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水映城
万禧元年,是水月天,这位水映城城主,也是华邦共主为庆轩辕黄帝登基已逾千年,以达天下福禄寿禧之意,新颁布的年号。
正值万禧元年,数月之后,春去秋来。
大雁南飞,天气转为清凉,树叶染黄,山上也是五光十色,瓜果飘香,金梨黄柿,压弯了枝头。
山脚下,是一老一少两名道士,由高到低,走入平野,靠近那座千里的城墙。刘喜静远远地看到那副景色,心神激昂,难以自持。
水映城奇大无比,它雄踞一州,位处中原腹地,面向八方,内城是曾经的黄帝居所,朝龄城,又称朝龄帝都。晨曦中,天上的云朵像多彩的锦缛,城里雾霭沉沉,有如仙境。怪不得人们说水映城有两个“直达”,一是直达天听,一则是直达天庭。
而钟离长生师徒俩从永庆城到水映城,走了近半年的脚程。对刘喜静而言,更是背井离乡。江南永庆城位于东域,所谓小国称国,大国称朝,它受一统东域的一个大国——紫徽王朝管辖。而东域与中原九州是分开的,自古以来,就有一种“九州四境八荒图”的说法。东域属于四境,而九州又称华邦,历来是轩辕黄帝治理,轩辕死后,无人再称帝,由水映城城主代理黄帝职务。
师徒俩从永庆城出江南,从江南出徽朝,再经过九州之一的陆州才来到举世闻名的水映城。他们这是横跨了一个疆界呀!
刘喜静让钟离长生感觉尤为反常,一路上,这个小年轻喊过苦,哭过饿,一双腿却没停过。直到今天目的地到达,长须老道开始考虑重新审视这位极不情愿当自己徒弟的徒弟。
刘喜静的回答让老道翻了个白眼,老头,当初可是你,在翠萍妹妹离开我的时候,给了我一个念想,原来这世上还有跟翠萍妹妹平分秋色,甚至更胜一筹的女子。
进城时,长须老道对自己的徒弟道:“徒儿,到你这种地步,好色也成了一种痴情。”
来往街道拱桥的人各路神仙,千奇百怪,倒不是说长得四不像,外表多奇特,那连人都不是了就。只是,令刘喜静看花眼的丽绣彩锦,鎏金的饰品,镶玉的腰带,尽显水映人的豪奢,更热衷于展现自我。
在紫徽王朝,街上多是行商坐贾。在水映城,迎面走来形形色色的僧侣、教徒、剑客、侠客以及女僧侣、女教徒、女剑客、女侠客……年轻道士其实愁苦得很,放眼望去,瞧不见一个良家,尽是惹不起的修真者。
正当刘喜静念叨苍天有眼,可怜可怜他这只许久未尝腥的猫。忽然出现一名白裙女子,手里扬着把团扇,落在年轻道士眼里,她就像一朵白色的栀子花,清丽可爱。
刘喜静觉得,君子之交淡如水,男女之交淡薄如一条白裙。
一如既往,屡试不爽地,刘喜静留神女子看过来时,与她四目相对。可还没眉目传情,像栀子花可爱的女子撇过头,扁着嘴,
“呸。”
一脸不屑。
刘喜静愕然。
随后,借水面一照他才发现自己成了块大黑炭。
身前的长须老道语气无奈,“徒儿,你就让老夫省省心,乖乖跟着为师去取那把绝世宝剑,行不行?”
年轻道士语气敷衍,笑着应声“行”,转眼就急匆匆跑到河岸上,捧水洗脸。
刘喜静洗濯干净后,可怜虫摇身一变人中凤。年轻道士的容貌,浓眉挺鼻,棱角分明,如同刀刻出来一般精致,与白皙无瑕的脸庞,恰成刚柔并济之美。
刘喜静走回来后,没好气反驳道:“老头,你别一口一个徒儿,咱们俩现在是有名无实。”
不难明白,刘喜静哪来的自信能一个眼神勾搭上人家姑娘。他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勾起嘴角,笑得好看是温柔,笑得惹人厌是邪魅,总有其独到的迷人之处。
刘喜静抓紧了包袱,仍旧跟在长须老道身后,问道:“喂,老头,你既然要收我为徒,不带着宝剑,干嘛跑这大老远来水映城取?”
