轴承架
破损的高转筒车下,曹闺看到了那位侯大人。
侯纯阳作为善元县的父母官,他负手而立,俯视身前跪在地上的狼狈壮汉:“胡途,你可认罪?”
胡途不答,让身后看押他的捕快踹了一脚,身体猛地一晃,将要倒地时,又让另一位捕快一脚尖踢中了胃,不许他倒下。
江中水流湍急,修建好的河堤下灌木丛生,其间还立有破败的水车,一半支架没了。
曹闺抬脚要跟着谈三俪走上河堤,正当此刻,齿轮轮在脑海中活跃起来,绊住了脚:
第一个任务来啦!【证据】——捡回河堤下方残缺的轴承架,并把它带回审问现场,奖励【一个小齿轮】!
系统把任务物品设置了发光模式,曹闺一看绿意葱茏的灌木丛间,那一闪一闪的金光处。
曹闺对齿轮轮很谨慎,她先指着发光的灌木,找了身边的一位小捕快试探:“那灌木丛里有东西在发光。”
小捕快看不清,走近了看,也皱眉:“什么也没有啊。”
他看不见发光源,曹闺又找了曹润,曹润也说没有看见,反而担心地问她:“姐姐,你是不是缺觉了?”
可是那灌木丛还在发光,轮廓越来越清晰,像个耳座,和水车留存的另一半支撑座很像。
这个位置又危险又隐蔽,曹闺深吸一口气,她屈膝沿着陡坡一点点往下滑,牢牢靠在陡坡上,把手伸向灌木丛里,抓住了那块裹着泥的木头耳座。
她拿到了,那光也消失了。
齿轮轮:账户获得道具,【轴承架】。
这不就是那半个证据?
好啊,胡途还搞灯下黑啊。
“姐——”
曹闺紧张地抬头,一只她极其眼熟的拐首朝她递过来,这姿势可比曹闺自己危险多了,她往上推了推那拐杖:“你别下来,等我上去。”
话刚说完,她让一青衫捕快轻松落下来,把她“连根拔起”。
完了那捕快小哥还教训起她来:“你这小姑娘怎么乱跑下去!很危险的!不许再乱跑了,就在河堤上面等你娘,听见没?”
曹润凑上来,碰了碰那半个轴承架:“这是什么?”
随即转念一想,曹润能看见?
“是个好东西。”曹闺卖了个关子,在呈堂之前,她不会说半个和证据有关的字。
轴承架缺了一段圆弧,断口自然,但断口附近有明显砍砸的痕迹。
轴承架是用来固定轴承外圈,防止它转动的木架子,它的外型尺寸没有标准,和所用轴承、机架相匹配。
这只残破的轴承架的外型并不复杂,呈Ω型。
作为证据,它与王择之口中的描述也相符——有断口,只保存下来大约三分之二的部分。
它其实可以分为上下两个部分,方便轴承的拆装和轴向紧固。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固定旋转圆柱不要乱跑的模拟人体的机械虎口。
曹闺开了九宫的测量,放置轴承的通孔圆度不规整。
齿轮轮在脑中提示:
该轴承架的壁厚、宽度和内径都比原配件尺寸大,圆度为5,垂直度为1,远低于高转筒车轴承架的形位公差要求,属于不合格产品。
通俗一点,这是没用的废品,正规轴承的毛坯都比这精细。
轴承架的内径和轴承外径相等。
《墨子经上》有一言:“圜,一中同长也。”
一只“一中不同长”的轴承,怎么绕着中心转动,它的转动轨迹也不可能是圆啊。
什么轴配上它,转几圈下来,要么轴断了,要么轴承架散架了。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轴是没有断的,倒是这轴承架四分五裂了。
曹闺爬上水渠,正准备蹲下身洗个手,附近站岗的青衫捕快过来警告她:“哎!怎么玩水了?你这孩子,看着挺乖巧懂事,安安静静的,怎么这么跳?”
曹闺一脸懵逼:?
她的潜意识里,自己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虽然从未步入社会,思想也比较单纯,但起码已经拥有了可靠的知识力量。
可在捕快眼里,曹闺还是个未成年的小矮子,大雨天出门都会让人担心的被冲走小身板。
最后,曹闺被两个捕快带到了谈三俪身边。
认真旁观的谈三俪一愣,看看手里拖着脏兮兮的大木头,衣服又脏又湿的倒霉闺女,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声音都是发抖的:“怎么浑身湿了?!你掉水里了?!”
“在水渠边玩了,”捕快颇有点苦口婆心的劝告谈三俪,“曹夫人,别让你家大丫头乱跑了,这里水又多又深,挺危险的。”
谈三俪盯着曹闺:“有劳诸位看顾,我来教育她就行。”
曹闺心中一寒,她的娘亲生气了。
那俩捕快走后,谈三俪命令:“把你手里的脏东西丢了。”
“……”曹闺握紧了那带着土带着灌木叶的轴承架,心里大喜,这个真的不是幻觉,“不。”
没准真的有用,真的能为她爹报仇雪恨。
看着女儿如此护着那个破木头当宝贝,谈三俪转回身默叹。
曹闺往前挤了挤,又让谈三俪扯回来:“你回来!别拿你手里那疙瘩捅到人!”
