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辣假公主】(2)
来来往往寻欢作乐的人中,觥筹交错红衫浮动,只有前台一袭黑色衣袍的身影拢在其中,极其扎眼。
“请问阁下有何要事?”青皖台的掌事看见这似乎是来者不善之辈也是笑脸盈盈上前一步。
青皖台是大邺酆都城内极其有名的寻欢作乐之地。
躬逢青皖台中自己举办的盛宴,即便是一些京都贵族也要不远万里前来游赏,是酆都城的一大标志。
而他们自己制作的一些服饰、胭脂和首饰更是出品便成为潮流,在贵族之间极受欢迎。
因其份数极少,更是一产出就被哄抬到价格极高。
前台的管事并非是那狗眼不看人之辈,在悄悄仔细打量后这转瞬之间已是做出了判断。
他们做的本就是各种人士的生意,虽然面前这人看起来不像是来逛青皖台之辈,但也总归是该有生意做的。
宋掌事笑脸逢迎。
只是他的话音落地,面前的柱子上已是被一块令牌插在了柱子中,削落了他的一缕头发。
令牌中一块明晃晃的绛紫色温玉镶在其中。
他看到了其中的紫玉,霎时间就变了脸色,他疾步上前。
宋诚抖了抖嘴唇,似乎是不敢相信,他将那块令牌拿在手里,反复看了看,手指间都有些颤抖。
竟是……竟是!
尘封十五载,难道今日就是……
他闭了眼平复了良久,半晌竟是有泪从皱纹的眼角滑落,他声音有些抖,“大人……这边请,”
衣袍下的人影跟着宋诚的身影到了青皖台从不对外开放的后台。
与极尽高雅奢华又风情的前厅不同,后台反而是低调到极致。
若非是那几件看似平凡的摆件件件都是被几代收藏家反复遍寻却难以寻到的宝物实际上价值连城。
苏予点点头,这确实是她想看到的,一个组织是否还保留它原有的气质,从一些小的细节就能看出来。
没错,这个黑袍人就是苏予。
她今天来就是要启动苏域母亲留给她的一大利器,甚至连前朝皇室都不知晓的一个沉入人间的组织——当年令无数君主都产生忌惮之心的宿星阁。
宿星阁做的本就是刀尖舔血极尽困难之事,在他们自己规矩之内的事情只要价格足够,即便是皇宫大内异邦外族之事也不是不可能。
他们自前朝覆灭前便被要求沉入民间,若非有人召集便绝不重启。
这一封印便是十五年。
这块融了苏卿一滴血的凤雏紫玉令牌正是启封宿星阁的信物,这也是为何宋诚看到这块令牌如此激动的原因。
而且这块令牌明显已经融入了另一滴血,二者和谐共存却没有相容,温玉经过该血之人的佩戴温养更是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能做宿星阁一把手的宋诚自不是蠢笨之人,当下知晓该玉特性便知这便是少钦主人的后代,也该是他们的少主人。
已是到了后堂,宋诚转过身竟是“哐当”一下单膝跪在苏予面前。
他是苏域母亲苏卿当年一手提拔起来的管事,对苏卿更是忠心耿耿,但是却绝不知苏卿的真实身份,更是不知她已经故去的事实。
虽然苏予不知道当年苏卿为什么不启用宿星阁来避免那场国难,但是……总归是事情已过去,再多证明已是无异。
“小主人可是来启封宿星阁的,”,说到后面他的语气带了些期许和小心翼翼,“少钦主人如今……如何。”
少钦是苏卿的化名,更是她在民间的称谓。
苏予将兜帽摘下,今日她将发髻梳成男子模样,还特意休整了眉眼,面纱外多了几分雌雄莫辨的风流之意。
整个人就是翩翩君子,比起那些世家公子也是不逞多让,出去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大邺的待嫁姑娘。
她本就无意向宋诚隐瞒自己相貌,只是因为怕这个身份显眼,毕竟燕钊还在酆都,暗中盯着酆都的眼睛还不知有多少。
“母亲她已过世多年……,”苏予低低解释,抬眸对上宋诚有些痛心悲伤的眼睛。
“启封宿星阁是母亲遗志,但却不是现在,静候时机,总有一天,……我今日来,不止是来完成母亲遗志的,更是来寻一物的,还需要,你为我做一个身份……”
酆都城外城
“大人,人马都已清点备好,只待上路了,只不过那些备选女官那边我们却是未曾筛选过,是刘达那边人过目的。”
燕钊将手上的护臂绑好。
“无碍,只要其中没有江笃混入的蛊人即可,仔细查探她们手腕处是否存在血线,避免那些脏东西混入京都。”
“是,大人……渝怀边线蠢蠢欲动,我们是否应当加紧时间赶回去,酆都本就处于大邺极南边,若是一旦漠狄得知您不在边线,若是过了一段时间必定发动进攻,掠夺民众……”
下属还是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这不正是那位想要的吗?”
