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虫
这南疆深广,不知绵延几千万里,山高水远,雾瘴丛生,越往里走,山水越恶,穷山恶水之间,也不知潜伏多少妖物。寻常之人,不说深入,便是稍稍进得远些,都有**之险。
这些年虽然中州兴盛,那些靠近中州的蛮夷稍稍归化,也有商贾之人甘冒奇险,在其间往来,收购一些奇货,但却不曾听说有人走到过南疆尽头,只说这南疆深处,乃是无尽虚空,一片混沌。
唐越当年虽然也曾往那南疆深处走过,但因着修为不深,到底也没走到尽头。只入三千余里,见到绝壁万丈,飞鸟难度,老妖巨怪,择人而噬,心中喟叹凶险,不敢再进,便折返回来。
此时唐越望着前面,青山崔嵬,妖雾翻腾,也不知有多少巨兽,在其中吞云吐雾,想起当日不曾遂愿,心中不由暗道:“若是有一日,求到了长生的秘法,再无旦夕之忧,却得入这南疆,看看那天地之尽头,是什么模样。”
说话之间,却来到一个深潭前面。
那潭方圆不过十几丈,四壁都是高山,潭水漆黑,冒着白气,一眼望下去,便似一口深井,连精神都被吸住。潭水周围,不知何故,静寂无声,休说鸟兽,连草木都少有,光秃秃的灰岩,染上那南疆雾瘴之气,甚是肃杀。
“好好!不料果然是上古异种,竟长成这般气候,正好给我克制那老怪的神通!”
唐越站在那深潭旁边,看了半晌,忽然手中掐印,中指之中逼出一滴鲜血。那鲜血通红如朱砂,汞珠一般,滚下深潭,落到潭水里,四散开来,宛如一团乱卷的红线。
却是唐越心头一点精血。
唐越那精血滴到水中,湖面忽然泛起一阵涟漪,片刻却平静下去,再无半点动静。唐越见状,忽然喝道:“知道是我来了,还躲躲藏藏作甚!”
哗啦啦!
唐越这话刚刚落地,那潭中忽然搅动起来,如同烧开了一潭黑水,那水中陡然鼓起无数碗大气泡,一个个炸开来,泛出绿色烟气,片刻之间盖满整个水面。
一个漩涡由小到大,慢慢化成丈余,中间忽然一道绿芒冲出来,落到唐越对面,化成一只斗大巨蝎,浑身黑甲,黑亮如钢,背后一双蝉翼,尾上毒刺摇动,黑汪汪甚是狰狞。
那妖物脚踏绿云,口吐磷光,一双大螯挥动,咔咔作响。望着唐越的一双碧绿眼睛更是凶光闪闪,全没有半丝善意。
“吃我精血长大,如今却是要噬主?果是个蟊虫,凶蛮不通人性。”
原来这个妖物,不是别的,却正是当年唐越从棠山老怪那里盗取来的通天虿卵孵化出来的妖虫。通天虿号称虫王,乃是上古异种,寿命长久,可数千年不死,长成之时,可以吞云吐雾,移山填海,甚是惊人。
那棠山老怪也是神通广大,寻遍南疆,也不知从哪里就寻到这么一颗虫卵,将它看做珍宝,在百虫寨中日夜用地火孵化催生,望着有一天可以借助这通天虿蛊虫,将通天虿化身之法练至大成,将本身都炼作这虫王,好得寿千年。
不料这棠山老怪成道的根本,后来却被唐越偷去。
不过唐越也不料这通天虿被棠山老怪地火中培育了数十年,竟然已暗暗孵化。他拿到手上,一月不到,那虫王竟自破壳而出,孵化出来了幼虫。
这虫王一身的妖气,不比寻常蛊类,唐越哪里敢放在身上?左右隐藏不住,又要躲避那棠山老怪追杀,索性将这幼虫喂了精血,藏在这深潭之中。
这南疆险恶,不说一头幼虫,便是修炼有成的妖物,也不敢说在这里稳稳当当。本来唐越也不指望这蛊虫还有,却没想到这妖物果然不愧是虫王,短短数年,不单没有被其他妖物猛兽吞噬,竟然还有了如此声势!
只是这虫王天生桀骜乖戾,虽然刚孵化时候被唐越喂了精血,但长年在这南疆之中吸取雾瘴、吞噬生灵,已然养成了凶性,见到唐越,不止不从,反倒生出歹毒心思。
虫王双翅一振,忽然化成一团磷火,卷动腥风,猛地往唐越身上扑来!
唐越见这虫王果然反噬,冷笑一声,手中法剑铿然作响,自鞘中飞出,化作一道流光,卷着风火,照着那妖虫便劈过去。
唐越这法剑,地火中养成的铁胎,沾染的火气非同小可,出来时,四地里热浪滚滚,一时间宛如落入了火炉之中。不料那妖虫甚是凶戾,见到这法剑劈来,声势浩大,竟然不闪不躲,一双大螯迎上去,竟硬生生接下来。
当!
好似金石交战,那法剑猛刺在妖虫一双大螯上,溅起一阵火光,竟然只刺进半寸,便被双螯当中夹住,一时动弹不得,只在那里挣扎。
唐越见这妖虫还没有成熟,便硬接住自己的法剑,不但不惊,反倒大喜,道:“好虫王!”
