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般的眼神
尘土满天的矿场里,奴隶们敲打矿石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可是在短暂的一刻之后,矿场又恢复了平日的境况,铿锵的砸击声不断。
谢尔登攀着巨大的石块边缘,望着声音发出的方向,他的附近并没有另外的人。
年老的奴隶躺在地上□□不断,身上裸露出的肌肤布满鞭笞出的红印,甚至渗出鲜血。在那位奴隶的面前,一个贵族打扮的少女拦在卫兵的面前,神情严厉。
“敢问小姐您怎么就跑到这儿来了。”
方才还急喝的卫兵马上换上了谄媚的笑容,正打算讨好对面的贵族,背后却突然被小石头砸中。
他下意识就要往背后看去,可是因为面对贵族的缘故他生生忍住了。
脸上的表情生硬而僵直,好不滑稽。
谢尔登藏在巨石之后,两指之间又夹上一个小石子,眼神落在低头哈腰的卫兵身上,眼中藏了一些笑意。
“我的父亲是这座城池的主人,我正是替父亲来巡视矿场的,没想到你们居然这么对待奴隶,你们要记住,绝对不可以用单纯的武力去对待奴隶们。”
贵族少女皱着眉,还打算张口呵斥几句。
卫兵脸上仍旧挂着讨好的笑容,但是心里却嗤之以鼻。贵族们总是假惺惺的,这些奴隶哪里称得上是人?
这般想着,然而他的脑后又被石子砸了一下,终是忍不住哎呦地嚎叫了一声。
气冲冲地就要找到身后的罪魁祸首,却又被身前的贵族少女叫住。
“我在和你说话呢!你有没有听见。”
“听见了听见了。”
看见那边乱糟糟的场景,谢尔登把注意力放到了那个还躺在地上的老年奴隶的身上,明明与先前在神庙内的情景出奇的相像。
但是他的内心却没有丝毫起伏,就好像是司空见惯一般。
司空见惯……
谢尔登低头,展开手掌,常年劳作的茧子布满手心。
是因为受到了这张身份卡的影响吗。
握掌成拳,他敛去了刚刚因戏弄卫兵的小许惬意,目光直视倒地的奴隶。
谢尔登想要帮助他,四处扫视着自己的周围,视线在关注到地上的铁镐时兀然顿住,弯下腰把它拾起,就在手上掂量了几下。
这个东西刚好。
铛!
手握铁镐,铁镐的尖端狠狠地砸入巨石与矿山间的缝隙,谢尔登把手用力一抬,同时脚蹬在一边的山壁上。
“咔——咔。”细碎的碎石从山壁上脱落,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铁镐到了与水平面一样的角度,再往上!
巨石轰然脱离矿山,圆滚的石块顺着重力,经过下斜的地面就往对面的山上一撞!
地动山摇,巨响吸引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贵族少女踉跄了几下,差点没摔倒在地上,还没站稳就急急问:“什么情况。”
抬起腿就往巨石的方向走。
“小姐小姐!”卫兵生怕贵族在矿场发生了什么意外,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谢尔登密切注意着那边的动静,一见他们走到视线的死角。
就是现在。
身形就如同狡兔一般飞窜出去。
谢尔登迅速地跑到老奴的身旁,将老奴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就往一旁的矿洞口一躲。
幽深的矿洞里只能听见急促的脚步声的回响。
谢尔登缓缓把老奴放在墙边,柔着声问:“没事吧。”
他半跪在地上,地上的碎石轻轻膈着膝盖,但是他一点也不在意。
“咳……咳咳。”年老奴隶没回答谢尔登,反倒是咳嗽个不停,脸上红润得可怕。
谢尔登这才看清楚老奴的面色,同时常年暴晒的黝黑脸庞烧得发烫。
他触碰着老奴的皮肤时都一阵热意,心中冰凉,这样下去会发炎的吧。
这里奴隶的生命不值一文,就算死去也没有什么。内心突然传出一道不可抑制的声音,谢尔登手上的动作不由得顿了顿。
地上的老奴挣扎着起身,惊醒了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谢尔登。
“工作……咳咳……没有做完……会被……”
“别动了!这样下去你会死的!”谢尔登拦住老奴的动作,眼中饱含担忧,口中说出的话却没考虑老奴的心情,“你就呆在这里吧。”
“……”老奴没再动,但是他浑浊的眼珠里没有光,“死不死的……早就没所谓了。”
从小时候就已经是奴隶,再等长大,最后垂垂老矣。无数的熟人在不同的时间里死去,现在也只不过是轮到他而已,况且就算活着和死了也没有什么两样。
谢尔登的神色微动,他的内心突然爆发出一种无穷的悲凉感,声音有些沙哑低微,“至少你还活着,就一直活下去吧。”
果然,在现代长大的他还是无法接受奴隶的遭遇,那种不被当成人的感受。
但是,他不只是想要救下自己的性命,还想要救下别人的性命。
“我去帮你找药。”
重新抬眸,暗蓝色的眼睛里已经燃烧着与之前不一样的火焰。谢尔登站起来,就要往外走,突然垂下的手臂被人扯住,他下意识就往回看。
“你想要干什——咳咳!”阿密尔的情绪兀然变得激动,说话间扯动了自己的伤势,又一次引起剧烈的咳嗽。
那样的眼神,那样的眼神。
阿密尔在以前也看见过,在他的旧友身上。可是,在那样的眼神燃起之后,旧友就死在了卫兵的剑刃之下。
不甘于自己奴隶的命运而反抗的眼神!
