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长临江畔祭江神
掩入青竹碎石小道的东侧院,是沈府专门接待客人的想院,想院不被围墙拦住,一丛墨菊种植在青竹外侧的假石旁,一道蜿蜒曲折的回廊绕着想院外围,全算做将想院单个围了起来。
早起后在怀福侍弄下,坐在窗台内侧的二殿下,习惯性的从装饰架上拿起一本装饰书,伴着院里稀疏可闻的鸟声,将这本话本当作每日辰时看的学文看了下去。
甚至,他还在心底与他自己辩论出话本中缺漏处是否有责国骂人的嫌疑。
小弄抱着叶知卿在想院范围里头四处走走,小孩想家,早起时’咿咿呀呀啊啊’的一通说,愣是在二殿下洗漱时被叶知卿揪掉了一缕碎发,当时二殿下秉着’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指挥小弄把叶知卿洗漱好带出屋子。
“殿…小主子,那边递了话过来,说昨日车马劳累,今早几时醒便让厨娘几时上膳,午膳时沈二老爷在西容厅招待几位。”
“嗯,爷爷醒了吗?”
怀福重新递了热茶,“醒了一会,这时候还趴在窗沿边、可能在醒神。”
“去传膳,特点下卿卿的吃食。”
“是。”
怀福临走时,告知小弄多照顾些,吃着自己手手的叶知卿歪头目送怀福走远,叶知卿不知道想些什么,眼眶里好不容易被劝下去的眼泪流了下来,’啊啊’说着什么还连手舞足蹈的比划着什么。
“小弄将卿卿抱来。”二殿下扔下看了一半的话本,等小弄小跑着过来,也不管下一手就揪住自个头发的叶知卿,将她抱进自己怀里,暖声说道,“卿卿怎么哭了?怀福去弄些卿卿爱的蛋羹了,怎么,卿卿不爱吃蛋羹吗?”
小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二殿下接过小弄手中的湿棉布,替叶知卿擦拭着脸颊上的泪水。
“卿卿真乖,待会多吃点蛋羹好不好?”
叶知卿费力点头,朝着二殿下张着嘴笑,小手里头的劲却是一点没松,于是,二殿下在不经意间,又掉了几缕头发,看得小弄后牙根生疼。
怀福张罗着吃食回到想院时,身后还尾随了泽平泽安两人,趴在窗沿边上不知如何的仙客猛得一扎起身,不待怀福看清楚,就坐在了桌边上,等一盘特地为他点来的酱烧全鸭从食盒里取出放到桌面上,仙客一手一只鸭腿,嘴里不清不楚的喊着:“可把老夫饿死了。”
二殿下腿上站着矮身板的叶知卿,好奇地伸着脖子去看仙客狼吐虎咽,就着茶壶口就往嘴里灌的仙客,突然看到屋门外两个小脑袋,惊在了半程,茶水顺着茶壶口流了出来,还是怀福手快,将茶壶口往上拨了拨,好歹是没浪费太多茶水。
叶知卿觉着仙客吃的好吃,推开小弄端过来的蛋羹,’啊啊’指着仙客,看着二殿下,一副’我要吃肉肉’的表情。
二殿下给了缓过神来继续吃喝的仙客一眼眼刀,“爷爷爱吃肉,卿卿和我都不要抢好不好,爷爷年岁大,难得有爱吃的。”
叶知卿不懂歪头,张着的嘴巴口,晶莹剔透的口水沿着嘴角流出,滴落在二殿下的衣袍上。
屋门外,两个小孩还以为屋内人没有发现,自以为悄声的互相说道:“卿卿好可爱啊。”
“她扯住慕容弟弟的头发了。”
“会不会很疼?”
“应该不会,他都没哭。”
……
仙客总算是在众人各色的视线里将一整只鸭都给啃完了,满足的在怀福递来的湿棉布上擦了擦嘴巴和手,喝着怀福另外给他备的茶水,满足的双眼眯起。
“今日是长临江这边祭祀江神的日子,原要随祖父前去看看吗?”仙客看着在二殿下怀中吞食蛋羹的叶知卿,好像和他自己一样不爱干净。
“今日?怪不得前几日突然赶起路程来,原来是祭祀江神的日子要到了。”二殿下不时替叶知卿擦去嘴角残渣,即使他自己身上衣袍一角已经被口水沾湿。
“没有都城那边花神节热闹,原可记得东闲游人著这本书第三回所写的地方志吗?”
