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好的不来坏的来
素帛吃了口粥,就被许靖单独安置在一个房间里。然后他和煦和一左一右地坐着,开始拿出盯玉净瓶的架势盯她,还时不时地就要凑上前,仔细端详她的瞳孔、喉咙、脉搏和肌肤有没有什么变化。
素帛明明身体没有什么不适,还要强行躺着,并惨遭围观,感觉十分尴尬。
但是她想拉上被子挡挡脸,又被许靖拉了下来,义正言辞道:“不利于观察。”
素帛只好又把钻进去一半的头又钻了出来,百无聊赖地盯着房梁发呆。
大约是终于看出来了她被团团包围的局促,许靖跟煦和商量,要不两个人换着班来,一个人先回去休息一会儿。
于是一番协商,决定让许靖先回屋小憩一会儿,煦和留在这儿看着。
待到只有煦和和她两个人的时候,气氛就……更尴尬了。
素帛绞尽脑汁地想要跟他聊聊天,但是无论她问什么,煦和都是以“嗯、哦”和点头来回应。
素帛觉得更无语了。
就在她打算放弃的时候,煦和突然问:“对了,那个兔子是怎么回事,我看着倒是很像赵玄的手笔。”
“不是赵玄啊。”素帛摇摇头,把放在身上的折纸作品拿了出来,捧在手上,笑道,“是许靖见我刚来清远的时候心情不大好,折给我的。”
“原来是这样。”煦和伸手问,“能否借我一观?”
素帛点点头,递了过去。
煦和拿着兔子把玩了一会儿,好像在研究究竟是怎么折的,并为此差点就给拆了,看得她心惊肉跳。
半晌,他蹂躏得差不多了,才还给她,又没头没脑地问了句:“刚才粥没喝饱吧,你还有没有特别喜欢,想吃的东西?”
素帛想了想,小声回答:“糖饼。”
煦和沉默了一下,回了声:“好。”便起身要走。
素帛心中一阵感动,问道:“你是打算亲自去做吗?”
没想到煦和在门口站了站,回过头来,用诧异的目光看着他,耿直道:“我哪会。”
也对……素帛觉得自己问了个无比愚蠢的问题,悻悻地拉上被子,盖住了头,以掩饰尴尬。
刚盖住,就又听到一声“别盖”,无语地冒了出来。
她从没觉得自己活得如此憋屈过,就连国师也不会严厉到连怎么盖被都管。
煦和临走前又嘱咐她有什么事就喊人过来,但是她在一个人的时候才终于感到松了口气,能畅快呼吸了,更希望自己能多安安静静地待一会儿。
也不知道是由于神经一直太紧绷,过度劳累,还是身边没有人盯着了,莫名感到安心,她翻了个身,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不知过了多久,煦和已经回来了,手边还多了一个糖饼。
素帛看看那个烙得并不怎么圆,还有点发焦的糖饼,再看看他,有些费解,不知道他从哪儿搞到的这么一个在小摊上卖一文钱都嫌贵的货色。
煦和却若无其事地抬手端了过去,道:“吃吧。”
但糖饼终究是糖饼,对于素帛来说还是很有诱惑力的,她摸了摸发现已经冷了,便直接拿在手上,咬了一口,发现里面糖放得很足,虽然其貌不扬,但是吃在嘴里十分香甜,满足地笑了。
煦和看她吃得欢快,一脸无奈,皱着眉头问:“都几岁了,还喜欢吃这种东西。”
“小时候没吃过啊,还是溜……骝跶到市集之后才吃到的。”素帛撇撇嘴道,心想你以为当个圣女像当公主一样,成天锦衣玉食吗,你们这些在蜜缸里泡大的公卿子弟根本不懂一个糖饼的珍贵。
煦和又开始说什么糖饼吃多了不好,以后少吃点之类的话,素帛全都当做了蚊子叫,完全没放在心上。
等到他说完,她也吃完了,擦完手,掏了掏耳朵。
煦和又问:“吃饱了吗,还要不要?”
