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酱菜
苍城对流民的安置有一套比较完善的措施。
前期会提供吃住,为众多流民提供一个缓和之机,便于在城内安家落户。
同时,官府与城内各大商家合作,利用在建的各种工程,提供各种赚钱的机会。
一个月后,进城的流民基本都找到谋生的活计,自然也不需要官府再供养着了。
这也是桑韫决定去扛沙袋的原因。
目前看来,她身无长处,要想努力生活下去,必须要依靠双手在这个世界立足。
好在前世她能吃苦,再经过这些日子的适应,基本也恢复了前世的一半力气。
扛个沙袋,应该不在话下。
桑韫去取饭时,已经没剩下多少。
她只拿了两个硬邦邦的馒头,就走回去。
屋子里,刘三娘和小幺已经不见踪影,唯独颜霏正拿着那张纸,凝眉苦思。
当视线落在那两个馒头上时,她眉间的褶皱又加深了几分。
桑韫递了一个过去,“要吃吗?”
颜霏咬唇,摇头。
“你……”
“怎么?”
桑韫抬头看她,目光里满是不解。
却唯独没有任何抱怨和不满。
颜霏嘴唇动了动,突然蹬蹬蹬地跑出去,转瞬后又跑回来,怀里抱着一个黑色小罐子。
她献宝似的递到桑韫的面前,说道:“今天我去绣坊里做工,管事见我手艺不错,赏了我一罐酱菜。虽然比不上那些山珍海味,但就着馒头吃,应该还不错的。你要不尝尝?”
桑韫咬馒头的动作顿住,看着那个小小的罐头,又看看颜霏。
后者尽管努力做出一副轻松自如的样子,但细看还是能看出几分紧张。
她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眼中的复杂,拿起勺子舀了一些酱菜,抹到馒头上。
粗糙的馒头顿时泛起一层油光,酱菜的气息飘散开来,直教人食欲大开。
她咬了一口,低声道:“就算是山珍海味,我也没吃过。”
颜霏闻言,忽然绽开了笑容。
……
此后,一切都慢慢步入正轨。
桑韫除了例行去看脸上的伤,其他时间都在工地扛沙袋。
在这过程中,她也了解到不少信息。
比如,她之所以能有扛沙袋混口饭吃的机会,完全是因为郁家接下了苍城官衙的水道修理工程。
郁家家大业大,给的工钱也不少,虽不能彻底改善生活,但好歹口袋里不再是空荡荡的。
因此,桑韫也做得十分卖力。
工地上干活的都是汉子,凭空出现个勤快的人来对比、竞争,一般情况下都会激起其他人的不满,甚至是嫉妒。
但换成桑韫这么娇小瘦弱的年轻女子,众人心里唯有怜惜和同情。
平日里,这些汉子也是能照顾就多照顾桑韫,或在她休息时递上一碗温水,或在她出汗时递上一面擦汗的布巾,更有甚者,偷偷地帮她扛多几袋,记在她的名下。
种种操作,让她哭笑不得。
桑韫逐渐找回前世的感觉,对这样的生活也逐渐适应下来。
除了那个时不时来巡视的郁家大少爷。
那次,她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儿当街一拎,把郁玄砚得罪得面子里子都没了,这人隔三差五就来工地找她的麻烦。
桑韫话少,不愿意搭理他,他就拼命利用职权之便找桑韫的错处。
比如,桑韫走得慢些,会被他冷嘲热讽;扛的沙袋轻一些,也会被挑刺。
久而久之,众人都看出他的刻意。除了对桑韫深表同情,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郁玄砚到来前,提前给她通风报信,好让她有躲开的机会。
好巧不巧的,桑韫刚扛完一袋沙袋,往日最喜欢给她通风报信的罗十六冲了过来,火急火燎道:“快!木姑娘,快藏起来!大少爷来了!”
“多谢。”
桑韫拍拍手,一如既往地绕过成堆的沙袋,躲到后面的土屋里。
这是她几番躲避后发现的好位置。
工地上也允许片刻的休息。
桑韫不想惹麻烦,每逢郁玄砚来找事时,都会借口休息,及时躲开。
今天也一样。
这个土屋低矮,门口被成堆的沙袋挡着,不易被人察觉。
屋内幽闭狭窄,光线稍显昏暗。
桑韫身材高瘦,可走进沙袋后面,身形也能被遮挡住。
她后背刚靠上松软的沙袋,突然嗅到一股铁锈味儿。
准确来说,是血腥味。
一瞬间,脊背僵直,动也不敢动。
凭借多年当兵的敏锐直觉,她知道自己可能摊上事了,甚至还撞上了案发现场。
怎么办?
往前就是土屋,莫名阴森昏暗,仿佛张开血盆大口的暗夜妖怪,要把她吞噬入腹。
往后,是生机。
前提是,她能活着绕过成堆的沙袋,重新回到别人的视野里。
无数念头在脑海里划过,桑韫脸上却不露声色。
在外人看来,她还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似乎没有发觉这里的异样。
她慢慢站起身,拍拍膝盖,做出一副歇够了的样子,一点点地往外挪。
这时,一道破空声夹着凛冽杀气从身后射来。
桑韫暗自低咒一声,立刻旋身躲开。
是一支箭。
箭头泛着幽幽蓝光,射入沙袋,箭尾上的白羽还在剧烈地颤动着。
桑韫抿着唇,一股寒意顿时从脚底蔓上来。
刚才若不是她躲得及时,只怕已经被箭射穿,钉在沙袋上,成了标本。
在这瞬间,四周无声无息地出现四个黑衣人,直接把她的退路堵死。
正对着她的男子身材魁梧,一道疤痕从左眼角划到下颌,狰狞怖人。
其他三人相貌平平,只是那眼神凶狠阴戾,与刀疤男子如狼般的目光相差无几。
桑韫绷直身子,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能要你命的人!”
刀疤男子走上前,突然一脚踢在她的膝盖上。
桑韫一个吃痛,身子往前扑下去。
下一刻,她的头发被狠狠拽起,仿佛整块头皮都被撕开,迎面对上刀疤男子狰狞凶残的神情。
“大爷面前,岂有你们楚国女人站着的地儿?”
桑韫咬着腮帮子,倒抽一口冷气。
这些人,难道都不是楚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