“东闲游人著?倒是有些印象,说是长临江中有一棺冢,江神为守棺冢曾显形于世人梦中,要求渔船等换道而行。”
叶知卿吃饱喝足后窝在二殿下身侧,半个小屁股挨着另一张椅子,头一点点的睡了过去,仙客让怀福递了壶酒抱着喝,“让卿卿与他们在这里休息,原随老夫去拜访下故人,顺带旁观下祭祀礼。”
怀福在小弄的眼神下轻轻抱过睡着的叶知卿,二殿下随手拿过小弄递来的湿棉布,将衣袍一角的口水与蛋羹渍擦拭干净,抬眼看向门口,俩个脑袋顿时收了回去。
“原随祖父前去,原相信泽平泽安也会照料好卿卿的。”
俩个脑袋又探了过来,点头,“嗯嗯,我们会的。”
长临江,横贯元夏皇朝各地,在栖东城东南角聚集成一片大湖后再向东行,中心处有一座不能站满万人的岛,人眼所观处,岛隐藏在白雾中,不让人辩识。
长临江这边岸沿上,有渔民自发的建起高台,人群将祭祀台搬上高台,高台底下还有富商、官户来旁观这场略显盛大的祭祀礼,二殿下与仙客远远看了几眼,随后在远处乘上了一叶舟。
(他是我的奉为光的神明)
(他亦是我甘愿自困其中的缘由)
岛中央是一片墓葬群,中心处一个棺冢,棺冢旁边盘坐着一位青衣墨发的男子,男子察觉到有人出现,缓缓睁开双眼,瞳孔中有细碎的星光流转,两眉之间倒画着金丝三角,声音空灵如同仙神。
“你…”青衣墨发略显震惊的偏头看向落在仙客后头的二殿下,喃喃道,“慧知怎落入此中?”
二殿下略微踮起脚望向那人身旁的棺冢,心中思量:难道这就是那人心上人的棺冢?
此时远处岸上的祭祀礼开始了,没有多久,从这个岛的上半空聚集来许多祭祀香的烟丝,棺冢上刻画着的纹路隐隐冒出光亮。
“他还在沉睡?”仙客自来熟的找块石头坐了下来。
青衣墨发人掉转视线看向仙客,嘴角不满的拉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他不喜欢你出现在这,你身上没有生气。”
“生气?他一个睡棺冢的,还知道我有没有生气?”仙客跳脚。
“知道。”
二殿下站在泥地里有些废腿,四下张望着想要找个地方歇歇脚,入眼所及全是泥土、青苔石头、杂草矮树、棺冢墓碑等,他此时有些怀疑他自己跟来的决定是否正确。
青衣墨发人右手往二殿下那边使了诀,一个木凳子就这么出现在二殿下身侧,二殿下连忙拱手谢过,惹得仙客张着嘴看着青衣墨发人,“你怕是不当他为人。”
不当他为人?谁?二殿下一脸疑惑。
仙客无所谓的往后靠在树干上,随手挥了挥衣袖,一股油腥味朝着二殿下坐着的方向去,二殿下两眉间隐隐冒出了一颗朱砂痣,这座岛上的白雾越发浓厚了,二殿下只觉得眼前事物有些晃眼,下一刻,有声音从他的嗓眼发出:
“许久不见,容屿。”
中心处的棺冢忽然剧烈抖动,而远在游都无涧之地的荒腐忽然站立不动,身上仅存的生气突然消失殆尽,全身剩下一层骨血暴露在空气中,持续时长一刻钟。
“慧知?”
一道沙哑的声音从棺冢上方传来,青衣墨发人与仙客同时看过去。
“噗……哈哈哈哈哈”仙客顿时笑得抬不起头来。
棺冢上方,是白雾汇聚成一团缩小版的狗脑袋,狗脑袋还说着人话,也不知哪点竟然惹的仙客放声嘲笑。
青衣墨发人的表情有点儿支愣不住了,他的神明为何出现成这副样子?
“你该入局了。”此时像是被他人操控着的’二殿下’缓缓说道。
“阿姐,她还好吗?”
’二殿下’偏头想了一会,“能吃能喝,貌似不错。”
“卿女也好吗?”
“挺好的,一切大多按照轨迹行走,你且入局看看,说不得此局便能解。”
半空中的祭祀香的烟雾渐渐散去,棺冢恢复平静,二殿下两眉间朱砂也随之消失,青衣墨发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你叹气做啥?”仙客不解,“难道你想永远困在这里,彼楼重铸已成定局,你我全当棋子不好吗?”
“只是,荒腐仍然是局中异子,一切实在说不准,让容屿再次入局,变数只会更胜。”青衣墨发人空灵的嗓音在岛上回响许久。
二殿下弯下身,拍了拍衣袍下摆的泥土,让仙客看到那头黑发中今日突然生长出来的几丝白发,“但愿一切如他所愿。”
“但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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