素帛刚想说要,转念一想自己躺了大半天了,实在不太好意思还要吃要喝的,只好摇了摇头,正准备躺回去,突然感到手臂上有点痒,忍不住抓了两下。这一抓不要紧,她发现皮肤的触感有点奇怪,仿佛能摸到细小的颗粒,低头一看,果然刚才抓过的地方除了一道道指甲留下的红痕外,还有一片新生的红疹。
素帛惊讶地抬头,与煦和对视一眼,发现他也注意到了,表情似乎一瞬间有了几分紧张,盘子也来不及端走了,扭头就去叫醒了许靖。
许靖也是一副刚从睡梦中窜起来,头发也顾不上抓两把的样子,就冲了进来,仔细看了看她身上的红疹,摸了摸额头的温度,又把了脉,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喊道:“成了,成了,有反应了!接下来就要看后续的病情如何发展。”
他一边说,一边紧张地搓着手,绕着她来回踱步。
素帛自己的心情也很复杂,一方面为看到了希望而感到喜悦,一方面也担心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发现这条路的终点也是绝望。到时候不但救不了人,还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许靖劝煦和赶紧回去睡一会儿,看样子今夜可能又要迎接一场硬仗,也劝素帛好好休息,养精蓄锐,保存体力。
可是煦和走后,素帛却翻来覆去辗转好几次,又睡不着了。
她的身体迅速开始发热,并因此面色潮红,头也觉得昏昏沉沉的。
许靖出去端了冷水和帕子,不时帮她擦拭,以缓解不适。
身上的疹子越起越多,喉咙慢慢也开始痛了起来,素帛这时候才真正感觉到自己正在鬼门关前走独木桥,随时有可能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害怕地抓紧了衾被。
“哪里痛吗?”许靖见状问道。
素帛微微摇了摇头,因为嗓子不太舒服,并不想说话。
许靖便往床边一坐,自己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先是讲自己的出身和家庭,再讲童年趣闻,最后讲到等到这件事过去了,自己想要离开江宁,到外头去走走。
素帛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为什么?”
许靖收敛了刚才讲趣事的时候眉飞色舞的表情,抬头看了看窗外,自嘲地笑了笑,摇头道:“以前我总是站在煦和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如果说他是和煦的阳光的话,我大概就是阳光下的一株植物,只能在他的滋养下生存。”
“虽然如此,一直以来,我却是心满意足的,觉得他是良师也是益友,跟着他就能受益无穷。但是经历了求雨以来的一系列事件,我才发现自己欠缺的实在是太多了。我也不想一辈子只做煦和的小跟班,而是想成为和他一样强大的人。”
“我知道,我的天资不如他,只有靠勤奋来弥补。所以我想去更远的地方看一看,走遍名山大川,去真实地了解植物生长的环境和特性,去认识没有见过的物种。”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好像已经越过清远的崇山峻岭,看到了那遥远的大漠,圣洁的雪山,茂密的雨林,无尽的大海,眼里闪着动人的粼粼波光。
素帛听着,思绪也跟着飘向了他所描述的远方,喃喃地感叹道:“真好啊……”
许靖突然一回头,注视着她,目光热切,问道:“到时候,你会想我吗?”
素帛怔了怔,被他看得原本就红的面色更红了,清了清嗓,道:“会啊,我们是朋友嘛。”
许靖咧嘴一笑,握住了她的手,一字一句认真道:“不要怕,素帛,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素帛从未在他的眼中看到如此坚定有力的光芒,不由自主觉得宽慰了许多,也笑着点了点头,道:“好。”
但是世事往往不遂人愿。
许靖本抱着乐观的希望,以为她也像思慧一样,出出疹子就好了,没想到到了晚上,她开始因为喉咙肿痛而万分痛苦,身上也灼热得吓人,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红色。
偏巧这个时候,江宁派的钦差和教众也到了。听说圣女也患了病,怒不可遏地抓着煦和和许靖一通质问,还扬言要是圣女有个三长两短,当场就要杀了二人。
许靖被人拎着衣领,万分无奈,道:“到时候你就是杀了我也没用了啊,还不如赶紧放开,让我想想办法。”
煦和也在旁边摆事实讲道理劝大家冷静。
屋里的素帛尽管很难受,发着高烧,四肢酸软无力,听到外面的吵闹声,还是坚持着从床上爬起来,走了出来。
众人听到开门声,瞬间安静下来。
几个道士急忙上前几步,唤道:“圣女长安。”
素帛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道:“你们来了……一路辛苦了。”
她仔细瞧着几个人,费好大劲才认出其中一个是长清,开心地唤了声:“大师兄……”而后身子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扶住门框才勉强保持站立。
长清看在眼里,三两步上前,扶住了她,温声道:“师兄在,别怕。”
素帛点点头,但是推开了他的手,往后退了两步,道:“我现在这样,不知道会不会传染,师兄还是不要靠得太近比较安全。”
长清皱眉,用半是费解半是训斥的语气道:“我都听说了,你怎么能孤身一人跑到禁区里?如今……”
素帛抬抬手,打断他:“师兄放心,我心里有数。如今之计,你只需要帮我安抚住大家,尽量拖延时间就好。”
既然都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长清也没有办法,只好同意,带人退下,先放了煦和和许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