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罗布泊(四)
此时天空只有寥寥数点星子,借着一点微弱天光,钱倩只能看出那黑影是个人。
钱倩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向那边走过去,从熟悉的身形看出,那是队长戴全勇。
戴全勇并没有把木箱打开,而是用一只手艰辛地抬起木箱,另一只手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那木箱平常也要两个男人抬,他一个人一只手,着实有点吃力。
“你在做什么?”钱倩冷不丁的出声。
戴全勇先是吓了一跳,见是她,很快平静如初:“是你啊,怎么这么晚还没睡?来得正好,帮我扶着一下。”
他示意钱倩扶着已经被他抬起一角的木箱。
“我看一会儿要下雨了,多裹一层安心些。”戴全勇一边解释,一边往箱子下铺东西。
此时钱倩才看清,他铺的是油布。
把装着盖革计数器的木箱又严严实实裹了一层,戴全勇这才满意地叉着腰:“这下就不怕了。”
话音刚落,一滴水点便打在钱倩的鼻子上,钱倩抬头,刚才头顶还有星,现在只有一片漆黑,接着,又是几点水滴落在她头上身上。
“真下雨了!”钱倩十分惊讶,山中的雨说来就来,就算在21世纪,也很难预测山中的局部气象。
“那当然。”戴全勇骄傲地一昂头,“我这么多年可不是白干的!”
接着他又催促道:“快进帐篷吧,下大了。”
两人各自回帐篷,没有注意到在黑暗之中,还有一个未睡的人,在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钱倩躺在帐篷里,听着雨点不断打在帐篷布上的声音,想起刚才的事。
戴全勇过去的时候,手里就拿着油布,而不是被自己发现之后,才假装干好事。
也有可能,是他为了防止被人发现的时候无法脱身,而提前准备好的道具。
至于这场雨,它来或不来,并不会影响什么,未雨绸缪也说得通。
这一夜,她没有睡好,外面稍有异响,她便竖起耳朵听是不是有人靠近。
黎明之前,雨停了,山中的鸟虫都被雨淋得不愿出声,天地间一片静谧,只有偶尔传来一声水珠从树叶滑落的轻响。
钱倩半梦半醒的打了个盹,便被外面的人声吵醒。
等她钻出帐篷的时候,地质队员们已经都起了,做饭的做饭,收帐篷的收帐篷。
她的眼睛第一时间瞄向堆放设备的位置,此时离出发还早,没有人往那边去。
雨后的软泥最容易留脚印,现在那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钱倩松了一口气。
“饭好喽!”负责做饭的队员大声招呼着。
大家拿着铁饭盒排队,轮到钱倩的时候,打饭的队员愣了一下:“没睡好?你眼睛里都是血丝。”
“嗯,我睡觉很轻的,稍微有点响动都会醒。”钱倩故作林妹妹状。
她说完这话,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人的表情。
她希望潜伏在队伍中的那个内鬼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可以放弃半夜三更行动的计划。
毕竟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总这么一宿一宿不睡觉,她也顶不住。
在她身边的几个队员对她表示了同情。
只有戴全勇兴冲冲地说:“那你真的很适合干我们这行。睡到半夜突发山洪、泥石流,还有岩崩,都是有的,能听见异响,活下来的机率就比别人大很多。”
一旁的队员们又起哄,说戴全勇吓唬小姑娘。
饭后出发,下过雨的山道分外难行,有草的地方还好,有石头的地方非常滑,有泥的地方不仅滑,而且还会糊在鞋子上。
走了大半天,所有人的鞋都从里到外湿了个透。
除了几个常年在野外工作的地质队员,脚底已经被老茧覆盖,没事。
另外有几人起了水泡。
张诚情况最为严重,起的是血泡。
戴全勇挨个检查大家的情况,扎破泡泡、消毒……一系列动作非常熟练。
“你怎么样?”戴全勇走到钱倩身边。
“挺好,我没事。”钱倩回答的很轻松。
戴全勇不信。
经过攀岩事件之后,他相信钱倩不是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但是她绝对不可能常年在野外行走。
肯定会有水泡的。
“起水泡也没什么丢脸的,这么多人都起了。不赶紧挑掉,后面的路没法走。”戴全勇坚信钱倩是为了撑住“妇女能顶半边天”的面子,才不肯说,坚持要检查她的脚。
钱倩没办法,脱了鞋袜,她的脚上确实有泥水,但是却并没有损伤,
“哎?这是你说的鞋垫?”一个队员一眼就看见钱倩的解放鞋里垫着东西。
那是钱倩自制的卫生巾,临出发前带了许多,走长路时当鞋垫用,透气又防磨脚。
反正在这个时代,没有人认识它本质是什么,她也没有藏私,出发前,她问了队员们要不要用。
铁血真汉子们都觉得自己不能跟小姑娘一样娇滴滴的垫鞋垫,纷纷婉拒。
现在长了水泡的铁血真汉子们,都眼巴巴的看着她:“能给一付吗?”
在蛮荒山林中走了许久,盖革计数器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戴全勇忧心忡忡,每次休息都要蹲在它旁边,确认它是不是坏掉了。
“请等一下。”张诚忽然出声叫住先头部队。
众人围过来,拉祖特金指着高处的石块,说了些什么。
“他说那里黑色的像锡矿,要上去检查一下。”
钱倩心中一动,贺州这里的铀矿,确实是与锡矿伴生,这就要找到了?
她按捺住心里的激动,与众人一起向上爬。
地质锤叮叮当当敲下一块石头,拉祖特金掏出放大镜,看了又看,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
他随手将那块石头抛下坡,摇摇头。
无须翻译,大家也明白他的意思:不是。
希望突然破灭,大家的情绪或多或少有些低落。
忽然戴全勇的声音在山坡上响起:“同志们,革命成果不是这么容易取得的,不要灰心,我们继续努力,把这里的山,一寸一寸翻过来,一定能找到!”
“好!”另几个队员鼓掌。
气氛一下子被他调动起来,大家的脸上又充满了希望,继续前行。
“他的确适合做队长。”张诚对钱倩说,“军队里的政委就得是像他这样的人,善于鼓舞士气。”
钱倩问道:“那你呢?”
“我不行,我这个人比较情绪化,喜怒哀乐都放在脸上,当不了队长。”
钱倩笑道:“很少听到有人这么评价自己呢。”
张诚耸耸肩:“我这人没别的长处,就是有什么就说什么。听说你之前在美国留学,是什么时候去的?”
两个都有在异国生活学习经验的人,很快就聊到了一起。
他们聊的国外见闻与生活条件,让一旁的地质队员们像听神话故事。
国内连电风扇都是稀缺的宝贝,国外竟然已经有了让整个房间在盛夏变成春秋天的好东西?
名字都听着那么不真实,叫空气调节器。
空气都能调节了?
说了许多之后,张诚问道:“从什么都有的地方回来,有没有不习惯?”
钱倩笑笑:“享受什么都有的世界,是一种快乐。把一个世界从无到有的建设起来,是另一种快乐。我已经享受过第一种快乐了,现在,就想感受一下第二种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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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真汉子们坚持的点,真的很奇怪。死活不肯涂防晒霜,说大男人晒黑不要紧,跟他们说防晒不是怕黑,是怕晒伤,还是不肯涂,真晒伤了,就哼哼唧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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