长须老道身材高瘦,与年轻道士比肩,道:“赤霄剑是宝剑,也是千古名剑,老夫带在身上,一旦被发现,宝剑不保不说,岂不性命堪忧?”
年轻道士刘喜静点了点头,首次应和长须老道的话。
长须老道语重心长对刘喜静说道:“徒儿,老夫出走天宗,发誓不会与他们有任何瓜葛。往后你要牢记,咱不是修真者,咱是降妖伏魔的道士。”
…………
到了目的地。
这里人烟稀少,带路的是城主府的士兵。水映城的士兵不戴头盔,而是镶珠的月白抹额,一手提着长矛,身上几乎不覆甲,浑身的装束色彩贴合一个“水”字,比起威严更有神圣的感觉。
被告知前往监牢时,刘喜静首先感慨偌大的水映城原来也有破烂地儿。长须老道则是惊讶异常,倒不是害怕士兵是要来捉他,只是宝剑的地点变成了关押囚犯的监牢,远远出乎意料。
两人被引到内里一间重兵把守的牢房里,士兵指着一个蓬头垢面,虎背熊腰的汉子道:“道长,就是他了。”
长须老道一头雾水,刘喜静也是摸不着头脑,他问道:“你的意思,这个壮汉是赤霄剑?”
城主府的士兵摇头道:“并不是,赤霄剑,被他吃了。”
“………”
难为这个士兵能一脸严肃地说出这句话,长须老道却已经是脸色惨白。
刘喜静曾听说过,有些剑痴,爱剑如命,为达所谓的“人剑合一”,曾把剑吞入腹中。毕竟剑痴,换个说法也叫“吃剑”,其中以西海的铸剑师为最,几乎世代相传。
以前不信,今日亲眼所见,比起一旁没了半条命的长须老道,刘喜静颇感刺激。
但,不知是否牢狱光线阴暗的原因,刘喜静总感觉壮汉白色囚衣裂开处,胸膛上的肌肉,是渗人的黑色。
士兵补充道:“他叫重执,是名铸剑师。”
这时,始终垂着脑袋的壮汉——重执说话了,只见他双手被垂下的铁链扣住,嘴唇微动,
“铁剑…十年便生锈…再好…不过百年。”
“赤霄剑……剑已古旧,不堪用。”
刘喜静亲耳听见一个阶下囚说出这种话,这要是落到剑阁那些人的耳中,赤霄宝剑,名垂千古,竟然说不堪用!指定这个叫什么重执的西海铸剑师没好受。
长须老道脸上黑气重重,如同一道乌云。刘喜静嘴里念叨,“老头气得很,还不是一般的生气”。果然钟离长生暴跳如雷,“剑已古——休得妄言!你是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好坏,活生生的剑奴……岂有此理!还有那个器宗……哼,老夫的赤霄剑,竟落个这样下场,器宗是什么居心?置老夫于何地啊??”
