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极
与安泰对视片刻,李容渊凛然跪地听受。安泰带着颤音的声音沉稳落下,周遭起初死寂一片,倏而哀哭四起,望着阿娘翁动的唇,好一会阿素才真真正正理解她的话,阿舅薨了,临终前传位于李容渊。
这样的事原本前世她也曾经历过,此时再历,阿素心中却空落得厉害。她的皇帝阿舅,既是疼爱她的长辈,也是夺去阿耶性命,令元家分崩离析,彻底改变她一生的无情帝王。前世她是恨着他的,而阿娘的心中爱恨纠葛则更汹涌强烈。
这一世再听到这讯息,阿素感到的并不是快意,她想起很小的时候,阿舅也曾抱着她,穿过太兴宫长长的廊庑。水边的画舫上,阿娘嗔道:“阿兄莫抱那么高,当心摔着宝儿。”她却一点不怕,咯咯笑着,攥着阿舅明黄衣角,在他怀中拱着身子,娇声道:“我要九哥哥陪我玩儿。”
那时李容渊沉静立在人群的角落,而太液池的波光在她潋滟的面庞上映照出一片灿烂的金色。
如今人事皆茫茫,一切都不同了。
用力闭上眼睛,阿素感到安泰带来的侍女上前,在她身畔低声道:“王妃,该下拜了。”
阿素茫然了一瞬,左右两边的侍女已扶着她缓缓跪地,周遭之人皆蹈手叩拜,行三跪九叩大礼,山呼吾皇万岁。
李容渊已起身接过制书,连宣旨的安泰也向他福身下拜。声震四方的呼声中,受命于天,凛凛威严的新帝如在九天之上,遥不可及。
这一天终究是来了,阿素浑浑噩噩伏身,然额头刚触到地面,有力的手臂便将她托了起来。阿素抬眸,见李容渊深深望着她,不及她开口,用力握住她的手,牢牢牵起她。
人群膝行分开两列,在他们走过的道旁两侧伏地叩首,如连绵不绝的潮水,一浪盖过一浪。阿素紧张极了,李容渊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掌,温暖的力度传来,阿素忽然生出许多勇气。
与李容渊并肩而立,接受完在场诸位臣子的朝见便用了一刻,这几日太过惊心动魄,过了劲儿阿素直有些体力不支。
李容渊极敏锐,见她面色发白,眼疾手快捞住了她的腰身。靠在他怀里,阿素完完全全放心下,只要有李容渊在,一切都不用担心,这是只有他能给予她的安全感,只是心中有件事放不下,紧紧握着李容渊的手道:“让医正看看你的伤。”
见阿素软在李容渊怀中,安泰也唬了一跳,这几日她在太兴宫中焦头烂额,外界消息鲜有传递,方才才知阿素竟叫李承平劫了去,还差点没了性命,如今见爱女全须全尾,紧紧绞着帕子,忍不住流下泪来。
先前因景云帝驾崩,她原已无声地哭了一回,虽然这些年与兄长多有矛盾,但骨肉亲情却斩不断,弥留之际两人最终和解,安泰心中多有悲痛,只因宫中一应事务俱需她打理,勉力压抑,强撑着安排好大行皇帝停灵与新帝即位事宜,如今宣完旨意,实是心力交瘁。
李容渊将阿素抱着怀中,望着安泰干裂的嘴唇道:“姑母且去歇一歇,这里一应有我。”
侍女们上前来扶,安泰却摆手,沙哑道:“将阿素交给我罢,陛下也有伤,让医正给瞧一瞧。”
这也是阿素最担心的事,李容渊的右手伤的那样厉害,她心中一阵阵发痛,从他怀中挣着起身。
李容渊无法,只得松开她,任凭从宫中赶来的鲜于通为他清创,上药。
望着鲜于医正发沉的面孔,阿素迫切道:“如何?”
鲜于通先望了李容渊一眼,见他面有止色,方道:“无妨,养几日便好了。”
那剑锋明明淬了毒,他却如此轻描淡写,阿素一点儿也不信,知道不过是李容渊授意他哄她,怒道:“说实话。”
见她气得几乎要哭了,鲜于通不敢隐瞒道:“剑毒虽入血,但也并非无法,配几服药试上一试,再依药性再调和,解毒也不难。”
听他语气笃定,阿素才放下些心,李容渊握着她的手道:“莫忧心,难道这世上还有鲜于医正医不好的病?”
他语气带笑,十足地安抚,鲜于通拭去额上的汗,不住点头道,是,是。
阿素犹豫地望了李容渊一会,见他起色尚好,一切如常,神色中也不见一丝慌张,加之鲜于通的神情不似做伪,终于真正放下心来。
安泰也放下心来,拿帕子抹去阿素面上的灰迹道:“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李容渊也极关切地望着她,阿素知道他们是忧心孩子,摇了摇头道:“不妨碍的。”
虽这么说,她却感到小腹隐有细微的阵痛。其实早前阿素也有这样的感觉,兵荒马乱间无暇顾及。说来也好笑,那般危机她都扛了过去,此时靠在李容渊怀中,反倒娇气起来,一点点疼都被无限放大。
见她抿着唇不说话,李容渊捏着她的手腕仔细感知脉搏。瞧他紧张的样子,阿素想要说些什么安抚,忽然感到下|身一阵濡湿,有什么温热东西流了出来。
她费力的直起身子,却见一旁阿娘面色白了一瞬,嘴唇发着抖道:“快,起帷帐。”
阿素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李容渊揽着腰她的手蓦然发紧,而在安泰吩咐下奔忙起的人影已在她身旁团团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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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量隔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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