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顾离卿这个名字,我不喜欢。”
这是她知道他名字时说的话,对于这句话,顾离卿也深以为然,春风不问杨柳意,人间最苦是别离。
离卿二字着实太悲了些。
她叫张伶谣,顾离卿第一次遇到她时,是在金陵城的一家赌坊外,那时候的她穿着粗布麻衣,头发被一根不知什么名字的枯草随意绑着,因为赌钱时指控庄家出千,被赌坊的伙计们拿着长棍大刀追了好几条街。
她不会武功,但身手却很是灵活,按伶谣自己的话来说,走江湖的,总归是要学些个压箱底的本事才行。
不过那些个伙计各个都长得凶神恶煞,也不知她是被吓着了,还是她走江湖压箱底的本事没练到家,几番追逐下被人给堵在了一条无人小巷中。
那时候的顾离卿,正在这小巷子旁的一家酒肆二楼与人喝酒对弈,本以为是场英雄救美的折子戏,却不曾想,其实早在伶谣进入赌坊前,他就已经注意到她了。
顾离卿是个平日里喜欢穿红衣的俊俏公子哥儿,伶谣为此给特意给他取了个伶官儿的诨号。
但伶谣却不知,这红衣伶官虽长得细皮嫩肉,但在江湖中,却是个让人闻风丧胆的狠辣手。
顾离卿将她救了下来,那时候的伶谣只顾着惊诧眼前这个公子哥儿居然能用几枚白弈子就能断人刀剑,全然没深想,在当今江湖中,能有这等手段本事的究竟是何人。
“多谢壮士相救,在下张伶谣,不知壮士名讳,还望壮士告知一二。”
伶谣虽说是个女子,但言语做派中却没有半分女子的样子,反倒有些像江湖中那些落草为寇的女大王,这一番报答救命之恩的话,直接让话本上那些多谢公子相救,妾身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而后就能产生诸多故事的戏码还没来得及出生就直接胎死腹中。
“顾离卿。”他淡淡的说道。
说实话他不是很想将自己的名字告诉眼前这个女子,原因仅仅是因为她不该喊他壮士。
伶谣却很欢喜,因为她知道自己又傍上了一个大腿。
后来顾离卿才知道,这所谓的傍大腿,不过是拿着别人的名号做幌子唬人罢了。
顾离卿问过她,若是我这名号不管用,你当如何。
伶瑶当时想都没想,回答道:“那就换一个人的名号呗,听过的见过的,我这存了许多,总归有一个能唬住人的。”
或许是为了证实自己的言行,亦或是为了显摆自己的收藏,总之,伶谣将自己库存的名字一股脑全掏了出来,什么武当掌教,华山掌门,峨眉师太,少林方丈....江湖上,但凡有名的没名的,只要被她听到了看到了,都被她用草纸记了下来,视若珍宝。
而现在,顾离卿的名字也很荣幸的被放了进去。
原本一场简单而美丽的邂逅被伶谣扼杀在了摇篮,就在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应该不会在遇到这个穿着红衣,若再擦上些胭脂描上眉就能比女子还妩媚的男子时,结果在当天晚上的破庙中,二人便又见了面。
破庙在金陵城外的一座小山丘上,至于里面祭祀的是谁早已无从得知。
但这里,却是伶谣幼时长大的地方。
她盘踞一庙,手下还养着一帮子娃娃兵,倒还真有几分山中女大王的样子。
“这群娃娃都是被家人抛弃的,大家都是这样,我把他们捡回来聚在一起还能抱团取取暖,最不济,至少人多也不会被欺负。”伶谣说道。
顾离卿是在张伶谣回来之前到的破庙,按他的话说,是因为救了张伶谣,误了赶路的时辰,所以只好来这里暂宿一晚,张伶谣自然是不信的,问他是不是看上自己了。
那时候顾离卿只是笑笑,并未作答。
这是伶谣第一次见顾离卿笑。
他笑起来很好看,眼睛里仿佛有万千星辰璀璨。
“若我有双兔耳朵,应该会高兴的抖动两下。”伶谣自己是这么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的。
夜色静谧,清风花意,篝火冉冉,稚童环绕。
破庙之中一男一女,本该是有些一家和谐的画面,却被一坛子酒给打碎了。
“你会喝酒吗?”伶谣将酒坛拎到他面前,眼中还带着些挑衅的意味。
“会一点。”
那一夜,二人喝的很痛快,至少伶谣是这样。
第二日醒来,顾离卿面色有些苍白,伶谣还笑他喝酒连个女子都不如,但她却不知,就在她喝醉的夜里,破庙外来了一群杀手。
这些杀手为何而来,来此杀谁,并没人知道,也可能....是全杀了吧。
只不过他们运气不大好,遇到了顾离卿。
顾离卿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伶谣,他觉得自己能独自解决的事,就没必要拿出来显摆。
“你不赶路吗?”伶谣还记得他昨日的话。
顾离卿却有些慵懒的躺在庭苑草垛里,抚着额头说道:“醉酒,忌上路。”
“讲究。”伶谣瘪瘪嘴,她向来不喜欢那些柔弱公子深闺美人的做作姿态,见他如此,自然而然的也将他划在了柔弱公子一类。
虽然伶谣对他没什么好感,不过破庙中的孩子们却是很喜欢这个穿着红衣的俊俏公子哥。
谁让顾离卿这厮有钱呢。
“这些当做租子,我要在这破庙中歇息几天。”顾离卿的语气不像征求,倒更像是通知。
伶谣本是不愿的,不过当顾离卿将一袋子沉甸甸的银子掏出来时,她瞬间就屈服了。
不喜欢归不喜欢,但不能跟银子过不去,更何况还是个人傻钱多,应当还有些看上自己的柔弱公子哥。
不过顾离卿却并没有将一袋银子都给她,而是拿出了当中最小的两块碎银。
直到顾离卿将银子重新放入怀中,伶谣才恋恋不舍的把目光收了回来。
“你很喜欢银子?”
顾离卿的话在伶谣耳中无异于是个傻子般的提问,她甚至一度觉得这个公子哥脑袋是不是有些毛病,要知道,世人谁不爱银子,纵使是那金陵城的首富程大老爷,也需得每晚抱着银子才能入睡。
“你怎的不想想,这程大老爷口中的银子,会不会是个丫鬟的名字呢。”顾离卿问道。
只不过这句话换来的却是一个类似于看白痴的眼神。
顾离卿自讨没趣,也不在与她掰扯。
如此,一连住了两三日,伶谣估摸着两块碎银子的价值也耗的差不多了,便开始琢磨着如何撵人。
“我继续给银子,你让我续住吗?”顾离卿这次的语气是征求,但那副态度,却是将她拿捏的死死的样子。
伶谣本想硬气一回,怎奈兜中空荡荡,破庙里还有一帮子娃娃要养,几番讨价还价后,最终还是捏着鼻子跪倒在了银子的脚下,还美其名曰,自己这叫忍辱负重,卧薪尝胆,识时务者为俊杰....
“先让他住着,等什么时候把他身上值钱的玩意儿都搜落个干净后,再将他撵出去也不迟。”张伶谣将心中的小算盘打的嘣嘣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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