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万千繁华
玄机盯着霍青鱼,似乎很讶异霍青鱼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她没有说话,只缓缓移步走近霍青鱼的身边。
“我……”
在霍青鱼开口的那一刻,玄机伸出手来环过他的双肩,双手环抱住他的后颈,朱唇一点轻轻落在他未启完的话语。
霍青鱼心坎一动,自然地双手拥揽而上,迎上了她的这一吻。
这期希已久的温柔,在双唇交爹落下的一刻,所有的心酸全部值得了,余下的话语,也不必说了。
稀薄的日光映着相拥交吻的两人,伴随着外边传来的鼓点,酣响如雷,却丝毫不影响屋子里的两人。
此刻,哪怕是天崩地裂,也甘之如饴。
外头,山下的机关全数启动,巨石从山腰落下的声音,将诛邪司拒之门外。
不荒山历代是山匪的盘踞之所,易守难攻。山上的人对这种架势,似乎在这短短时间内已经习以为常。
在山上的兄弟们有序地对抗时,红崖里的械人们该躲的躲,该帮忙准备补给的准备补给,无一人闲落。
山上,一匹白马从山道哒哒而下,马上男儿一身飒爽,赤色狐裘与长刀横来,刺入这一片厮杀之中。
曹猛和白花花在前头抵御,远远地见那白马踪迹到来,雄狮所过,削铁如泥。
“我们机姐呢?”白花花双刀划过,落定的时候看到霍青鱼骑马而至,加入这一战当中,不禁提搞了嗓门问。
“在呢!”霍青鱼横刀相向,勾唇一笑,日影洒落在霍青鱼的身上,此刻横刀立马,已经有多久没有这么英姿飒爽过了。
这一句提气,不但白花花,就连曹猛也多了几分劲。
来人的是惊雷,他的滚雷是械人的克星,但对于这帮土匪城防抵御似的打法,他自然没多大优势,以至于这段时间的诛邪行动,都停滞不前。
且战且退,这一战并没有拖延太久,只到日落时分,惊雷便带着人退了。
不荒山,仅剩一地的狼藉,又迎来一次胜利的欢呼,再加上大当家醒过来了,在惊雷往后退的时候,开始有人在高喊:“胜利,胜利……”
胜利!
山腰处有人应和起来。
山上,也有人迎合,此起彼伏,声如海浪,吹散于风沙之间。
风沙吹着这声响,贯彻云霄,一路伴随着风吹去,掠起地上堆起的沙丘时,隐约露出下面的枯草根芽,如似死去了一样,可到了来春,又会坚强破沙而出。
风过沙丘,向着西南去,一路疾到那破败的烽火台处,诛邪司仍旧在这里安营扎寨,此时篝火彤彤,抵御撼动。
惊雷带着人退避回了烽火台,一路而来,身后随风吹来的那一声声“胜利”的呐喊声,到了此刻再听不见了。
城垛的下面,叶轻驰没有出动,而是一直站在那张不荒山地势图前,观察着不荒山的山势,身边的桌子上,一碗热汤由滚烫放到这会冰冷,上面还蒙蒙地覆上了一层沙。
叶轻驰一口没动。
惊雷进门的时候,第一眼便是看到桌上的这碗冷汤,原本满心的沸腾,在这一刻也忽然冷了下来,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瞟向了叶轻驰去。
叶轻驰正专注着,并未觉察到惊雷正看着自己。
不知为何,惊雷这阵子总觉得叶轻驰似乎很少吃东西了,这不正常。而且,上次在围猎玄机的时候,玄机所说的那些话,惊雷不得不放在心上。
叶轻驰,大有猫腻。
惊雷不惊不扰地看了一眼自己随身的飞舆,飞舆仍旧安静,指针指南,并没有异动,这又让惊雷心里的疑惑又降低了不少。
暂且先不管这些了,惊雷轻咳了一声。
叶轻驰一顿,没有回头,问道:“山上防御如何?”于叶轻驰而言,他在不荒山诛邪的时日比惊雷长,已经明白了这里的形势,不应该采取这种硬碰硬的手段。
但惊雷似乎更自信于自己,因此,叶轻驰也不多说什么,惊雷带人去打不荒山,自己则留了下来。
“如旧,”惊雷随口应了一句,但是随即似乎又想到什么,立刻又否决了,“不对,加强了。”说着,他轻挑起目光看向叶轻驰,饶有深意地问:“但今日,却有另外一件大事。”
叶轻驰看着他,默然不语,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那架械人醒了。”
“那……”叶轻驰的语气轻顿了一下,而后眉心间刹那的疑惑则舒展了开来,“玄机啊!”
