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的日记本

小白的日记本

“不是我弄的。”橘猫心虚地看了一眼时归,然后立刻把自己的爪子藏在肚子下面,试图瞒天过海。

猫总是控制不住爪子,这是爪子犯的错,不是它橘猫犯的错。

“喵。”黑猫看了一眼正在为自己辩解的橘猫,用自己小了一号的爪子按住了橘猫,不再让橘猫乱动东西了。

只是黑猫和橘猫两猫的谈话,一点也没能进到时归的耳朵里,时归那双黑豆眼只看得见眼前的照片,他只觉得心里一股无名的生气涌起,又隐约有着一股说不清楚的委屈,就连时归也不知道这种委屈是从何而起。

那照片上,分明就是一只和时归长得一模一样的荷兰猪!

只是它看上去更加成熟,更加圆润,它同样也是浑身黄澄澄的一片,脸上有着不规则四边形的白毛,同样的黑眼睛,甚至是……同样的眼神。

时归就这样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即便没有开灯,也格外明亮的密室,它看上去只是一个正常的小房间,可时归一时之间竟然迈不开腿,敞开的大门像是一道深渊巨口,贪婪地想要张开大嘴吞噬下所有路过的生命,又像是悬崖上的生锈破碎的铁索,锈迹斑斑,只要一不下心,就会跌落悬崖,然后再也无法摆脱深不见底的黑暗。

那不是时归,那张照片不是时归!

那分明就是另外一只荷兰猪!

“我还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这么一只身黄脸白的荷兰猪。”时归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气息涌上自己的身体,他的腿都因为太过寒凉而僵硬得不能动弹。

曾经那么多次,无论是遇到哪种动物,时归都会非常骄傲非常肯定地对它们说:是的,我的主人只有我这么一只荷兰猪。

他为此而骄傲,为此而自豪,甚至因此而自信满满,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的荷兰猪,毕竟世界上,又有哪只荷兰猪,能够长得和它一模一样呢?

甚至连脸上不规则四边形的角度都没有任何差别,那分明是完完全全的复制刻印。

黑猫和橘猫从柜子上跳下来,不安地看着这只脸上表情看上去很难过的荷兰猪。

“荷兰猪,对不起。”橘猫用脑袋蹭了蹭时归的腿,还用眼神示意黑猫,想要两只猫将这敞开的大门重新关上。

就好像门关上了,一切就没有发生一样。

黑猫和橘猫这两只真正的猫,并不理解为什么这只荷兰猪看到照片会这么奇怪。

正当两只猫在研究怎么关门的时候,时归却阻止了它们,他气鼓鼓地一步一步地从外面走了进去,如果他现在是荷兰猪的体型,那一定是一只炸了毛的荷兰猪,张牙舞爪爪舞爪蹈地挥舞着自己的小爪子,龇牙咧嘴地想要看看这些从它出生开始就存在的秘密。

不同的荷兰猪生长形态的照片整整齐齐地挂在墙上,每一张照片上都如实地记录着时间和地点,看上去那么多,可又那么少,短短的几张照片,却完完整整地记录了一只身黄脸白的荷兰猪的一生。

时归走到照片开始的地方,黑猫和橘猫也好奇地跟了上去,一左一右地待在时归的腿边,端庄优雅地蹲坐在地上,就好像不是来探索这间密室的秘密的,而是在参观一场荷兰猪的盛宴。

时归看到了一只才满月的身黄脸白的荷兰猪,它瘦瘦小小的,白脸不知道从哪儿蹭来的灰尘,灰扑扑黑黢黢的,像是刚从煤灰里逃出来的一样,它躲在书包里,双手死死地抓住里面的带子,睁着傻乎乎又格外明亮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向镜头。

接下来是一只被水淋湿了的荷兰猪,它长大了些,心虚地用侧脸上的眼睛看着镜头,可它却直立着身体,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心里心虚着,身体却强势地表达着自己没错的观点。

一幕一幕地看去,每一张照片上,都能看到,一双相对于未成年荷兰猪来说过于庞大的手,或是用非常轻柔的力度捏住了照片上那只荷兰猪的爪子,或是揪起白脸荷兰猪额头上的软毛,又或是用指尖戳倒没站稳的荷兰猪。

那双手格外修长,骨节分明,看上去非常好看,又异常的熟悉。

时归看着那只荷兰猪越长越大,看着它从一个小不点,变成一只圆润的成年荷兰猪,看着它本来有些瘦弱的脸颊,慢慢地竟鼓了起来,越长越胖,越长越壮,体型也越来越大,就是放在荷兰猪群里,也是一只体型格外引人注意的荷兰猪。

最后,时归在一张人形照片前停住了脚步。

“荷兰猪,原来你八年前也长这个样子,变成人的动物,你们的脸就再也不会改变了吗?”橘猫仰着脑袋去看墙壁上的照片,惊奇地问道。

“长得一模一样。”黑猫也附和道。

只见照片上,一个人形少年,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看向镜头。

白皙无暇的脸上,黑眼珠子黑比白多一分,满满地占据着眼眶,黑如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的黑宝石,明明是代表着黑夜的黑,却晶莹剔透得比阳光还要温暖,比泉水还要清澈。他鼻梁挺翘,嘴唇自带颜色,五官融合在一起,自带春色。

是啊,非常好看又精致的脸,无论是谁见到了,都会忍不住多看一眼,都会忍不住想要对此而赞美。

可如果,这张脸每天都能见到呢?可如果这张脸长在自己的脸上呢?

