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章 他们的故事
第569章:他们的故事
慕容昱霖温润的勾唇,声音里,头一次没有不正经的调调在。
正经、专情、认真、温柔,好似这才是原原本本的他。
屋外,雷声已经停下,倾盆的雨势却依旧磅礴,不减分毫,关了庙门,温青园都能感觉到那股子让人难受的湿气。
慕容昱霖眼底的温情长存,他眉眼温和,却并未坚持太久。
他握拳掩唇,先是轻咳几声,而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咳得整个人都佝偻起来。
温青园皱着眉,起初并未有什么动作,直到看见他嘴边咳出了殷红,温青园用手抻着地面起身,快步走过去。
看他这模样,应该是发热引起的其他毛病,温青园拽过他的手,熟练的探到脉搏,柳眉越蹙越深。
“你平常吃的药呢?”
温青园放下他的手,想动手去他腰间找,抬起手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如此有伤风化,一时之间,脑袋都大了。
她好不容易问出一些来,后头的还没开口呢,要是他就这么没了,岂不是白费她的努力了。
慕容昱霖还在咳,愈咳愈烈,止都止不住,病态苍白的脸咳的通红,嘴边的血也越来越多。
温青园皱着眉,把出门前挂在腰间的一个小布袋取下来,在里头翻出一个掌心大小的小木盒,打开来取出里头的参片送进他嘴里,旋即又从袋子里翻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药丸一并喂给他服下,两者都是吊命用的,皆是出自十三娘之手,没有哪个是不好的东西。
温青园瞧着他艰难的吞咽几下,不出片刻,咳嗽立时缓和了不少。
“你好似,并不像传言中那样,是个无恶不作、恃宠而骄的混世魔王?”
“是是是,我不像。那你这不也不像传闻中不谙朝政,整日只知道寻花问柳的草包王爷么。”温青园白了他一眼,推了推他的手催促他:“你赶紧把你平日里吃的药找出来吃了,待会儿再发病,我可救不了你。”
慕容昱霖勾勾唇,乖乖听了她的话,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药瓶,服下里头的药丸,平复了几许,才得空去看温青园。
温青园并不稀得他那一眼,瞧着他无事了,才如释重负的吐出口浊气。
要死好歹等得到惩罚之后啊,这样死掉,太便宜他了。
温青园甩了甩手,将散乱开来的小布袋收拾好重新别回腰间,心下正犹豫着要怎么骗他开口,慕容昱霖却好似会读心似的,一眼将她看穿。
他看向温青园的眼神,再度恢复成先前那般,眸中的氤氲不散,嘴角的笑意泛滥。
得,把他命吊着,忘了把他发热这事儿也给治一治。温青园无奈扶额,他估计又是将她错认成谁了。
温青园的眼神过于无奈,慕容昱霖愣了愣,忽然敛了眼底一小半的情绪,周身的氛围,也渐渐变得冰冷。
“我知道你想听什么。”他暗自轻笑,看着温青园的眼神,也逐渐变得复杂:“就如你先前说的,你和一个人真的很像,很像很像。却并非是长得一样,在长相上,你们只有眼睛相同,除此之外,再无相似之处。”
温青园惊愕的瞪圆了眼睛,他这是,主动想跟她说些什么?
“你不必如此惊讶,有些事情,一个人知道太累,多一个人分担,或许也能分走我心上的悲怆,好叫那缠着我十余年的悲恸,少些,再少些。”
他暗暗垂眸,整个人都被一股子忧伤的情绪所包裹。
温青园静静的看着他,等待着他嘴里的后文。
慕容昱霖却并不让温青园听她最想听的事情,他说的很慢,声音很轻,眉目温和动容,像是和蔼的长辈,在温声细语的同小辈们说着美好的故事。
“其实,说你们眼睛很像,多少也有些牵强。”
他围着这个话题,视线落在温青园的五官上,细细描摹,好似在对比,又好似在极力否认着什么。
看了许久,他似是有些乏了,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病态上沾染的倦色,浓得化不开。
他勾勾唇笑得牵强:“你嫁到傅家,当属是名正言顺的傅家人,本该是我一并恨之杀之的对象,可那日在醉香楼里,你让我舍不得下手……你说醉香楼的脆皮烤鸭,肉与皮是不同的味道,你的吃法独特,鸭皮与肉要分开来,鸭皮得单独吃进嘴里,至于那酥肉,得沾了另配的酱汁一起食用。你以为我不知这吃法,殊不知,早在许多年前便有人教过我,那人也爱这样吃,还说,如此才算不辜负美食。”
温青园挑挑眉,眼底划过一丝怪异,慕容昱霖也跟着她一起挑眉。
“你可记得那日,我与你在花柳巷偶遇,我带你去的那家酒楼?”
