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来荣国府的第一天就这么有些兵荒马乱的过了。
刚才说话的功夫院子已经收拾得七七八八了,剩下的就等以后看着主人家的心情慢慢归置了。
林泽和黛玉问了晚安便回到了自己院子里,黛玉散了头发靠在床头正听嬷嬷说话:“咱们院子里已经归置清楚了,带的那三房人,只留了徐尚一家在院子里伺候,其他的都归府,等召唤了再来伺候。”
黛玉点点头:“毕竟不是自己家,还是收捡一下的好,只不必太过,免招人眼。”说着她垂首摆弄着手里的巾子,脸上看起来很是疲惫。
张嬷嬷见状便准备服伺黛玉休息了,正把被子铺好,外头却传了声响:“宝二爷屋里的袭人来了。”
黛玉抬眼看了张嬷嬷一眼,张嬷嬷扶住她坐到了梳妆台那边:“进来。”
一个容长脸的丫头撩开帘子进来:“我见姑娘屋子里的灯还亮着,便知道姑娘还没睡,故此来瞧瞧姑娘。”
黛玉抬手,守在边上的丫头立刻拿了一只凳子来,容长脸的丫头对着黛玉一鞠又坐下:“我是宝二爷屋里的,叫袭人。姑娘今日才来第一日,我想着必定是不习惯便过来瞧瞧,也算是我们宝玉来尽尽心,如果姑娘有什么想的要的,也可同我说说。”
“并没什么,一切都好,家里长辈也亲切,兄妹更是亲近,哪里还有不好的。”黛玉客气道:“你回去帮我谢谢表哥,我都好,并没有什么缺的。”
“宝玉刚才才同我们说刚来的林姑娘很是不一样,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他在这家里,是心肝宝凤凰蛋,人又大方温柔,对姐姐妹妹们最好不过,只是他有一股子痴心劲,拗起来很是牛心脾气,三天两头的要发一次,把人唬得不行,转过头他自己却没事了。林姑娘若是遇着了,别理他,别放在心里就行,指不定他还要来赔礼道歉的。”这袭人端着大方得体的笑容对黛玉细细的说了。
一个哥儿房里的丫头来和客居的主人家亲戚说些表兄房里的事情。这丫头说话,不明不白,搅得混乱,一副主人样子也是让人膈应。
黛玉心上奇怪,也厌烦得很,只是不想撕了脸去:“都是一家子兄妹,牙齿还有碰到嘴唇的时候,哪里介意这些呢。况且表兄要出去读书的,我一个内宅女子,守在内宅,哪里能日日与表兄斗气憋闷。”
张嬷嬷从丫头手里端了茶来递给黛玉:“姑娘喝些茶,别困得迷了眼。”
“这晚上大夜的天,怎么能让姑娘喝茶,走了觉才正不好。”袭人站起身来:“姑娘还是要以自己身体为重,我先走啦,姑娘早些休息。”
黛玉顺手放下茶盅,对她点了点头,袭人这才走了。
见她离开,张嬷嬷扶了黛玉起身:“姑娘赶紧休息吧,这天也晚了,累了这些日子,今天总算能好好休息了。”
下头的丫头早把床都铺好了,黛玉躺下去,闭着眼吩咐:“嬷嬷去瞧瞧菩萨奴,然后也去休息吧。”
“诶,我看着姑娘睡了就去。”张嬷嬷帮着黛玉把被角捻了捻,看她睡好了,又嘱咐了一番下头的丫头们,这才去了林泽的房里。
初来之时不太熟悉,但贾府的人倒是外向,几个姑娘也很有些诗才,因此不多时也混熟了,只是黛玉沉湎于思乡之中,精神很难发挥,总有些疲弱的感觉,倒不经常和府中的姐妹一道玩乐学习。
这日天朗气清,还有些温温太阳晒着,十分舒服。
探春使人来叫黛玉,说是花开了好些,请她一起过来,姐妹们一道论论诗词,还让她把林泽也带上,别让林泽一个人憋闷在房里了。
张嬷嬷平日里服侍,见黛玉日日在房中或独坐或看书,每日不见欢颜,今日好容易天气好些了,小姐妹们一道玩乐也能派遣一下心事,因此张嬷嬷也劝说着黛玉出去一道玩乐。
黛玉自觉近来是在屋中闷久了,已推脱了两三次,这次也不好再推脱,因此也应了下来,换了衣服边要去叫林泽。
隔了房间就是林泽的屋子,并不远,丫头们叫了通报,打了帘子迎黛玉进去。
黛玉一进去便瞧见林泽坐在书桌处,心中有些高兴。
她自知自己近来多思多愁,对林泽少了许多的关心,但看没有自己的时候他也能如此勤勉,心里一是高兴,二是悔恨自己竟不如小了自己两岁的弟弟。
她走进书桌,那桌上摊着一本论语和散开的笔墨。
黛玉看了心中一提,立时便有了火气。原来那笔墨散开,纸上都是些打乱的墨迹,没有半个字在,分明是被人随手丢成这样的,而那论语,虽说是旧时的那一本,但是翻在了靠后阶段,那里林泽分明还没有学过。
林泽见黛玉来,早就已经站起了身,做了一揖:“姐姐。”
黛玉没理会他,只把那本论语拿了起来,仔细一翻。果然,书里没有新的注解,也没有仔细阅读过的痕迹。又往墨斗处去看,林泽惯用的墨条竟没有短出多少来。
“你有几日没有读书了?”黛玉单刀直入的问。
林泽站在那里,只低着头,并没有答话。
黛玉放下手里的书,坐到一旁,低头沉思了片刻,又问林泽的丫头阿柚:“大爷有几天没有读书了?”