叶轻驰的神情里没有多少讶异的感觉,似乎也早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而后单只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我是在想,那群土匪现在严防死守,和上面的械人拧成了一股绳,我们强攻定然不行了,不如合计奇袭,只要上山,械人跑不掉。”似乎经过几次强攻不下之后,惊雷现在也开始改变自己的策略了。
叶轻驰不置可否,但却强调了另外一件事,“诛邪乃其一,但更重要的,还是找回金牌。”这是死令,叶轻驰不敢轻慢。
惊雷却不屑,“不过是一块令牌罢了,找到毁了就是。”
他根本不知道那块金牌对于械人与诛邪司来说相当于什么,那是根源。但叶轻驰也只淡望了他一眼,业不多说。
“要奇袭,就得出其不意。今日你去打了头阵也好,土匪习性漫散,轻慢敌人,今日一胜,加之他们大当家醒来,今夜必定庆功。”叶轻驰漠漠地说着,转身看向自己刚才一直在看的不荒山地形图,他指向了山后崎岖道:“今夜兵分两路,我们前后上山。”
说着,叶轻驰将拳头一紧,也暗自咬牙,“滞留荒山越久,我的心也越发的不安。”
这点,惊雷倒无异议,“行,只不过……你得听我指挥。”
叶轻驰瞥了他一眼,做出了退步。“除了找金牌,诛邪之事从你指挥。”
惊雷闻言,方才满意一笑。
……
不荒山上,确如惊雷所言那般,山匪习性漫散,一场小胜便足以开上十坛好酒来庆祝。
只是今夜,兄弟们高兴,便叫他们尽兴吧,霍青鱼也没有去阻拦。换做以往,他怕山上的人防备松懈,也会三申五令,最后还让白花花负责搞定曹猛,而后勒令全寨禁酒。
但今日不同,玄机醒来了呀,他的玄机醒来了,就连霍青鱼自己也想浮上一大白,这才能解这段时间以来的忧愁。
山上庆祝的声音,就连霍青鱼此刻在山下都能听得到,回首看去,篝火腾腾而起,星星点点的红光给这荒山缀上了不少光彩。
似乎从一开始,他就注定要在玄机的背后看着她热闹辉煌,看着她被自己的手下花团锦簇,但能如此,在她的身后默默地守护着,便已经足够了。
最是人间烟火气,不胜清辉在心间!
霍青鱼不禁莞尔,拉着白马,鞍上挂着几壶酒,走到山前驻守瞭望台下的时候,拍了拍马背,对着上头戍守的兄弟道:“天寒,今夜还有好守,都来喝点暖身吧!”
上头的兄弟一听,开心不已,他们分坛而饮,一驱刚才的寂寥。“这是寨里黄大妈酿的粮酒啊……还是姑爷体谅咱们!”
姑爷!
现在全寨上下都这么称呼他,霍青鱼也不去纠结,横竖……也没错。玄机不在的这段时间,都由霍青鱼撑起来。
霍家村,母亲改造身体的事情也不知道怎么走漏的,霍青鱼也回不去了,回去的话村民们指指点点点,除了偶尔回去看看,确认他们在不荒山不受野兽以及械人的攻击之外。
再加上母亲不在那里,霍青鱼回去也没任何意义。所以,他便替玄机好好把这山寨守住,管好这帮人,不要出去为非作歹就行了。
这么一想,霍青鱼唇边笑意更深了,将酒壶递给兄弟们,兀自登上那瞭望台,登高望远。两边的的火把和火炉黑夜长目明,却仍旧驱不散不荒山冬夜凛冽的寒。
有风吹来,身旁火光呼呼地斜晃着身影,将霍青鱼的身影也吹得恍恍惚惚。
映着火光,霍青鱼极目远眺。
不荒山地界苍凉,夜色难明,唯余莽莽丘影,上承浩瀚苍穹。这一刻山河揽入心中,有一怀冷月泠泠当空。
霍青鱼拿起随身的酒壶,仰头喝了一口,热辣过喉,带着一种酣畅淋漓的痛快,他双手排在身前的栏杆上,冲着夜空长声大喊了一句。
他今日开心,痛快,只想将胸襟肺腑里的一切倾吐出来。
下头喝酒的弟兄,诧异地抬头看了霍青鱼一眼,却心知肚明地笑笑,继续挨着篝火斗酒取暖,好不快活。
霍青鱼将酒喝了大半,别在腰间,下来的时候拍了拍兄弟们的肩,朝着边上一路巡视了一番,确定机关新设,没有落下之后,才放心回身,重新牵起白马往回走。
玄机醒来,开心是开心,但霍青鱼终究不敢大意啊!
