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樾和贺言
程樾和贺言
02
贺言也忘了是听谁说过,时间相隔越久的事,就记得越清楚。
这句话他原本没当回事,直到后来许多年过去,再回想起年少时光,才忽然发现第一次见到程樾时的艳阳、蓝天,她那天的笑容,以及那简单几句交谈,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刻进了记忆。
那根越扎越深,还会钻,真是想连根拔都无从下手,他这才意识到那意味着什么……
*
贺言转学后,很多同学对他都感到新鲜,尤其是当他们知道他是贺绯的表哥后,有的人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有的人则直接喊出来,“那你是跟母性吧?”
贺言只是礼貌的微笑,没有出声回应,他早就习惯了以沉默应对周围的一切。
学校是封闭式教育,除了贺言之外,班里其他人都是小生中一路上来的,大家很熟悉,关系好的会越来越好,坏的也会越来越坏。
毫无疑问的是,程樾是这个班的中心。
贺言观察过程樾几次,却与想象中的那种大小姐额外不一样,她也很安静,很少主动提出一个话题,但同学们总是围着她转,男生图的是色,而女生则是羡慕夹杂着嫉妒,她们总是在暗中模仿程樾的私服穿搭。
遇到事情,程樾偶尔会给一两句意见,一张嘴,就显得与旁人不同,还有一种超出这个年龄的成熟。
贺言暗暗想着,换做是他,在那样短的时间里,能否已经深思熟虑,并且说出那样滴水不漏的回答?
这样一想,就显露了差距。
贺言自觉这是和家庭教育有很深切的关系,程樾的世故一定是来自她的父母,这就是为什么一个班的学生刚入学时都差不太多,但是小生中十来年下来,却能拉开这么大的差距。
贺言的母亲贺之秋几次嘱咐他,一定要与程樾搞好关系,主动结交,他们大人们聚在一起,也一定会提到孩子们的关系,看似只是小孩子之间的家常,实际上却意味着更长远的利益捆绑。
贺言一面答应着母亲,一面却按兵不动。
他倒不是端着,更不是胸有成竹,只是性格使然,既做不到像是那些男生一样,哈巴狗一样的扒上去,又做不到像是那些女生一样,以小姐妹的姿态腻腻歪歪。
结果,贺言就这样不上不下的把自己架在那儿了。
虽说程樾和贺言都还只是十六岁的年纪,却也已经可以窥见成年后的光景,贺言的多思、深思,就决定了他的行事风格。
贺之秋私下里又提了两次,贺言依然没有主动出击,只是每每见到程樾,互相微笑点个头。
唯有那么一次,贺言不经意回了下头,扫向靠窗坐的程樾。
程樾正在看窗外,眉头微微皱着,而后感受到他的目光,下意识看回来。
两人目光那么一对,她的皱眉变成了挑眉。
而贺言则是一愣,快速转过头,只觉得耳根发热。
那天,贺言为自己的表现打了负分,简直不能再差劲儿了,好像暗恋她,又只敢偷窥的小傻逼。
他不过就是在寻找机会,完成贺之秋的要求罢了。
*
就这样,贺言和程樾的关系始终没有“破冰”,一个不冷不热,一个平平淡淡。
日子一天天的过,直到那个夏天,两条平行线才终于有了交集。
那天是两家人聚会,地点在贺家。
上午的时候,贺之秋一直在前面忙活,八面玲珑,笑颜如花。
贺言依然很安静,当着背景板,后来被爷爷叫到身边。
贺言走过去时,程樾和程家老爷子也在,三人正说说笑笑,程樾手里端着茶盏,细细品着茶,仿佛超脱了这个年龄的淡定。
贺言也陪着爷爷品茶,他心里知道,十六岁自然没有沉淀几十年的火候,可即便是表面文章,也需要多年的学习才能得来。
贺言话不多,基本上是长辈问,才接上几句,答案不长不短,每一句都是斟酌着来的。
反观程樾就比在学校里活泼些。
贺言的爷爷正问道:“我们家小言在学校表现如何啊?”