“老头,你别急,他还没说完。”刘喜静劝道。
钟离长生方寸已乱,立在一边一句话不说。吃剑汉子趁此时继续道:“重执……愿造一把……最伟大的剑……”
与此同时,刘喜静忽然听见外人有人叫道:
“慢。”
刘喜静回头一看,是位妇人,脸上的皱纹明显,有些年纪。长须老道出乎刘喜静的意料,朝妇人行了大礼,“拜见水月天大人。”
水映城新城主,刘喜静年初略有耳闻,出身不高,听说是山野里走出来的村姑,但绝不是俗人。水月天是位妇人,而且一身便装,可以说没半点那些有权势地位的贵妇人模样。她目光游过钟离长生,落到刘喜静的身上。
“刘喜静,是老夫的徒弟。”
水月天笑道:“难为真人了。”
刘喜静听得奇怪,长须老道却没什么心情跟水月天周旋,“只有器宗那群宵小在难为老夫。”
刘喜静这时才想到,莫非水月天是说收我作徒弟,钟离长生不好受?而水月天笑容依旧,道:“老真人莫忧,本座不正是为此而来吗?不过,不妨先谈谈你的这个徒弟?”
长须老道点头,“大人府下管制六宗,我这位徒弟出身不俗,却一个宗门都迈不进。”年轻道士感受到水月天的关注,很像当初夏蝉用蛛纹抹额的时候。
水月天道:“年轻人,你叫刘喜静?”
明知故问,非要让自己点头哈腰,刘喜静表面上还是附声应和。
“你可曾读过先祖的书?”
刘喜静尚未回应,水月天便顾自道:“先祖与你一样,一不会玄门法术,二不是武门中人,何以服众?何以抵御大妖?”
刘喜静明显感觉话中有话,但水月天还是直接明了地说:“因为呐,先祖轩辕黄帝乃圣人之躯,所到之处,感化教化万民,贤德服于人,这方是真正的功德无量啊。”
虽然水月天对着刘喜静,但更像说给一旁的钟离长生听。长须老道惊骇得无以复加,“难道…?”
水月天神情不悦,负手于背,“天下无论玄门武门,真气内力俱是根基。而刘喜静,体内出奇的干净,只有他内力不留存,真气也不流动。”
然后,水月天伸手指着刘喜静,掷地有声,“刘喜静,你就是轩辕黄帝!”
少年眼中流露出异样的目光,而水月天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莫要太激动了,听不出本座在说什么。刘喜静是轩辕黄帝转世,这才是最要命的,气力无有,修不了法术练不得武术,拿什么去降妖伏魔?”
长须老道向水月天道:“大人这么说,肯定是想好了办法。”
水月天一直乐于当这位女大人,道:“老真人可还记得先生的遗物?”
先生?教书先生?刘喜静听得云里雾里,长须老道回答道:“你是说……”
水月天走近那位披着白衣的囚犯,“重执,西海的铸剑师。毕竟,已经给他一把名剑,又落在本座的手里,不血债血偿,耗尽一身本事为本座卖命可说不过去。”
重执依旧颤抖着嘴唇重复那句话,“重执…会造…好剑……”
钟离长生道:“老夫愚钝,还请大人明说。”
这时,城主府的士兵走过来附耳上报水月天。水月天脸上古波不惊,待手下禀报完,对长须老道说:“钟离长生,剑阁的人似乎想问问你赤霄剑的事情。”
长须老道慌了神,“他们怎么会知道老夫来了水映城?”随后又明白过来,对着眼下相貌不出众的妇人道:“是你说的?”
水月天冷笑道:“剑阁、天宗不都是我水映城的子民嘛,他们问,我自然会答。我告诉你,钟离长生,今非昔比,你也不再是天宗的老真人。出于仁义,本座可以庇护你。但那些剑士剑修们追了上来,让我助你们逃出生天,本座可没那么悠闲。”
长须老道唉声叹气,对水月天道:“老夫随你走便是。”
水月天伸出手,“请。”而后,她又对刘喜静道:“顽童,你过来。”
所谓一物降一物,在长须老道眼里不服管教的刘喜静,被水月天一声“顽童”就给制住了。刘喜静乖乖上前,按照水月天的吩咐伸出手掌。水月天将一枚符印放到上面,推着合上刘喜静的五指,笑道:“这是我给你——轩辕转世的一点心意,至于是什么,你不用急着知道。”然后让士兵们护送重执与刘喜静从暗道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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