谢尔登看见阿密尔剧烈的反应,很快就想到了对方的担忧。安抚地握上早已皱皮的手,眼神明亮。
“放心吧,我不会做出太过火的事情的。”
然后,不带一丝留恋地往矿洞外走去,洞口的光打在他身上浅浅地勾出了边缘的轮廓。
阿密尔年老半敛的眼睛此时瞪大了,一眨也不眨地望着那道背影,他并不信任谢尔登。
心中数不尽的悲凉,他又要看着别人死去了吗。
谢尔登在矿山内躲避着卫兵的视线,贴在矿山边上,四扫的眼神看见了远处一排一排整齐的卫兵宿舍。
矿山里奴隶住的大通铺肯定是没有药的,那就只能去冒险试一试。
有人来了!
谢尔登往回一缩,把整个人都贴紧矿山,藏在巡视的卫兵队伍的视线死角,手上握着一大块的石头。
卫兵的脚步很懒散,甚至没有列好队,松垮的队伍每一个地方都是可以被袭击的空挡。
谢尔登一直盯着卫兵队伍里最慢悠悠的末位,那个卫兵甚至还在经过谢尔登藏身的地方时打了个哈欠。
最佳的时机!
砰。
伸出的手掌狠狠地捂住卫兵的嘴,让他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石块快又准地砸到卫兵的脖颈,他整个人就软了下来,瘫倒着被谢尔登拖到一边去了。
身上的衣物都整整齐齐地套好在身上,谢尔登往腿上穿上军式的长靴,他拍了拍手,离开前回望了一眼。
口中塞着破布条,已经换上奴隶打扮的原·卫兵被谢尔登绑得严严实实的。
一大串钥匙在手上转动着,嘴上哼着愉快的歌谣,谢尔登光明正大地走到卫兵宿舍的大门口。
“现在不是值班时间吗?你怎么回来了。”守在大门前的卫兵略微惊讶地掀起眼角,漫不经心地瞥了谢尔登一眼,但完全没有阻止谢尔登进入宿舍的举动。
“这不是昨晚没睡好,回来补补觉吗。”谢尔登挤眉弄眼的,嘴上模仿着之前听到的话张口就来,言行举止看上去大摇大摆一点也不心虚。
“哦,那你进去吧,晚点出来替我。”守门卫兵不在乎地摆摆手,他也有些困了,话里暗示着谢尔登。
“没问题,兄弟。”
谢尔登一离开守门卫兵的视线,刚刚还轻松的脸上瞬间就滑下一滴汗来,藏在胸腔里的心脏噗通、噗通地跳动着。
再来久一点估计他就要露馅了。
摆出的手脚甚至还同手同脚的走动,他反应过来,急忙忙换回了正常的走姿。
面对着铭牌上的宿舍号,手上套着一大串的钥匙,脸上的汗一滴接着一滴地滑落,一个钥匙不对就下一个钥匙,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
“啊?阿尔你不是出去了吗?”
身后一道声音兀然响起,喊出的是宿舍主人的名字。
把谢尔登的心吓得落了半拍,他喉头滑动几下,以正常速度地转回身,脸上的表情尽量地放轻松,“你也是阿尔的朋友吗。”
语气中表露着对‘阿尔’的亲近。
谢尔登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人,军式立帽下银色的短发露出来一些,灰色的眼睛不似普通卫兵那样市侩。
“也说不上是朋友,只是认识而已。”银发卫兵摆摆手,看起来温和得过分。
“我被阿尔拜托来拿些东西,”谢尔登扬一扬手中的钥匙串,说出自己心中早想好的说辞,“但是我不清楚那一个才是真正的钥匙。”
“让我来吧。”银发卫兵四指对着宿舍门,“我之前看见过阿尔打开门。”
“嗯……那就拜托你了。”谢尔登点头,把钥匙交到对方的手里。
眼睛捕捉着对方的开门的动作。
“咔嚓。”钥匙插进锁孔里,门锁发出一声轻响,银发卫兵向着谢尔登点头。
谢尔登保持着明面上的礼节,余光却是看向仍然插在门锁上的钥匙。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个钥匙——正是他刚刚插进去没打开的那条。
这个人……
身形挺拔的卫兵似乎对谢尔登的关注一无所知,面上还挂着温和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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