胡途笑起来就是一个典型的反派:“可是另一半呢?侯大人,高转筒车可是有两个水轮的,一对轴承架在岸上,还有一对可是在河里的。”
若是普通情况,确认了水面上的轴承后,还可以进行筛选。可今时不同往日,山洪凶猛,水里的轴承架和水轮早已冲得无影无踪。
一台高转筒车,现在只剩岸上的半边残骸。
“再说了,”胡途那个破罐子破摔的无赖丑恶地开口,“小人与曹有河无冤无仇,建设巷的人谁不知道,曹有河从来没有做过高转筒车,他的话小人并没有当真,为何要害他啊?”
一些建设巷的老工匠有些动摇了:“确实……外行人要是质疑我的水平,我也不会搭理,更不会起了杀心啊。”
“轴承架么,你劈开的那一半。”曹闺带着那泥腥味重得很的轴承架走进众人视野,稳稳地摆放在地上,盯着跪在地上的落魄汉子,忍着怒意说道,“满足你,找来了。”
“什么?”大家看着地上的证物,又看来人——
是曹有河家的那个吊眼黄毛丫头!
曹闺双目像母亲,吊眼偏圆,又是圆脸,面相冷淡严肃的同时,中和了那份奸相,虽然没有给人好相处的感觉,也不会让人觉得有恶意。
曹闺站在胡途面前,指着那木块,假意惋惜:“没被烧掉呢,怎么回事?还被我发现了,就藏在河堤下面。”
“什么?!这是岸上的那一半?”围观的工匠们纷纷凑上去,这太明显了,断口和带着血迹的那一半完全符合,铁证如山啊!
胡途像被下了蛊一样,念着:“怎么回事……不可能,不可能!!不是说好——”
“说好什么?”王择之厉声询问。
不是说好全烧了吗?!!
他怒视曹闺,仿佛要把她拆吞入腹,这个丫头,坏他好事,他耗费心思瞒过工坊的人,掉包了原配轴承,才分到那么一点钱,还为此背上了一条人命。
曹闺……曹有河……这对父女,真是他路上的绊脚石!把他经营多年的计划全盘打乱,不杀难泄他心头之恨!
他挣扎着,一次又一次被捕快按住,直到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脱力地跪在原地。
不能承认他杀了人,胡途脸色苍白,决不能承认。
侯大人这才回过神,连忙叫人把曹闺保护起来,不要让现场出了不该出的意外。
胡途这个反应一看就是有鬼,他逃不掉了!
侯纯阳叫王择之将两半架子平凑起来,只听王择之说:“大人,曹闺找来的确实是另一半轴承架,而且这上面有两道劈砍的痕迹,说明这座轴承架是被砍了三次才断裂的,这是人为而非水轮链条的拉拽导致。”
侯纯阳立马上前:“押入大牢!”
“小人与曹有河无冤无仇,高转筒车也是因为承受不住百年山洪才倒塌的,曹有河不是小人杀的,没有人证,小人不认!”胡途依旧强辩,只强调百年山洪,任何灌溉水车也撑不住是正常的。
曹闺她今天就要把胡途摁死在这里。
等她离开谈三俪一步,就被扣下来了:“你不准在过去了!”
曹闺压住哽咽,红着眼眶,颇有些极端的冷静:“娘!我知道他为什么杀我爹。”
她要胡途血债血偿!
谈三俪仿佛幻听一般:“你在说什么?”
“这轴承架的最大半径比最小半径多出十六厘,它需要同转轴一起旋转,极其不规整,怎么正常地转起来?”曹闺打断他,继续解释,条理清晰,“水轮转久了,在轴承的外圈与轴承架碰撞,它松垮的速度要比正常水轮快出几倍,你拿买好轴承的钱买不好轴承。剩下的钱,也就落入你的口。这种事,当然不能被我爹发现了,因为他一定会禀报大人,把轴承换掉,那你不就露馅了?”
“大人就信一个黄毛丫头的一面之词,她又见过多少轴承?做过多少水轮?更何况!空口就说差了十六厘,人眼不是规矩,如何测得出十六厘来?”胡途慌了,他恨不得现在就把曹闺的头拧下来。
曹闺也不压他气焰,要拿事实说话:“我测出来,就问你验出来敢不敢认?”
胡途闭口不答,侯纯阳示意手下:“验!慢着——”
只见侯纯阳眼中意味深长:“裴有原快到了,等他来验。”
建设巷的那些工匠们纷纷惊叹:“裴先生也来了?!我还以为三法工坊就这样完了呢……”
“裴先生不会是为了清理门户来的吧?”
“没了胡途这个招牌,他们工坊还能走多远,我看未必……”
裴有原,三法工坊最高负责人,也是胡途的那个师父。
“……”胡途咽口唾沫,依然不忘反咬一口,“验就是,反倒是这小姑娘,实为可疑。小小年纪,懂得比寻常工匠还多,定是背后有人教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