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好
且不说在乡下呆三年京城里还会不会有人记着她,单论那未婚夫陆湛远,三年不成婚,他还能对这门心事上心?也难怪原身又急又燥,听他夸别人一句,就反应这么大。
荣茵静下心来,脑海里却又浮现出真千金虚弱的模样,难道真得伤到她了?她翻了翻药箱,只找到几包零散的丸药,既不知道是否能治跌打损伤,也不知道是否在保质期内,嗅一嗅还透着一股子腐朽霉变的味道。
这自然是用不得了。
荣茵穿好衣服,决定去山上碰碰运气。
“小姐,你去哪儿?”
“要你管!”
她恶声恶气,彩屏只当她作恶不成,冲自己撒性子,为免被迁怒到,还真就不管她。
这倒是方便荣茵做事了。
作为一个上辈子沉迷养生保健的小咸鱼,她对中草药知识颇有一些了解。到山上转了一圈,还真找到了一些药草,消肿消炎的三七,还有缓解疼痛的马齿苋,这可真是意外之喜,荣茵穿书后一直有点沮丧的心情顿时变得疏朗了。
在山上忙了大半晌,口渴难耐,循着水声去找山泉,结果刚蹲下身来,掬起一捧水,还没喝呢,就被水里的倒影吓了一跳,颤抖着尖叫出来。啊啊啊——这也太丑了。
原身房间里并没有镜子,她此刻方知这副身体的庐山真面目,脸庞黄黑倒也罢了,肉还松弛浮肿,额头上腮帮上更有不少痘痕印记,低头看,身形也有些臃肿,尤其她穿得还是一条明黄色的软罗裙子,人又放大了两号,真个人看上去就像一颗炸出锅的油条。
荣茵被这一幕打击到了,呆坐在地上半晌会不过神。
她原本还打算找找路子尽快回京城呢,这还回个屁呀!回去叫人笑话吗。
荣茵使劲拍了拍脸,变美!必须变美!她上辈子短命,这辈子是白给的,虽然开局差了点,但活到就是赚到。仔细看看,原身的面部轮廓还是很不错的,五官也很精致,只是再多的美丽都被这糟糕的皮相淹没了,而原本属于少女的窈窕曼妙的体型也被不良的姿势和多余的赘肉扭曲了。
惨不忍睹。
荣茵深吸一口气,提着篮子往家里去,先把药草清洗干净晾着,然后自己换了一身宽松的衣服,站在屋子中央,循着前世的记忆,跳了两遍健美操,浑身微微出汗,感觉却很不错,为了尽快抹平腰腹部的赘肉,收紧线条,她又趴在地上做平板支撑。
红颜少女能丑到哪里,趁着年轻,赶紧锻炼调整才是硬道理。
彩屏这一整天都不见荣茵回来,还以为她偷偷跑了,她赶紧沿着路往京城追,但是连跟头发丝都没看到,心乱之下,她都准备卷包袱跑路了,结果砰得一下推开房门,就看到荣茵像一根刀削面似的把自己撑在地上,憋得红头涨脸,满头大汗。
“小,小姐,你在干嘛?”
荣茵有心试探她,故意叹息道:“我扭到腰了,稍微活动活动,眼下手边又没有药,你赶紧去买一点。”
彩屏闻言立即道:“小姐你原本有一个月二两银子的月钱,过来反省哪里还有钱?是夫人仁慈,出自己私房,每个月给你一两,可这一两,你又要吃肉,又要吃鸡蛋,哪里还有剩?我劝你省些事,熬过这段日子,快些回侯府就是了。想想咱们当初在侯府的时候,天天炸鸡块顿顿红烧肉,啧,我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她大模大样的去椅子上坐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动作自然随意,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言行有什么不妥。
荣茵冷笑一声,且不与她争执,只是自己在屋里翻找起来。
国公府的当家夫人陆氏不待见荣茵这个吃闲饭的孤女,但她表面是个“贤德人”,该装的样子还是会装的,荣茵在乡下受磋磨的细节,并没有人知道,因为她时不时就会送点东西过来,比如冬日的青菜,夏日的荔枝,甚至还有名贵的鲜花,瞧着对大侄女很优待,其实惠而不实,因为原身平时连米饭都吃不饱。
前两天这庄子上的米罐儿就已经空了,而她却派人大老远的送过来了一盒子樱桃,暮春时节,刚下市的头一批樱桃,说起来珍贵的很。
荣茵抬起手把盒子打开,彩屏忙站了过来:“小姐,你要做什么,让我来吧,你歇着。”
荣茵心道不敢不敢,你离我远点便是了。这盒子有两层,上面那层要大一些圆一些红如玛瑙,下面一层就很一般。但是上午彩屏洗了给她吃的,就是下面这层一般的……这个丫头显然是把次一等的给主子吃了,好的留给自己吃。
