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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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是大学同学,读的是一所工科大学的机电专业。像所有的工科大学一样,从班、系到整个学院,都存在着严重的男女比例失调问题,全班一共四十二人,只有六个女生。俗话说三个女生一台戏,但是她们之间的故事却不是简单的、小学二年级的孩子都能轻易算出来的二台戏,如果严格按照概率论排列组合来计算,并且没有计算错误的话应该整整是六十三台,虽然现实生活并没有理论上如此错综复杂,但她们之间的故事迂回、曲折、复杂而冗长,不要说是一台戏了,足可以与长篇累犊的韩剧相媲美。
当她们都还只是初中或是高中生的时候,大学生被冠以天之骄子的美名,轮到她们自己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大学生就像雨后的春笋一样蹭蹭冒了出来,多到除了她们自己以外别人都不再拿大学生这个名头当回事。军训的时候那个短小精悍的、一点都不起眼的连长就经常把大学生、大学生有什么了不起?!这句话挂在嘴边,极大挫败了她们刚刚入学时初见端倪的洋洋得意,那点小小的虚荣心还没来得及膨胀就迅速破灭了。
确实,她们有的仅仅只是大学生的统称而已,学校只是所名不见经传的普通高校,根本不是什么如雷贯耳的名牌大学。家庭背景也都是极其普通没有人出身名门,处级以上的**都很少见,父辈也没有人腰缠万贯、富可敌国,用现在时髦话来讲她们就是地地道道的“草根阶层”,都是些寻常人家的普通女孩子:读的是一所不好不坏的三流大学,念的是不冷不热的专业,好像就注定了在她们的身上很难发生丑小鸭到白天鹅的蜕变,必将会被埋没在芸芸众生之中;人生轨迹好像很难发生质的飞跃和变化,当然也注定不会发生过于离谱的偏离。
然而,每个人都值得尊重,哪怕他们平凡得常常会被忽略,但是在自己的生活中他们都是绝对主角,即便渺小如蝼蚁,都在为更好的生存、体面的活着而奔波忙碌。但是幸福究竟是生活的指引,还是一种不怀好意的教唆,都要等待时间来揭晓!
叶青年纪最小来自成都,中等个头、身材匀称、面容清秀。皮肤犹如上好的羊脂玉,细腻温润透着珍珠般的光泽。女人对于美白趋之若鹜绝对是有道理的,因为一白确实可以遮百丑。叶青的五官虽然并不是特别突出,小鼻子小眼的,但整个人看起来却像是个精致的瓷娃娃,透着股娇弱劲儿,让人心生怜爱。
罗以安和贾晓晴是老乡,老家都是黑龙江。只是罗以安家住大庆,是位典型的东北姑娘,高个长腿、浓眉大眼,平时总爱穿牛仔裤、t恤衫,干净利落,举手投足间总是能透出股男孩子般的帅气。
贾晓晴相比之下就逊『色』了很多,本来个头就不算高,上半身却又偏长、腿自然显得不够修长,再加上略微丰满了一点,配上偏黑的肤『色』,让人很容易联想到东北特产的小土豆。其实,贾晓晴作为女人的好处是这些没开窍的小姑娘还领悟不到的,那个年代十七八岁的女孩总是希望自己像张纸单薄平整,过于立体的曲线她们是羞于接受的。因此她们只是作为女孩还不能欣赏贾晓晴那丰满坚挺的双『乳』、柔软灵活的腰肢或是浑圆饱满的屁股。
纪敏弘来自贵州山区,又矮又黑又瘦,小三角眼塌鼻子满口四环素牙,脸颊两侧零星地有些小雀斑,却不可爱生动,头发是没有光泽的枯黄且少得可怜,似乎自己都不愿意打理,从来不用梳子,平时都是用双手在脑袋上胡『乱』地糊弄两下,就在脑后随便地用最普通的黑『色』橡皮筋松松垮垮地扎起来,额前留下『乱』蓬蓬地几缕,挡着眼睛。
向真是河北人,一个花季少女,可给人的第一感觉却是高大威猛。身高应该足有一米七十多,天生的大骨架,又因为不能拒绝任何美食所以身材直上直下的一点腰身都没有,穿着短袖短裤而『裸』『露』在外的四肢看起来更是粗壮有力,就像健壮的举重运动员。虽然少了很多女『性』的轻盈、灵动,倒也给人分外厚道、老实、敦厚的可靠感。
田宁在几个叽叽喳喳的姑娘中显得不太爱说话,却是容貌最突出的。高挑纤瘦,双腿笔直细长得如同铅笔一般,眼睛特别大,睫『毛』浓密在巴掌大的小脸上尤为突出。淡定从容的眼神、似有若无的浅笑,没有一丝张扬做作,完全是浑然天成的协调含蓄的美丽。