程樾弯了弯眼睛,非常和善的扫过贺言:“贺言很稳重,不焦躁,学习成绩好,又会处事,比班里其它毛头小子强多了。我感觉,倒适合做个班干部。”
贺言爷爷听了眉开眼笑,程家老爷子也夸道,小小年纪就是老成持重,将来很有前途。
贺言心里却是一怔,诧异的和程樾对上,只一秒,程樾就收回视线,继续看向两位老人。
贺言自觉,程樾的评价是偏高了,可那绝不是反话,就算偏高也要有一点切实的基础在,不可能空口就来。
他深吸了口气,虽不想承认,却但心里却是默默高兴的。
*
程樾和贺言在两位老人身边小坐了半个多小时,到后来贺言也放开了,跟着三人一起笑,在外人看来,真是好一对青梅竹马,十分般配。
贺言的父母,以及舅舅贺之川、表妹贺绯等人,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每个人心里都有个小算盘。
贺绯自然是不服,觉得贺言就是靠“色”去勾引程樾,靠“假孝顺”去爷爷跟前卖乖,而贺之秋和贺之川看到的则是更长远的东西。
或许贺言和程樾的捆绑,会比小家子气的贺绯来得更牢靠。
他们年龄相仿,又是一男一女,一动一静,言谈间眼神交汇了几次,颇有默契,像是对手戏,又好像是在和对方打配合,无论是做夫妻,还是做异性|伙伴,都很契合。
一时间,贺之秋垂眼笑了,贺之川却皱了皱眉头。
再转过头,贺之秋看向程樾的父母,程中月和齐慧歆,三人相视一笑。
自然,这段小插曲贺言并没有看见,程樾无意间瞟了一眼,又错开,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最后那几分钟便开始有点心不在焉了。
贺言注意到程樾的变化,却不知道原因,直到两位爷爷进了书房。
程樾也没有停留,起身说去洗手间。
贺言又坐了一会儿,就往院子里走,离开了满屋的欢声笑语,临出门前才发现,母亲贺之秋不在场内。
贺言没在意,顺着后院溜达了会儿,迎着日头,微眯着眼睛,呼吸着新鲜空气。
影子落在地上,踩在脚下,伴着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快到花房时,贺言脚下一顿,先是听到细微的声音,顺着声源看去,见花房里那些花花草草交叠中露出的一点缝隙,似乎透出一对纠缠的人影。
贺言本打算离开,而且身子都转了一半了,却在电光火石间,脑海中忽然闪过贺之秋今天穿的栗色裙子。
那花房里的人,不也穿着同色么?
贺言顿在原地,好像被雷劈了一样,脑子里空白了一瞬,而后才想起父亲刚才还在屋里。
那么……
贺言心里咯噔着,脚尖却又一次转向花房,逐步靠近。
直到他在玻璃前站定,透过植物间的缝隙看到了里面的一对男女。
女人被男人抱在怀里亲吻脖子、耳朵,脸对着这边,眼睛眯着,好似很享受,男人的手上下动着,待他要亲女人的嘴时,却被她挡开,大概意思是不要亲花了口红。
男人手上使劲儿,女人一阵轻笑。
贺言被钉在原地,彻底傻了,呆了,整个世界也在逐步坍塌。
那女人正是贺之秋,却不是他所认识的母亲,不是那个端庄淑雅,为了他的前途筹谋着,整日与贺之川勾心斗角的女人。
至于男人……
贺言只看到了男人的背影,看到了那身得体的,剪裁服帖的定制休闲西装,丝麻混纺的质地,无论怎么揉都不会皱,适合夏天。
贺之秋的手,此时正绕过男人的腰,抓上背部的料子。
而全场唯一穿着这身西装的男人就是……
那个答案一下子冲进脑海,贺言只觉得四肢冰凉,手指发抖。
可就在这时,他的手腕上突然多了一个力道,不重,而且握住他的人,掌心微凉,一下子就将他惊醒。
贺言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好似正在看恐怖片的过程中,旁边的人碰了他一下,整个冷汗都下来了。
待他看清来人,却对上一双冰冷的目光。
是程樾。
两人对视了一瞬,程樾手上用力,将他拉走。
贺言原本动不了的双腿,竟一下子跟着动了,跟着她一步步离开花房,无声无息。
*
走出几十米,来到一棵玉兰花树下,程樾才停了。
树叶沙沙作响,程樾转过身,抬起眼皮看他。
她整张脸都是冷的,微凉的手也松开,正从他的手腕上撤离。
可就在半空中,贺言未加思索,一把反握住她的。
这一握,好似摸到了脉搏的跳动,也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很快。
贺言绷着脸,要紧了颌骨,脸上依然是白的,对视间,半晌才吐出几个字:“你是不是……”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后半句话噎住了。
“是。”程樾却果断的回答。
隔了几秒,依然四目相交。
贺言眼圈微微泛红,是迟来的愤怒。
程樾为什么拉他走?!
他手上越发用力,程樾却躲也不躲,只面色平静的看着他,轻声补了一句:“我早就知道。”
若不是她声线里很那察觉的抖动出卖了她,贺言几乎要以为她是真的无动于衷。
而正是因为那抖动,烫了贺言一下。
贺言飞快的收回手,低头一看,她的手腕已经红了,他这才意识到,她也只有十六岁,未经人事。
她也是受害者,只不过比他早一步受过刺激。
那些冷静,都是装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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