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瓷器铺争执
沈厚在堂上站定,枯槁的双目徐徐转到裴承霖脸上,眼神是赤裸裸的凶狠,似乎要把他生生撕碎。
李推官皱眉喝道:“大胆犯人,还不快跪下!”
沈厚充耳不闻,状若疯癫:“你们这些积威作福的狗官,不仁不义之徒,凭什么让你们享尽荣华富贵,儿孙满堂?”
裴承霖拧眉,重重地拍了一下惊堂木:“犯人沈厚,绑架沈家公子,行背主不轨之事,你可认罪?”
沈厚仰头大笑,声音尖锐刺耳:“你们不过把百姓当成豢养的猪狗,任你们吸血,有罪如何?无罪又如何?还不是贱命一条,该不该存于世间都是你们一句话的事。”
裴承霖眉头皱得更深:“你若真有苦衷,只管言明,本官可酌情发落。”
沈老先生看着沈厚凄惨绝望的神情,终是于心不忍,叹口气道:“罢了,今日闹到公堂,不过是想听沈厚为何要这么做,他若不说,老夫也没办法,沈厚是老夫的家奴,老夫有权发落,裴大人就把他交给我吧。”
裴承霖沉吟片刻,道:“此案或许另有隐情,若不查明真相,恐对沈家不利。”
沈老先生默立片刻,声音透出几分沧桑:“沈厚少时就跟着老夫,相互扶持大半辈子,若非事实如此,老夫也不愿相信他会对峰儿下手,他明知峰儿就是老夫的半条命啊。如今事情败露,想来沈厚已成弃子,老夫放他一马,就当是全了主仆一场的情谊。”
沈厚听着已泪如雨下,向沈老先生重重磕头:“老爷,本以为此生能够常伴老爷身旁,可忠儿是我唯一的骨血,当我看到那根手指......我的心如刀绞一般,一时糊涂,铸成大错,不敢奢求老爷的原谅,还望老爷能最后听我一句劝,不要与裴大人来往......”
公堂上只有沈厚磕头的声音,良久,沈老先生缓缓开口:“老夫辞官多年,也免不了牵连进朝堂党争啊。”
裴承霖眸色一凛,果然是幕后之人是为了阻止修造联渠,才对前工部侍郎沈老先生出手。
转瞬之间,沈清荷惊呼:“沈叔,不要!”
祝青凌纵身阻拦,却还是晚了一步,沈厚一头撞向堂前的石阶,倒在地上。
沈老先生身形一颤,终究没有回头,一言不发地走出公堂。
裴承霖掩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缓缓阖上双眼,吩咐衙役将老管家带下去安葬,就当是留给他最后的体面。
七月的天,孩子的脸。昨夜雨滴个没完没了,祝青凌也深陷在纷繁的梦境中,一会梦见前世爸妈焦急地喊她回家,一会梦见她穿着喜服坐在房间里,裴承霖挑开盖头,语气冷硬道:“背一遍《女诫》,背不完不许睡觉。”
祝青凌一下子惊坐起来,无比庆幸这只是个梦。
门外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愣了一会,原来是周梓扬在叫她。
周梓扬讪讪地放下敲门的手:“表妹,我忽然想起来与你定亲的那位公子也姓裴,是京城里的官宦人家,那个人不会就是裴知府吧?”
祝青凌没好气道:“大清早说这个,皮又痒了?”
周梓扬连忙把双手护在胸前:“君子动口不动手,我现在也算你的上司,你不能再欺负我。”
祝青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吧,这么早叫我有何贵干?”
周梓扬清清嗓子:“不是我找你,是裴知府让我来转告你,如果你有需要尽管提。”
祝青凌眉头一挑,勾唇笑道:“这么有底气,可惜我当手下的,不能让上承太为难,不如在后院搭一面凉棚,手下们训练时不至于中暑。”
周梓扬点点头:“如此甚好。”
雨点仍然密集,跳珠一般落在屋前的芭蕉丛上,将绿意洗刷一新。
孙贵冒雨冲到檐下,一把抹掉脸上的雨水:“头儿,沈家姐弟在前院找你。”
祝青凌诧异不已,但也没让他们多等,撑开一柄油纸伞来到前院,沈家姐弟看到她,双双迎了上来。
沈清荷今天穿着一条素色长裙,勾勒出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身,向祝青凌微一福身:“见过大人,昨日过于仓促,没来得及诚挚感谢大人,今日略备几道小菜,不成谢意。”
祝青凌不太习惯接受女子的福礼,僵硬地摆手:“不必多谢,你起来吧。”
沈清荷直起身子,将篮子里的菜肴摆放在茶几上,余光瞥见祝青凌盯着她看,脸上微微发烫。
祝青凌觉得沈清荷很好看,一举一动都带着大家闺秀的优雅,不像她,跟嬷嬷学过礼仪骨子里还是像只猴。
沈清峰帮姐姐摆好碗筷,一笑露出两颗虎牙:“姐姐今日天没亮就去厨房生火做饭,这些都是她亲手做的,姐姐手艺很好,捕头哥哥一定要多吃点。”
沈清荷倏地瞪过去:“谁许你在大人面前多嘴了?”
沈清峰闻言立马噤声,埋下头手指不安地捏紧衣角。
祝青凌摇头失笑,想起一句话,不论多么温柔的姐姐在弟弟面前都会变成泼妇,显然是经得起实践检验的真理,抬手捏捏沈清峰的肩膀:“无妨,我总不能跟一个小孩子过不去,这两天一定吓坏了吧,沈姑娘还是多多宽慰舍弟为好。”
沈清荷咬唇应下,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没等反应过来话已经脱口而出。
祝青凌看着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食指大动,“多谢沈姑娘美意,这一桌菜我也吃不完,不如坐下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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