燕钊看着不远处的农家炊烟,在他眼里那一瞬间似乎就是漠北的烽火,代表着血与杀戮的烽火。
他喜欢漠北的长日,因为那没有这些云遮雾罩的遮眼之物,众人喜欢在京都权谋的浑水里趟着,可是他不喜。
若不是那位有意将他拉入,他宁愿戎马倥偬,沙场征战了却余生。
那位打的算盘他们都知晓,只是君命难违罢了。
北有漠狄,西有戎羌,南有苗疆盅族那个丧心病狂的江笃联合东秦,试图利用无痛无感的蛊人在东边制造水鬼混乱。
大邺早就危机四伏。
这样的场景那位是该欢喜的。毕竟,他要的不就是这样的局面吗?那个疯子。
燕钊想着他的一道道命令,正是那人意料之中的灭亡大邺的催命符。
“早点开拔,若逢正日,月余便可抵达都城会稽。”燕钊挥开一辆在面前停驻的车辆示意不要挡住来往道路。
下属认真应下命令,“是!”
里面载着的一家世家女子小心翼翼地撩开帘子,羞涩的看了燕钊一眼。
这样的场面今天已经不下五次了,燕钊目不斜视向前走去,他一一扫过正在列队的女子,确认着其中并无甚可疑事务。
这些女子在他眼中没什么大差别,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或者印象。
这些世家女子几乎都钦慕于这个威名赫赫的漠北将军,倾倒于他英俊的外表,更是因为他的英雄事迹和世家地位。
况且这般男子竟然还洁身自好,并无外室,也无嫁娶,妥妥的就是世家女子嫁娶的最优选项。
开拔部队一众的军士整齐划一,只是那一辆辆载着备选女官的马车却是样式众多,各有简奢。
她们都是来邺都汇集的周边各城的世家女子,身份地位自是与那些平民有所不同。
此刻花一般的女子们身着各色衣裙都经过随军的查验,她们哪受过这种外男的接触。
开始自是万般不愿,甚至于开头有一不知这部队地位的世家大族女子要将她的父亲叫来立个威势。
而她父亲只是一听到随行军官的名号叫燕钊就变了脸色,急忙就要女儿道歉,还嘱托她这一路上不要多生事端。
他一路循着这排队的顺序察探着,只是前方却传来一阵骚乱,燕钊身子高,从他这里一眼就看到人群围了个小小的圈子,其间围着的有两个女子。
一旁的下属眼尖,似乎看到了其中的一个女子是他们此次要重点护送至京城的那个女子。
燕钊自然也看到了,皱了眉,“何事在此处喧哗。”他的声音低沉,虽然语调平缓,却带着不威自怒让人臣服的感触。
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一旁的负责巡逻的一对士兵向燕钊解释了缘由。燕钊在面前对峙的二人周围扫过,淡淡的。
那个那天在刘达家的女子此刻正揪着另一个女子的衣袖,满目都是狰狞,似乎在确认着些什么,连语调都变了。
而另一个女子戴着面纱一袭淡青色衣衫,绑高的发髻带着清朗,不似一般姑娘家的娇柔,那双眼睛更是沉静,带着看透世事的从容,眉眼轻挑像是会说话一般,她轻飘飘地似乎就甩开了抓住她衣袖的手。
“这位姑娘,请你自重。我再跟你说一遍,我从来就不是你说的什么苏域,我是苏予,举以予人的予,来自锦城姑苏。”语调平缓沉静,似乎听起来就有让人信服的魔力。
可是,苏荷却还是紧盯着她,指甲在手心掐出了血痕。
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人!
不,就是苏域。
苏域怎会恢复神智,还,还摇身一变成了这选拔女官?!这怎么可能?
想到这里,苏荷面上的表情又扭曲了一度。
“你胡说!我与你相处十几年,怎会不知你就是苏域,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识!”苏荷说罢便又要冲上去撕扯对方戴着的面纱。
“你若不是苏域,又为何要用这面纱覆面,还不是为了遮盖你那块奇丑无比的脸。”苏荷的表情都有些扭曲,她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几个字。
“别人认不出你,我怎会认不出,你若是想证明你不是苏域,为何不敢摘下面纱?”
苏予觉得好笑,她不急不缓。
“第一,我不是你认识的人,这点我为何要向你证明,第二,你现在挡住了我的去路,耽误了我的事情,这难道就是一个世家女子该有的气度吗?”