黛玉满脸寒霜,阿柚吓得不轻,赶紧跪在地上:“大爷,大爷有半月都不曾读书了。”
“不读书,大爷平时都干些什么?又去哪里了?”黛玉稳了稳气息,缓了好一阵才问出这个问题来。
阿柚又答:“大爷平时多去前头和老太太说话,也常和宝二爷一道出去玩。”
黛玉听了心中怒火翻涌,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闭了眼端坐在那里。
“姐姐。”林泽第一次见黛玉这般气盛,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期期艾艾的叫了一声,便不再做言语。
黛玉缓了许久,问:“你去老太那里我不说什么,我只问你,你每日同宝玉一起出去,去干什么了。”
“宝二哥带我去见了些朋友,一道吃酒说话,也去看了些戏。”林泽断断续续的:“还有一些诗文。”
“什么诗文,拿来我看看。”黛玉沉声道。
林泽翻出一本书来,双手交给了黛玉。黛玉展眼一看那名字,莺莺传,不觉眉头一皱。接着又翻开书页,眉头皱得更紧了,胡乱的快速翻动,若不是从小的涵养,黛玉能直接把手里的书扔到林泽脸上去:“你才多大点,就敢读这样的书。”
“我虽不懂里头的事,但其中诗文甚美。”林泽辩解道:“况且咱们家本就是缨簪世家,读书不过是为明理所为,又不必和这天下的穷学生一般为出人头地,举家升迁,又何必要去和他们争呢。”
这话一出,黛玉气急:“谁教你说的这些混账话。”她着实气得不得了,只忍不住把书扔在了林泽身上。
林泽吓坏了,连忙跪下:“姐姐莫气。”
“谁教你的这些?”黛玉追问道。
“宝二哥。”林泽道:“还有二舅母,也这么说,毕竟咱们是公侯世家。”
“公侯世家?”黛玉难得的嘲讽一笑,又厉声道:“贾府是公侯之家,咱们林家算什么公侯之家。林氏祖上居列封侯,那是祖上真刀真枪拿命搏回来的。祖父一辈,林氏侯位已止,咱们如今的官眷之身,是父亲辛苦读书,在天下读书人之中争来的,你我能过得尊荣生活,是父亲上不亏庙堂,下不负百姓才有的。你享着读书人的好处,却处处瞧不上读书,莫不是要我林家就断送在你手上不成。”
黛玉气急了,喘出了细碎的咳嗽来。
林泽又是担心又是愧疚,膝行两步过去:“姐姐。”
黛玉挥开他的手:“你自去,何必管我。我虽只是一介女子,但也是你长姐,咱们俩在一处,如今你学不好,自然也是我对你不尽心的责任。”她说着话更是喘个不停。
林泽要上前,黛玉只挥手,自己却疾步出了门。
张嬷嬷向周嬷嬷打了个眼色,一人端着水安慰黛玉,另一个拦着林泽不要追,一边又护着他别伤着了:“哥儿,大姑娘在气头上,有什么话不如等到明天再来说,且让姑娘好好休息休息。”
“大姑娘且先缓缓气。”张嬷嬷追上黛玉,扶着她坐下,又劝道:“哥儿年纪还小,便是有些偏移也是一时的,姑娘好好同哥儿说说,他听得进去的。”
黛玉垂着脸,也不说话,脸上除了愁苦也有些深思之色:“他如今对读书如此倦怠一来有旁人怂恿,随众不堪之由,二来也是我督促不力,这段时间轻忽了他。他如今年纪还小,心思散,我该要好好看着他才是的,怪我松懈了。”
哥儿年纪小,姑娘年纪也不大。莫嬷嬷在心里叹气,越发的心疼这么小小年纪便要担上担子的姑娘了。
听她这么说,张嬷嬷心里也明白黛玉是开始放心心里的愤怒开始思虑对策了,见此也放下了心来,开始给黛玉出主意了:“不如咱们在这京里寻寻,京中人才纷繁,必定能找到合适的先生。”
“我记得贾府便有一个私塾,是宁荣两府共同创建的家塾,其中皆为贾氏子弟。我想着不若让菩萨奴去那里,一来有同伴相互督促着学习,二来也有良师引导。”
张嬷嬷听到这里,脸色有些不对,只是她在黛玉背后,黛玉没瞧见。思虑一二,张嬷嬷劝到:“虽说去家塾也不错,但老奴听说,那贾氏私塾倒是有许贾氏的学生,但只有一个秀才功名的老长辈在看顾,且年岁已大了。”不必多说,只这一条张嬷嬷便知道黛玉会如何决断。
黛玉果然没再多说话,只是招了招手,引女侍来让其传话给三春,随便找个理由,也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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