时归已经见了很多次了,从时归变成人之后的每一天,他只要睁开眼睛,都能在镜子里见到这样的脸。

——这是现在的时归的脸。

“八年前?可是……”时归看着那双同样的眼睛,他又突然侧过脑袋不去看他,“可是,八年前没有时归,八年前,时归没有出生。”

煤炭的主人说得没错,真的有这么一张照片,它拍摄于八年前的一天,在时归不存在的日子,拍下了时归的脸,在时归不存在的日子,却存在着一个和时归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

难怪,难怪,煤炭的主人第一眼看到时归的人形的时候,会说出那样的话,只是当时被人类卫琦给打断了,时归也没有细想。直到时归和煤炭主人王舒单独两人见面时,煤炭主人这才再次重复了这个话题。

人类总是复杂的,时归不知道煤炭主人究竟是什么用意,可时归的眼睛却亲眼目睹了现实。

“荷兰猪,原来真的不是你,你看这张照片,这荷兰猪也太惨了,比长了獠牙的红眼小白兔还要惨,红眼小白兔还能救呢,它看上去救不了了。”橘猫用爪子扯了扯时归的裤腿,示意时归往看向一张放在角落里的照片。

时归闻言看去,入目惊心。

即便时归因为这只和它长得一模一样的荷兰猪而生气郁闷,可时归也忍不住为此而侧目。

只见一张充满了死亡和绝望的照片上,一只浑身是血的黄白荷兰猪闭着眼睛,悄无声息地平躺在那里,它的肚子上有一道致命又恐怖的伤口,密密麻麻地针线将其缝了起来。

照片上,还有着一只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悬浮在荷兰猪身体的上方,却是一点也不敢触碰。

“这只荷兰猪……死了?还死得这么惨……”时归下意识地伸出手,按在照片上。

触手却是干干净净的玻璃,和其他的照片相比,它一点脏污和灰尘都没有,就像是被人整天拿在手里,细细地摩挲。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照片,时归却下意识地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肚子,健健康康的肚子,像是感同身受一般,时归竟觉得自己也跟着照片上的荷兰猪一样,开始疼痛了起来。

这间小小的密室,记载了一只身黄脸白的荷兰猪,被人类收养,一直到死亡的全过程。

时归刚开始进来的时候,还对这么多他从未见过的照片感到生气,生气这个人类卫琦背着他养过一只同等模样的荷兰猪,可看到这只同族的死亡,时归心里说不出是怎样的意味。

这短短的墙壁,这稀少的照片,没有言语,孤寂地照出了一只荷兰猪简短的一生。从快乐到悲伤,从生存到死亡,原来是一件这么短暂的事情,短暂得世界并未为此而有一秒的停滞,短暂得甚至没有其他荷兰猪知道,甚至,连时间都来不及为它刻下光阴的印痕。

“荷兰猪,这是什么啊?长得有点像是人类的日记本。”黑猫橘猫也跟着在密室里到处转悠,橘猫一爪子按在一本破旧却格外干净的纸质本上,好奇地问道。

时归转头看去,入眼的是一本被特意放在密室书桌正中间的日记本。

那日记本破破烂烂的泛着黄色的印记,又老又旧,可每一页都被用塑封好了,就像是被做成了标本,无论外界怎么翻动,都无法让其损坏。

橘猫和黑猫好奇地蹲在桌子上,探着脑袋跟着这只荷兰猪和一起看着这本充满了时间和过去的日记本。

只是才看上一眼,时归就捂住了眼睛,就连他忍不住嫌弃道:“这字也太丑了,真的是人类能写出来的字吗?跟狗刨的一样,不对,就是萨摩耶刨出来的字也比这些好看,就连小灰用荷兰猪的爪子写的字,都比这些好看。”

横不平,竖不直,撇不圆,捺不弯。

每一个字就像是一团墨痕,混杂在一起,看着像字,又不像字。

时归睁大了眼睛,用自己荷兰猪良好的视力和想象力,努力地辨认着这些字迹。

“小白的日记。”

“他总是逼我吃干草,说不吃干草会长牙齿,笑话,我堂堂荷兰猪,啮齿动物,还怕什么长牙齿。”

“这个新主人看上去有些可怜,很孤独,看在他救过我的份上,我就好好地陪着他吧。”

“新主人生病了都要工作,为什么没有人类过来照顾他给他分担呢,欸,果然,还是得我这只荷兰猪出手,没办法,人类就是离不开聪明智慧的荷兰猪。”

接下来的全都是一些日常的生活和感想,大大小小的事情,无论重要与否,都被如实地记录了下来,就好像突然闯进了另外一只荷兰猪的一生。

时归揉了揉因为努力辨认而有些酸痛的眼睛,直接越过中间的部分,翻到了最后一页。

只是,那一行字才刚刚映入眼睛,时归就好像被人迎头一棒,浇了一盆凉水,水珠顺着他短而顺滑的毛发滴落在地上,空间安静得过分,时归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也不知道是不是每只全身黄澄澄,脸上有着不规则四边形白毛的荷兰猪,变成人之后,都长我这样。”

“等我拿到项链回去,我一定要告诉卫琦,卫白这个名字一点都不好听,我给自己取的新名字叫时归,这可是我翻了好久的字典才翻到的。”

时归手上的日记本突然重重地摔了下来,落在书桌上,发出沉闷的啪的一声,还因为惯性而弹动了好几下,这才停止。

他喃喃道:“时……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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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兰猪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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