原身被刻意纵着养废了,丝毫没有怀疑过身边这个大丫头,只当她陪自己来家庙反省,实在是忠心耿耿,她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却不知这彩屏就是陆氏派过来当内应的。平常国公府送东西,都是彩屏接收,那本来就不多的东西也不知道被她昧下了多少。
荣茵自己挑了些樱桃清洗干净,找了一个干净的白碟子装了,给真千金送去。
真千金现在居住的小院离她思过的家庙并不远,隔着一道坡再拐一个弯就是。今日是十五,明月当空,草虫低鸣,晚风中带着草木的香味儿。
荣茵很快到了真千金居住的小院,这小院看上去很雅致,院子中央种着一棵苹果树,花季刚过,刚秀出果子的小苹果像龙眼似的在枝头摇曳。那篱笆墙上攀爬着一大架子的蔷薇花,有些着急的花儿已经打出了朵儿,花架子下卧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山羊,看到荣茵,它就咩的一声,吓得荣茵差点丢掉手里的盘子。羊圈旁边还有一个石板垒成的圈落空着,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这个院子看上去清雅又空灵,月光一照,颇有种森女兮仙子的出尘感,荣茵明明是来道歉的,却硬是被这扑面而来的清气弄得心虚,她蹑手蹑脚的走过去,靠近黄松木的圆门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
“林姑娘?林姑娘。你别不开门啊,我知道你在家。”
没有应答,荣茵有点尴尬,对方显然是不想理她,荣茵长这么大了还是头次吃闭门羹,羞赧的脸都红了,“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我只是想白天让你受惊了,也不知道你有没有伤到哪里,我就来看看。”
屋里依然没有动静,荣茵执着的等了一会儿,曲起手指再次敲门。砰砰砰。
“走!”
门内传来一声呵斥,对方显然不欢迎她,荣茵当下窘迫的脸皮都紫胀了,她小声道:“那我走了,我带了一些樱桃作为赔礼,就放在门外,你可以拿去吃。”
月光下,荣茵飞快地跑开,直到回到家中坐上自己的小床,她的心跳才渐渐平稳。出师不利,但是不要紧,她可以慢慢来嘛。她本身是个宽厚平和的人,虽然并未取得多大事业成就,但人缘很好,朋友也不少,她相信只要自己继续努力,弥补缺痕终究能和真千金成为朋友的。
荣茵刚才留了个小心机,她特意挑选了一个最漂亮的碟子去送樱桃,这样就可以借着取碟子的理由,再次见真千金一次。仔细想想,刚才真千金的声音虽然阴冷,但是却透着无力,还夹杂着一丝虚弱,她刚才心慌未能仔细判断,也不知道真千金是不是哪里受伤了。那她可以顺便给她送一些跌打损伤的药,这样一来二去的,不就熟悉了吗?
打定主意,荣茵终于可以安稳的躺下。
明月的银辉如轻纱一般无声的散落在大地上,万籁俱寂,四野安祥,甚至还有悠闲的小儿女们对窗望月,碧天如水,夜云胧月,这是不少人都会喜欢的时刻,但对林楚来说,这样的夜晚却是莫大的煎熬。他躺在榻上,蜷缩了身子,一层一层的冷汗从身上落下,身上的薄麻中衣已经非常清爽透气,但还是被汗水湿透,冷冷地贴在身上,露出苍白瘦窄的脊背。
他的脸庞压在枕头上,湿漉漉的黑发掩盖着一小点冷白的侧脸,像暗沉的天幕压榨一点微弱的月光。刀搅似的疼痛从丹田气海开始向四肢百骸蔓延,让他的身体微微发抖,仿佛秋天的枯叶被大车碾压,连微弱的呻*吟都发不出来。
他苦苦等着这漫长的酷刑过去,等到月落,日升。
体内作祟的蛊毒定期发作,一月一次,每次,当他以为自己会死掉的时候,总是用更大的力量挣扎着让自己清醒过来,最终。十几年了,素来如此,他做好准备,在刻骨的折磨中,熬到黎明,只是今日似乎有点例外。
等到东方渐白,晨曦洒落,林楚推开房门,却发现门口放着一碟子樱桃,白瓷绿叶缠枝的碟子上红莹莹的果子闪闪发亮,他看了一会儿才从想起昨夜是有这么一个插曲。山羊咩咩叫着跑过来,轻轻蹭他的腿,他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小羊的头颅,然后端起那碟鲜红的果子漫不经心的倒进了白羊的食槽里。
他自幼坎坷,戒心颇强,轻易不会信人,自然更不会相信蛮横的荣茵会忽然间改了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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