他软下声音,眼底的红愈发明显。
“那酒楼的东家便是那人,我带你去的雅间,是我与那人的专属,这么多年来,我只带你去过。当时,你被院中的景与那行字所吸引,你说,那酒楼的东家,一定才学斐然,你能透过他提的字了解他的为人,还分毫不差,可见你与他的心性定是一样的。你还说过,他提的那行字,深得你心。你不知道,当你与我谈起那些的时候,你的情绪和那人有多像,我几乎分辨不清你们二人。”
温青园眼底的惊愕之情更甚,她倒是不曾想,自己不过与他见过几次尔尔,他却能记住这么多东西,这些她都快要不记得了。
慕容昱霖静静的看着她,目光灼灼,嗓子蓦然发哑:“其实,你和那人最像的,还是你时不时流露出来的眼神,好几次都让我惊艳,单看那眼神,你与那人简直一模一样,尤其是你眼含氤氲的时候……”
他缓缓叹了口气,一口气说完这么多,回忆了这么多,他面上的倦色,几乎要蔓延出来。
温青园莫名有些被感染到,心下竟也跟着有些郁闷难受起来。
慕容昱霖合上眼眸,连续几个深呼吸,眼底要落下的温热却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他倔强的扯出一抹笑意,声音隐隐在发颤:“我跟你说一个故事吧。”
他的悲伤很浓,浓的像山里雨天起的大雾,误入其中,便很难寻得想要的方向。
温青园微微点头,往后退了几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墙面,整颗心都静了下来。
慕容昱霖就真的用讲故事的口吻,眼中含泪,与她说完了一场让人久久不能回神的……以悲剧结尾的……属于他们的故事……
他自幼的经历,与温青园打听来的无二,可在宫中的日子,也有不为人知的故事,就好比,他在宫中曾无数次被人欺负,什么血缘亲情,母妃之间,身份地位的悬殊,让他在其他皇子公主面前从未讨到过好处。其他娘娘瞧他自然也是万般不顺眼,他听话懂事,日日伪装自己,为得宠爱,样样都逼着自己做到最好,如此少年,得皇上青睐,自然而然便成了后宫娘娘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的母妃是何心性,想也知道不会管这些太多,在与太子相交相知之前的日子,于他而言,是地狱亦是常态。太子是众多皇子里心性最好的,乃中宫娘娘所生,自幼便深得皇帝喜爱,早早的封了太子的名号。慕容昱霖的母妃一直将他当做太子培养,她最看不过眼的便是太子,便教唆了年幼的慕容昱霖,试图让他与太子为敌,幼时能想到的最恶毒的事情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小心思,他时常烦扰太子,各种捉弄,却从未见太子动过怒。
直到有一日,太子在御花园坐着温书,七八年岁的慕容昱霖趴在边上躲躲藏藏,绞尽脑汁的想着捣乱的法子,太子却突然出声唤他过去,那是太子第一次叫他十弟,亦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的开口说话。他突然发现,太子好温柔。是不折不扣的好人。也是从那日起,他才明白,原来太子也是有苦恼的。
太子好似很喜欢他,因为太子说,他身份特殊,从来没有人跟他玩耍,人人见着他都规规矩矩的,像个老成的大人,要么就是巴结之类,叫他万分不屑,这么多年,也只有慕容昱霖,只有他会把他当成是自己的同龄人。自那以后,他们无话不谈,如影随形,有了太子在身边,他的日子也一点点被温暖照耀,哪怕面对母妃的责骂鞭打,他都觉着无所谓了。
岁月如梭,他们陪着对方长大,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太子却时常与他抱怨,从来都不想当什么太子,更不想要什么皇位,在宫中束缚太久,他只想出宫去过闲云野鹤的生活,可上天好似对他尤为不公。那日,他死了,死在了他最好的年华,死在了他最厌恶的夺嫡之战中,那夜,寒雪彻夜不停,凉风从城外径直吹到宫里,整整一夜,慕容昱霖的耳边都是哭声,他却比世人都明白,那眼泪有几分真几分假。
太子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他甚至在想这个皇位要给谁,他一点都不稀罕什么皇位,什么江山,他从来都不在乎这些,了解他的人都会知道,他最是淡泊名利,可偏偏,没有一个人愿意去了解他,所有人都把他视作敌人,哪怕有血缘亲情。他的母妃也叫他为自己的未来打算,只有杀了太子,他们母子才能出头,听听,多么可笑的言论。这分明是妄想夺走别人的未来。
他不杀,不代表旁人不会杀,所以,当年所有参与过这件事情的人都死了,慕容昱霖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人,品淑太后是,宁远也是,至于民乐公主,他曾无意间听见她诋毁过他的挚爱,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的瞎眼公主,怎能不死?然后便是傅家。慕容昱霖时常不明白,为什么一个那样善良的人会变成这样?
他对谁都很好,哪怕是那些后宫里娘娘们生的孩子。当年,母妃曾叫他动手扼杀一个尚且在娘娘肚子里的孩子,被太子发现,是他训斥他,告诉他,每一个孩子都有来这个这上看一看的权利与机会,他说,被爹娘期待着出生的孩子一定最幸福,这样的孩子,怎能剥夺他活下去的权利,正是因为他这句话,慕容昱霖才对有孕的女子大不相同。他怜悯世人,为什么旁人就不能放过他?他们曾约好的他会为他放弃皇位,他也会为他不顾万千阻拦,明明,他们会幸福的过以后的每一天,他却在兑现承诺的一个月前,躲进了一个黑漆漆的小屋子里,再也不让他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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