手上剑诀一掐,那法剑蓦然火光大作,整个剑身虚化起来,竟生生化成一道跃动的剑芒,从大螯中飞出,猛地向那妖虫眼睛刺去。
妖虫怪叫一声,声如老鸦,双翅一振,后退稍许,背后毒刺一摆,化成一道黑芒,动如闪电,竟后发先至,猛地刺在那流光上面。
剑芒被那黑光刺中,发出锵的一声,散作无数火花,四散飘开,半空中凝聚,现出形体来,原本一片明黄的剑身,被点上一团墨汁般的黑斑。
黑斑被剑身上的火光一灼,陡然散开来,化成一团黑气,恶臭扑鼻,往那宝剑身上便钻。这黑气乃是妖虫本命的妖毒,寻上猛兽,沾上一丝,便是骨肉溃烂的下场,又能污秽法宝,甚是霸道。
唐越这法剑,虽然有剑灵驻守,比之一般心神寄托的法宝,要灵通得多,但被这毒气沾染,要洗涤干净,也颇费时日。
“道友还不现身!”
唐越不敢怠慢,呵斥一声,连忙掐动剑诀,催动剑身中的地火之气。
只见剑身上黄光猛地一涨,整个法剑虚化开来,化成朱雀等四兽虚影,往那黑气上面一缠,顿时只觉四处热浪滚滚,那黑气被裹在中间,顷刻化成一片黑烟,消失无踪。
四兽长鸣一声,纷纷散去,火光半空中凝聚在一起,凝成一个干瘦道人。这道人一身黄袍,足踏虚空,背负长剑,却正是驻守在法剑中的那黄桑道人元神。
黄桑道人一出来,大喝一声,手上一挥,无数明黄剑芒雨点一般,往那妖虫身上刺去。妖虫见状,蝉翼一振,仗着一身黑甲水火不侵,竟然硬生生化作一团黑光,往那黄桑道人冲去。
只听得当当之声不绝,那剑芒打在妖虫身上,果然只打出一点点浅坑,伤不到那妖虫要害。那妖虫毒尾一摆,宛如一道黑光,却猛向黄桑道人身上扎去。
那毒尾上黑气腾腾,腥臭刺鼻,化成无数蛇虫猛兽之态,面目扭曲狰狞,竟都是这些年被它吞噬的生灵所化伥鬼,一个个怨念滔天。
黄桑道人虽然是地火之气凝聚的元神,刀剑都不能伤,但这些黑气,他却也有些沾染不得,连忙将大袖一挥,一道火光喷涌出来,往身前一卷,挡住那些黑气,背后长剑却嗡的一声,冲出剑鞘来,一抹白光向着那妖虫便砍。
这剑光来得甚急,那妖虫被火光挡住,正要发狂,不料火光中猛地冲出这般一道剑光来,登时躲闪不及,被那长剑砍在长尾上。
当啷一声,那妖虫长尾登时被长剑砍进去小半。
那妖虫吃痛,腹中忽然爆出一声牛吼般的惨叫,张嘴一吐,忽然吐出一片绿森森的磷火来。那磷火遇着风,霎时间弥散十几丈,将那黄桑道人裹在中间。
那磷火之中,无数伥鬼化作生前膜样,或人或兽,挣扎嘶鸣,张牙舞爪,被那妖虫驱使,往道人身上涌去。那伥鬼叫声凄厉,也不顾那火光滔天,只顾往要将道人撕碎。
道人挥剑杀了片刻,连连斩断许多鬼影,那些伥鬼却浑然不惧,只顾抓扯。
道人眼见杀之不尽,忽地大喝一声,浑身火光也一涨,身心忽然长成三丈大小,就地一滚,化作一头赤红的狰狞巨兽,那巨兽白首赤足,形如人猿,却正是那朱厌凶兽。
凶兽现了虚像,牙爪一张,一股戾气漫天遍地,虚空中隐隐传来人马嘶鸣,刀兵相接之声,霎时间竟将四处弥散的磷火冲散小半去。
那些个隐藏在磷火中的伥鬼,吃这巨兽一声大吼,纷纷缩首,竟不敢上前。
妖虫见众伥鬼畏缩,恼怒起来,也是一声怪叫,张嘴一吸,霎时好似长鲸饮水,无数伥鬼惨叫着被他吸入腹中。那妖虫吸了这些伥鬼,妖气冲天,背后猛然生出一个三尾八翼,人面虫身的虚像来。
这虚像头顶青天,足踏黄泉,眼中阴火腾腾,好似两个烘炉,无数鬼影在其中上下扑腾,惨叫连连,却不是那虫王通天虿的真身!
那通天虿现了真身法相,猛地往前一冲,两只大螯往前一伸,就找那朱厌凶兽拼斗。朱厌凶兽本是上古妖兽,最是凶悍,怎肯退缩,也嗷嗷长啸,奔上前来,两个妖兽顿时滚在一团,恶斗起来。
这两个,一个凶戾,一个刁毒,一个地火腾腾,一个阴气森森,也不施展其他神通,只是你来我往拳脚相向,斗了一阵,各有长短,却是不分胜负。
唐越站在一旁,观战一刻有余,忽然瞅见那通天虿尾巴一甩,好似一条钢鞭,将朱厌打在地上,滚了几圈。那通天虿往前一冲,双螯齐下,便要下手。
不料那通天虿打得凶性大发,这一下冲得急,却将破绽露在唐越面前,唐越见了大喜,忙从怀中取出那归山岩来,当空一祭,道:“道友莫急,贫道祝你一臂之力!”
说罢,那归山岩化作十丈来高的小山,当空压下,一下将通天虿虚像撞倒,露出本身来,巨石顺势压下,却正好将那妖虫压在下面,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