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鱼衍山行
医仙谷没落的情形已经成为定局,在蜀州腹地一行结束前,仙客单独带二殿下走进医仙谷,谷深处水蓝色小花开遍的那边有块墓碑,墓碑身后没有坟墓。
“师祖曾经外出游历过此地,此地平民唤此地鱼衍山谷,其间有灵名鱼丘,师祖游历此地那日,是鱼丘被平民当作恶灵请做法师抓捕的一日。”
仙客这般说,二殿下背着手看向那块墓碑,墓碑上书“鱼丘祭”,“于是师祖救下鱼丘?或者没有救下然后给它立了块碑。”
仙客只觉得脑袋涨疼,张了好几次口也不知道该怎么编师祖游历故事,这时,天空中有朵灰色的云路过太阳,仙客才找到他自己的话音:
“听师祖说,当时天要下雨的作势,被做法大师绑在柴火墩那边的鱼丘被迫跪坐,在它面前生受这份跪礼的人都受了内伤,久治不愈而亡。”
仙客俯身擦拭石头墓碑上的灰尘,“师祖请他方照顾鱼丘,在这片山谷定居,他方那时尚且年少,认定此地平民不会再对鱼丘做无知事,便离开了此地,
这一去竟是未曾回来,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将鱼丘困在山谷中,用鱼丘灵身肉做成仙药,自那天起,医仙谷的名头便传扬四处。”
世人口传’神话’:曾有仙人割肉救凡尘,凡俗不讲良品误仙人。其本来只应对了后面一句。
“鱼丘灵身损落后,他们便将坏心打到了上方界白岁人后代的身上?”
“有空回去了,去战王府里头宗祠看看,我可真想问问他方,当年是怎么想的。”仙客不复严肃,一脸轻松闲意,总觉得闯个战王府宗祠无甚紧要。
“徒儿你等我一下,我看到了一只野毛鸡。”
二殿下的身量其实也堪堪够得到墓碑的高度,就这么被仙客扔在了原地,眺望仙客远去的方向,几根土黄色的羽毛在离草叶尖不远的地方飞舞着。
“有心人为您立了块碑,”二殿下对着一块墓碑喃喃自语道,“像是在**良心空处,不知道这老头带我来看这、跟我说这些,又是为什么。”
地上蓝色小花在根茎上随风摇曳,附近突然响起了脚步,细碎的光团聚成一个小人,绕着二殿下转了一圈。
二殿下觉着这个小人形有双眼睛,正打量着他,周身的风声若是细细听,还能听到一声声,“他方,他方……”
仙客不知道这边是怎样的情形,抓着野毛鸡就出现在周围,“哎呦,赶紧回去让怀福给我烤肉吃。”
细碎光团聚成的小人被突然出现的仙客给’吓’散,二殿下蹙眉往后退了一步,衣袍一角被一朵蓝色小花的根茎轻轻勾住。
“没流血,就是被我打晕了,”仙客先一步往山谷外面走,“走啊徒儿,走晚了烤肉可不等你了。”
客栈里的掌柜和小二对仙客拎着野毛鸡很是热情,差点儿就忽略跟在仙客身后很远处的二殿下。
客栈二楼叶知卿哇哇啼哭声,已经扰了整个客栈大半个早上,怀福正手足无措的时候就听仙客喊他下来弄野毛鸡,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
他真想问,仙客您不能先看看您的小弟子吗?没事带两娃出来不用照顾的吗?
二殿下一只脚刚踏上木制楼梯的第一个台阶,楼上叶知卿的哭声顿时小了,只听着一边’啊’一声一边抽噎两声,怀福抱着赶紧走出房门,身后跟着挂满孩童玩耍东西的小弄,还有早就将一头干油头发抓乱的车夫。
怀福将叶知卿彻底交手给二殿下,然后去帮仙客弄野毛鸡的时候还想,要是之后回了都城,卿卿只想黏着二殿下,那到时得让御膳房单独做些软食。
仙客心满意足地吃了个嘴手都是油,车夫满意叶知卿吃饱了就睡,也是吃的油光满面。
客栈外面下着雨,掌柜的给仙客还有二殿下准备了上好的茶叶。
靠着对街的窗户,客栈外面下着雨,街上行人三两个,往远处的巷子里几声吆喝声,街上走来了卖热茶的蓑衣客,西南那边的大湖岸,几艘渔船靠了岸,远远就喊卖热茶的蓑衣客匀几碗热茶。
“上方界空食楼也有这般景色,远天阴雨细绵无声,街上行人三两个,余耳畔叮当作响声。”
他记得空食楼好几层楼高,四处屋檐角挂了有几个玉色铃铛,有阳光洒落的时候,整个空食楼透着玉色,犹如神仙境地,此时想起,仙客心中对上方界那是分外想念,只是在心底道声可惜。
不知道何时躲进房间洗漱一番的仙客,坐在了二殿下面前矮凳上,饮了口茶,朝旁边过道呸了两声,“还是怪大人提起空食楼,茶就没有那边的好,可惜啊。”
二殿下一点不愿多说话,只顾着饮茶,生生将小肚饮涨了几分才肯罢休,便开口提道:“这番出门,不消说游都去得有头无尾,单就是这医仙谷内走得孤毫无头绪。”
也是,仙客想了又想,“说来说去,也是他不放心你在此间做局,让我带他过来一瞧,不然你瞧你师父我像是能带你出门的?”