盘踞在不荒山地界的诛邪师一日不走,他就不能松懈,他经不起再次颠沛,玄机也经不起了。
白马寒风,飒飒吹着霍青鱼身上的赤狐裘,身边的老白哼哼了几声,似乎有所企图。霍青鱼感受到了老白的骚动,于是将腰间的酒壶别了下来。
“想喝?”他乜斜了白马一眼,摇头轻笑着的同时,将酒壶凑到马嘴边上,斜壶一倾,白马下颚居然真的上来承接,随着舌头不断将酒水卷入喉中。
动作娴熟,很显然霍青鱼不是第一次喂它喝酒了,一人一马就这么各自满足地并行上山。
山上灯火通明,错落的各家房屋如是,寨子前面的空地篝火亦如是,大家将各自的存酿取出来,难得一次的欢庆。
二当家喝多了,吵嚷着要击缶而歌,那殴哑嘈哳一开口,当时便听吐了几个人。最后是白花花塞了一根鸡腿在他嘴里,堵住了这魔鬼之音。
最后还得是探花,酒喝多了酸腐劲也更上来了,撩起衣摆,便在那大声地吟诵着,“……忍令赢马书生辈,十年壮志暮山秋。”
“得了得了,你有什么壮志,人都管不好……还不如老子唱首灯下摸呢!”曹猛一把扯下书生的行头,寒酸他几句,登时惹得周遭弟兄哈哈大笑起来。
探花酒意上头,一时不依了,撸起衣袖,红着连指天顿足,“粗鲁,莽汉,你懂什么叫做满腹经纶,你懂什么叫做才富五车吗?”
“哟哟……”
在嘘声一片当中,书生站得更高了,一手拎酒壶,一手挥斥方遒。
“想当年,一介书生……我,”崔探花已经醉醺醺了,伸出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言语也开始豪迈了起来,“我一介书生,单凭一墨一砚闯入秋围,笔毫如刀,指点之间江山愧色,沧海横流。前朝皇帝读之,几度仰天悲叹,几度潸然泪落,当殿钦点我为探花郎。你们,你们,你,你,你,还有你……你们,你们懂个屁。”
“哟哟,书生还会说屁哪!”
哈哈哈!
吵吵嚷嚷的声音,围着篝火火热地传来,玄机坐在不远处的石台高处,坐在其上,斜倚着那石台,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下面传来的阵阵哄笑声,落入她眼里,却是一阵阵轻许的落寞。
万千繁华,仿佛置身事外,更是着漫卷周身的冬夜寒冷,沁得她的肌肤微微冰寒,凝起了一层薄雾,这种感觉反而让她觉得熟悉。
山下,却不知何时,一阵异响入耳,但当玄机侧首过去的时候,却见山道上石块嶙峋,哪里有什么异响,许是山里的动物夜间出来觅食罢。
玄机也没多想。
这时后方葫芦的房屋里却一动,玄机觉察,转头看向那边去,却见小小从葫芦的屋子里蹦达着出来。
换下了木头轮子的小小,仿佛连心理都变得正常多了,她从葫芦那边跑去,在人群中寻找了一番,不知道在找什么。
玄机一沉吟,将手里的酒壶朝身边一放,而后朝下面一跳,落地时径直朝着葫芦那边走去。
葫芦不愧为手工狂魔,从前研究他家祖师爷爷的木头时便已经入迷,现在研究起械人来,更是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他的工作间变得更大了,里面层叠的所需材料,满满砌了一屋子,而屋里此时却空荡荡的。
“葫芦不在?”玄机心头一下疑惑了起来,看着这满屋子金属闪闪的东西,玄机像是踏入了钢铁的世界一样。
旁白操作台上放着未完成的支架,边上的硅胶还没调制好,各种肤色深浅不一,再往前是各式模具,再往前,是和在红崖里看到的石台一样,足以并排平放两人的大小……
葫芦这里,可真像缩小版龙脉里的实验室啊!
玄机由衷地,从心底发出一声感叹。
她在这里面巡视着巡视,却在一堆杂物掩盖里面,看到了下方金色的一角。
那是什么?
有某种熟悉感忽然撞击在玄机心头,她弯下身去将杂物给翻开,赫然亮出里面那块金牌。
“龙脉的钥匙!”玄机惊呼一声出来。
却偏巧在这个时候,葫芦也进来了,问道:“大当家你说什么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