几个人的集体生活在一片祥和中悄悄拉开了帷幕。人类是害怕寂寞的,尤其是女人,很多时候她们更像是一种群居动物,喜欢三五成群、拉帮结伙这样会让她们充满了安全感。尤其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只要不是单枪匹马,只要身边多了个伴就像凭空多层天然的防护,完全不必像刚刚进入大观园的林黛玉那样步步小心处处谨慎,唯恐落下笑柄。这个道理可能和法不责众有异曲同工之妙,不小心出了洋相又怎么样?反正还有其他人一起垫底,只要有人陪着自己一起丢脸,羞耻感都会跟着打折扣的。
因此不论是到食堂吃饭、打热水、洗澡还是上课、去图书馆、逛街全部都是浩浩『荡』『荡』的集体行动。水果、零食更是全部都划入了公共财产,不论是谁、不管买了多少,立刻就会被直接“『共产』”掉绝不留情面也绝不留下残余。白天的时间好像总是不够用,而且很多女孩子隐秘、微妙的心事好像也不适合在光天化日之下拿出来分享,会和明媚耀眼的阳光发生碰撞产生硬碰硬、针锋相对的突兀。这样的畅所欲言是需要一点神秘背景的,只有晚上熄了灯,大家躺在各自的床上,只能听见声音、看不清楚面庞才会召开例行的卧谈会,中心话题自然少不了某个男生,或是道听途说的那些handsome和pretty的浪漫轶事;或是隔壁宿舍女生两条腿那么粗却穿了一条短裙等等。
每到周五的晚上,学校都会在『操』场上放映『露』天电影。校内广播站会在中午播完新闻之后,播报晚上的影讯。不论片子好坏,几个人都会早早地吃过晚饭,提着凳子早早去占位子,好像一起去看电影这件事本身比影片是否精彩更能让她们从中得到享受。的确这座城市九、十月份的天气格外美好,尤其到了晚上,不冷不热的,微风习习,坐在空旷的『操』场上,聊些轻松有趣的话题,间或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感觉特别亲近。
看完电影,回宿舍的时候多半都会在楼下买些花生、瓜子之类的小零食。买东西的钱有时是某个人请客,大多数的情况都是大家一起凑份子但不是现在流行的aa制,那时她们流行“抓大头”的游戏,就是提前准备几个数额从几『毛』到几元不等的纸条团成疙瘩,然后不分先后各自选张顺眼的,抓阄之后每个人只要按照纸条上面写好的金额掏钱就行了。游戏带有听天由命的意味,谁也不会把结果看地太重,大家图的就是一个乐和,钱少的偷着乐,钱多的也不介意,反正风水轮流转,谁知道自己下次能抽到什么签呢?!而且每次都会设定一个人可以不用掏钱,跟着蹭吃蹭喝,但得到这种额外的恩宠也不见得是幸运,甚至还会被大家集体捉弄,因为这个阄上写的是“白吃(痴)”。
周末的早上只要学院或是班里没有必须参加的活动,照例会在宿舍集体睡懒觉。即便习惯早起的人也要做出牺牲,一定不能起来破坏别人的美梦,只允许躺在床上看看书或是带着耳机听音乐。等到大家终于集体睡足了,一番梳洗打扮之后,食堂很可能已经开始热火朝天地准备午饭了,早饭时间早已经睡过去了。于是采用最简单的“剪刀、石头、布”,输了的人要“不远千里”到男生宿舍楼下买早点。可能是因为这所学校原本就是男生居多,基数本来就大,再加上还有可能绝大多数的男生要比绝大多数的女生贪睡,所以潜在的市场肯定大于女生宿舍那边,本着经济利益最大化、卖煎饼果子的阿姨只在男生宿舍下面摆摊子。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男女生宿舍会相距这么遥远,一个在东南一个在西北整个一个大调角。后来经过卧谈会的集体讨论,大家认为这样很有可能是为了为了让那些处于热恋的学生产生牛郎织女的错觉,顺便还可以帮助女生考验男生对待自己的忠心和毅力,很多师姐的早餐都有专人送过来,一定是连跑带颠送过来的,热腾腾的,估计凉的是不能换来美人一笑的。平时大家常常互相揶揄,就冲着周末的早点也赶快找个男朋友吧!还能兼济天下,把大家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可是她们暂时还找不到这样的人怜香惜玉,只能艰苦奋斗、自力更生。
一般来讲向真和纪敏弘输的概率很高,因为她们一个总是出石头,一个总是出剪子,很少会变,于是很容易被其他几个人钻空子。每次输的人都会拿张小纸条上面记着各自的要求,否则很容易搞混,有人不要葱、有人不要香菜、还有人葱和香菜都不要的或者辣椒酱多放、少放、不放,罗里啰嗦的。六个人的煎饼果子再加上豆浆或是稀粥是很大一堆,一个人提着横穿校园本身就很壮观,后来不知道是她们中间哪个口风不严的泄『露』了风声,班里的男生全都知道了女生寝室的这一传统,每到周末看到有女生在排队买早点,都会一脸洞悉一切的坏笑说,啊?!这周轮到你了?!你怎么总是输呀?!
