨环花园，也没能保住启迪者专用药物的生产线，南极森林那边，也只有药物化学结构式的PDF格式。

这也没办法，在患者数量上，这本来就算是罕见病，而药物的生产又很复杂……

总而言之，新一代启迪者完全没有心理医生和药物控制病情，静养的环境就更不用多提了，在末日残酷生存环境的熏陶下，直接导致这些启迪者比他们的前辈要疯得多。

于是，在老一代人或是死于动荡期的火拼，或是因为各种原因死亡或者隐退后，开天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可以说是一种必然。

艾子檀叹气：“可惜了啊。”

“是的，很可惜。”

两人可惜的点当然并不相同。

“呜呜——铛铛——”

迅行期的造化之气，移动速度就是这么任性，两人交谈满打满算才20多分钟，就已经快来了。

天边已然开始发亮，李滚望着夜色之中，呈排山倒海之势压过来，如从舞台上倾泻下来的雾化二氧化碳，他已经能闻见沙烁被阳光和热量炭烤的清香，他享受一般张开了双臂，面容沉醉：“看，历史轮到我们了，我们成功的时间，将与这沙暴同在……”

闻言，艾子檀难免神情复杂：“……啊这。”

“噼啪、哒啦！”

开始的数秒，李滚并未察觉到什么异常。

直到他发现，沙暴……变矮了，变得透明了。

日出的第一缕光芒穿过了沙海顶端，撕开了淡薄的黄沙，沙暴犹如下落的窗帘一般——哗啦一下就落地了。

少说几千吨的沙子接连落地，在数分钟的时间内，不断发出巨大的声音震天撼地，十分夸张。

李滚人都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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