一旁的世家女子纷纷点头,看向苏荷的表情也逐渐变得轻蔑和不自觉的鄙视,原本靠近苏荷的世家女子悄悄离她远了些。
但这些苏荷都没有注意到,她现在完全被这个可能是苏域的女人打乱了阵脚。
苏予变了语调,似乎有些暗含之意,逐字逐句砸在苏荷心上,“还是说,”她悄悄附在苏荷耳边。
“你,根本就不是世家女子,顶替了别人的身份。嗯?”苏予眼中的笑容更甚,在苏荷眼中却是惊悚。
她“唰”的变了脸色。
“第三,就算我摘下面纱,证明了我的结论,对我而言似乎,”苏予面上有些苦恼的样子,而后笑了,“也没有什么好处吧。”,说完还眨了眨眼睛。
“再说,这随行也没有哪一条是说不能面纱覆脸吧。”苏予摇摇头,端的是一副风华绝代的模样。
周围围观的众位世家女子听了苏予的话,本就对苏荷这种不顾身份的村妇行为加以鄙视,现在更是窃窃私语。
“就是就是,这女子未免太过计较了。”
“是啊,动作也太过粗鄙,这样的人竟然也能随行到京都,莫不是买了什么身份……”
周围渐起的议论声和那种鄙视的目光过于明显,甚至于已经有些丧失了理智的苏荷也反映了过来。
这可不妥。
她们可都是此行一同前往京都的女官,她现在虽然有那块玉,但是只要一天没有坐稳地位,她们的评价对她来说要是让京都的贵人们听到了,指不定会影响她之后的生活。
想到这里,苏荷连忙收起了脸上挂上了和善的笑容,只是那瞬间的转换太快,让她脸上的表情更奇怪了。
“你看你说的,我怎会是那样的人,只不过就是为了大人们着想,若是这队伍中混入了什么貌丑或是有什么隐疾的女子,岂不是损害了大人们的选拔名声,还连带了咱们酆都城和周围城的姐妹们。”
苏荷端起和善的笑容,盈盈一拂,她扫视周围一圈,果然在刚才那些发声的人面上看到了动摇和迟疑,她觉得自己扳回一城。
人都是利己的东西,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刚才还对自己横加指责,但是现在一旦轮到会损害这些世家女子名声和她们自身利益的时候,又全都换了一副面孔。
苏荷心下冷笑,她倒要看看这面纱背后究竟是否是苏域,若是,她眼中凶恶乍现,指甲在手掌中攥紧了。她定要她活不到京都城。
“既是如此,这位姑娘你便让她看一眼,我们也好早日启程,也让众位姐妹放心。”
“是啊是啊,可别牵累了燕钊大人和府尹大人,若你不是,让她看一眼又有何妨?”
……
周围的议论声渐起,但大抵都是让苏予放下面纱。
苏予在这环节中就一直注意着燕钊的反映,他一副作壁上观的样子,看起来既不打算帮助这个假“遗珠”,反倒像是任她发疯,一副与他无甚干系的模样。
苏予勾唇,他越是这样,她就越是想把他拉进来,她本来想的是将苏荷颜面扫地,但是现在,若是在她颜面扫地的基础上还能从燕钊这里……
想到这里,她转头朝向燕钊,“燕大人作为此行的主管事,自是不愿意看到这一路上出现什么问题吧,燕大人治军一向严明,想必更是不能容许污蔑或者栽赃这类和事情的发生吧,不妨替我们做个见证,小女虽然身家普通,却也是在自家父母娇养下长大的,又怎能受过这种折辱……”
“若是我摘下面纱后不像这位姑娘所言,不妨她就在沿线的路途中手抄经书五十卷,恰逢太后诞辰也可以当做是对太后的祝贺,若是传出去也会说酆都女子有情义,知礼节。”
苏予察觉到他的目光似乎有那么几瞬间在她身上停留,很短,若是不仔细注意便很难察觉。
“若是像那位姑娘所言,我也自是同样。”苏予盈盈一弗。
燕钊看着进退得体的苏予,悄悄挑眉。
虽然面前这女子掩藏的极好,但是她那股子狡黠算计和应付自如的感觉,倒让他想起从前一位故人……燕钊抿了唇。
现在的苏荷虽然他不喜,但无论是真是假,既是那位已经知晓了,那便该是囫囵的送到京城,由他评判。
这其中便与他燕钊无什么干系。
只是抄个经书也并非不可,也是该让她知晓并非什么事情都能让她拿捏。“可以。”
但是燕钊现在似乎是发话了,很简短利落的一句话,只是这句话却像是水如油锅在人群中炸开。
“摘下面纱,若不是按她说的,这个也给你。”燕钊面上淡淡的从腰间拿出一块木制的拇指大小的一溜牌子,沉香木色,看起来普通的很。
随手在手上玩着,似乎不在意的样子。在他手上仿佛就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玩意。
周围人不明所以,只以为这莫不是一个价值连城的古玩。
苏予也是这么想的,毕竟哪有人会将什么贵重的东西就这么贴身戴着,估计就是一个燕钊平时玩着的一个玩意。
但是……周围知晓内情的亲兵却都倒吸一口凉气。
“大人……不可!”周围的亲兵眨巴着眼睛,心想着却是回去大概是要被燕老夫人扒了皮。
那江笃的胞妹江笛若是明年来大邺知晓了这件事岂不是要大闹一场,况且圣上早就有意撮合燕钊与墨寻公主。
公主近日才要不顾身份跟随来酆都被人拦下,今日大人却将代表燕家子弟婚配身份的东西随手当作物品给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