没有手机、传呼机也非常少见的年代,就连话吧、公用电话也不像现在随处可见,甚至每间宿舍、每个楼层都没有单独的电话,所有女生的电话只能打到一楼的舍管处,不过每间宿舍的墙角处都安置了一个呼叫器,对外联络就全靠它了。当时校园里有几处ic卡公用电话,但是长途电话还是很贵的,逢到节假日或是晚上九点之后才有半价,不过即使半价也便宜不到哪去,好像每分钟也要六七『毛』钱。因此架起遥远两地沟通桥梁的最常用方式就是鸿雁传情,而刚刚入学的新生信件往往是最多的,高『潮』又往往集中在刚刚入学的一两个月内。很多交情很浅的高中同学原本平淡无华的感情因为毕业分离都迅速升华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宿舍里的几个人常常暗中较劲看谁接到的信最多。
那个时候大家彼此之间基本上是不设防的很多东西都可以一起分享,彼此之间好像没有什么秘密,夹在信封里面的照片会在整间宿舍传阅,接受六个小女人的集体审视。其实通信虽然没有现在电话联络那么快捷方便,却很有神秘感。像是盼着收到礼物的孩子等来了一个包着彩纸的礼盒,并不急着打开忐忑不安地猜测里面的内容幸福的喜悦就会跟着一遍一遍地延长,也可以一遍遍地反复回味。
然而兴趣一旦变成必须完成的任务就会失去很多乐趣,尤其是信件一窝蜂地寄了过来,等着回复的信自然也堆成了小山,尤其再一时偷懒或是有什么事情不幸耽搁了,使本该及时回复的信件拖沓几天,一定会受到“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的惩罚,让人恨不得直接拿那种蓝『色』的复写纸垫着成批成批地回复。何况很多信件内容除了开头称谓不同之外,其余的百分之八十都是雷同的,无非介绍自己的新学校、介绍自己的新同学,剩下的无非就是抒发离别想念之苦。
好在经过时间这个巨大的筛子挑选留下的都是大个的精华,迅速升华起来的感情又恢复了本来的面目,交情很浅的又淡了下去,能够一直通信的还是当初那些本来关系就很要好的人。当信件不再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地涌来,写信又重新从应付差事回归到沟通感情,大家不仅有心思琢磨着遣词造句,也有闲情逸致琢磨着让自己的信更加富有情调起来。那种抬头印着学校名称的普通信纸再也勾不起来她们的兴趣,开始在各个文具店淘换一些漂亮的印有花纹的或是带有香味的与众不同的彩『色』信纸,不管是谁买到一款新鲜的款式都要在宿舍及时公开,以免其他人买重,每个人买的花『色』款式都不相同才能充分实现互通有无、资源共享。
除了这些之外还要花很多心思把信纸折成各种各样可爱别致的造型,大家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差不多连小时候上幼儿园做手工作业的记忆都唤醒了,可是仍然跟不上她们希望更新换代、追新求异的急切心情。因此一旦有人能够收到一封别出心裁的来信会给整间宿舍几近干涸的创新思维注入强有力的兴奋剂,就像收到福音书一样兴奋。田宁曾经收到一封信,不用打开来看就知道肯定是情书,因为信纸被折成心心相印的款式。这样的造型她们以前还从来没有看到过,心灵手巧的叶青把那封信仔仔细细地拆叠了数次就迅速掌握了技巧,可惜的是造型虽然足够新颖独特,暗含的心语却实在太特殊了,基本上没有什么出场的机会,远远没有当时千篇一律的松树、纸鹤、红叶适用范围广阔。
即便身处同一个校园,彼此间的联系也并不是畅通无阻的。因为男生是不能随便进入女生宿舍的,因此不论是家里来了长途电话还是男生要到女生寝室找人都要首先通过舍管。办公室里有一张很大的『操』作台,上面整齐地排列着很多按钮,分别代表不同的宿舍。『操』作起来也很简单,只要拨动相应宿舍的按钮之后,这边对着麦克风喊话,那边宿舍墙角的呼叫器就会传出舍管阿姨的公鸭嗓“xxx,有人找!”“xxx,有电话!”虽然声音粗粗拉拉的一点都不动听但还是让人很兴奋,听到召唤的人常常是一边手忙脚『乱』地找鞋换衣服一边大声回应“来了,来了”,然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下冲,唯恐自己的动作慢了,『性』急的舍管阿姨会挂断电话,或者干脆用一句“找的人不在”直接打发走翘首等待的人。
有次贾晓晴听到舍管阿姨的召唤“xxx,下来有人找”,就像中邪一样笑个不停,在大家的一再追问之下并且反复确认她讲完之后谁都不能报复之后,才对大家说其实这中年『妇』女应该捏着嗓子喊“xxx,下来接客!”,听到召唤的人应该嗲声嗲气应到“来了、来了!”最好一边说的时候一边甩着手帕(没有的话抹布代替)然后腰和屁股较劲,一个向左一个向右,把身子拧成几段、花枝『乱』颤地走下去才有意思。她这番话惹得大家肚皮都笑疼了,捂着肚子骂她的良心是大大地坏了。但是后遗症却留下来了,很长一段时间听到传呼响了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应答了,差点没误事,后来改成直接对着墙角喊“人下去了!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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