“自小便听你说孤身上有大局,全凭你们将孤做成局,让我全然半知半解也就罢了,时不时还让我摸不着头脑。”
一时这二楼上静了下去,仙客压了口杯中冷茶,专心致志看起了市井百态,外头何时停了雨,尚无人给他解答。
许久才听仙客开口道,“有些事不能和你说的明白,倒是可以真假参半的让你猜猜,嗯,让我幸口改个故事吧。
世间曾经有龙灵,因为生时在村落,久而久之,龙灵喜上凡胎肉身,将自己化做凡间孩童,被一户心善柴夫拾了回去,柴夫家有襁褓幼女,小名卿。”
大概是天色暗了下来,掌柜看二楼上两人还坐着,赶紧让小二上了好几盏灯笼。
“柴夫不知龙灵化做的孩童是哪家丢弃,四下里暗中询问无果时,村落中有苦行僧侣落脚,瞧孩童眉目有灵,说其聪慧,柴夫便起了养护之心,请苦行僧侣为其取名,名慧。
当时世间有一盗名神明的人,苦于无药救治爱女,辗转多地寻良药时到的这个村落,见慧一面,观出他龙灵之身,欲求其龙灵骨入药救治爱女,慧不同意,终是引得盗名神明的人怀恨在心,剖出龙灵骨。
柴夫女儿卿几乎目睹全程,怒目想救回慧,可惜最终,卿得半副骨,盗名神明的爱女也得半副。”
二殿下勉强听明白了,卿应当是关押在无涧之地的卿女,盗名神明的爱女恐怕便是医仙谷那块墓碑上写的鱼丘。
只是缘何卿女被关押,鱼丘为何在鱼衍山成为鱼衍山的灵,其中关窍,他着实不明白。
不待他们难挨下一杯茶水,房间里哇哇大哭的声音适时响起,也不能说再管这世间缘何如此多的卿,二殿下赶忙起身进房间内瞧上几眼,独留突然正经的仙客对黑天发愣。
怀福差半步就要走出房间,推开房间门,二殿下就擦着他身边走了进去,哭声小了下去,叶知卿拿一双水汪汪的眼镜看着二殿下,霎时安了心,心安理得抓着二殿下的衣袍又睡了过去。
再说茶水也喝不下去的仙客伸着懒腰走出客栈,在小二的询问声中拒绝小二留门,他又一次逛进了曾经的医仙谷。
谷深处水蓝色小花开遍的那块墓碑旁,仙客笑道:“他也来见过你了,你当着他的面躲着我,就能当我不清楚你的打算。”
地上蓝色小花在根茎上随风摇曳着,附近又响起了脚步,细碎的光团聚成一个小人。
“青莲大座也懊悔未曾阻止父神旨意,他既然愿意座下弟子困入留仙界,用来解救众人,你又何苦同他作对,早些回了神明界不好吗?”
小人盘腿坐在仙客身侧,他们四周响起一道空灵的女声,“他不是慧知了,第一世时慧知的神灵很清澈,这一世为何…?”
为何什么,小人不敢说下去。
仙客叹了一声,“除非父神放龙灵归,否则慧知折在留仙界,那都是一定的。”
“不太可能,当时将其龙灵骨抽离已是万难之举,如何能够放龙归山,百万神明折落那龙身上,还不够增添恶账吗。”
“罢了,我不和你多讲,”仙客撩袍就席地而坐,用手指碰了碰小人,“早点回神明界吧,再这样你也要落进慧知的局,更不要说上方界的谦言祭祀已经被迫入局了。”
“谦言也入局了?”
小人疑惑的声音如寺庙中古老的钟声,撞击得仙客心脏抽疼,但是他面上不显,犹自自嘲的说道:“白岁人向来厌恶永生,为了寻找父神描绘的黄泉忘川,何时断过想法与动作,再说那人的爱人还是黄泉忘川的坚守者,等着那人与他重聚。”
“爱人?”空灵的声音顿了顿,不屑的说道,“我当世间情爱不分男女老少、妖魔鬼怪,独独他们二人我瞧不上眼,若是有天与坚守者真见上一面,转世前我定好好嘲讽他几句。”
“……那也要真的与他见上一面。”
他们二人没再说话,仙客想他就算把话题再拉回让小人回神明界,那小人也会把话题拉远,就像他们现在,谈起了幼年在父神身边见过、此时被困在他们去不到的黄泉忘川的坚守者。
仙客恍惚又想起了成年那日的变故,众神明连带父神忽然陨落,黄泉忘川突然消失不见,众人也莫名染上一种痛,叫做长生的痛。(没有黄泉忘川那儿的遗忘水,也没有转世轮回桥。)
留仙界倒是还有转世,但是能够转世的区区几种人,就是现在各地诗词大师也都只是荒腐无趣时分神出去的,慧知、知卿等却都是因为慧知使了手法,虽然伤害极大,但是能躲过留仙界因果法则,不落得神魂俱消散已然难得。
细论下来,留仙界除了他们一群外来者,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生出无数新的生灵,剩下的都没有转世而来的魂,没有再续前缘的种种故事。
白岁人躲进上方界追寻死亡转世法,青莲大座懊悔之下请天神将慧知送进留仙界,若不是仙客他自己嫌弃活的无比寿长与无趣,恐怕也不会落入留仙界成为慧知的局中棋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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