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五 好有钱啊
过了宣府,基本上就是一马平川了,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偶尔间杂着几个海子,或者一片树林,很好走。不过这样的地形对于以步兵为主的明军而言,却是不折不扣的噩梦,来去如风的鞑靼骑兵随时可能从某个他们做梦都想不到的角落钻出来,朝他们倾泄致命的箭雨将他们射个人仰马翻,然后拔出寒光闪耀的弯刀,尽情收割人命。别说内地的军队,即便是对于跟鞑靼打了一百多年交道的边军而言,出塞作战都是非常危险的,最好的选择还是老老实实的窝在坚固的堡垒里,等鞑靼人过来进攻,等到他们攻不动了,周边援军再杀过来。
明军最头痛的不是如何打赢鞑靼军队,而是怎么逮住他们的行踪。只要他们被坚固的堡垒挡住,不再像风一样四处乱窜,就好对付了。
当然,要出塞作战也可以,但记得要带车营,不带车营下场是很惨的。别以为明军已经进入火绳枪时代就很了不起了,就火绳枪那悲凉的射速,根本就不可能挡得住鞑靼骑兵的猛冲,不带车营你就等死吧。
戚家军没有带车营,不过他们拥有比车营强悍百倍的胸甲骑兵,根本就不将自己的手下败将放在眼里,一路雄纠纠气昂昂,径直奔向张垣。沿途也有鞑靼游骑在他们前后左右徘徊,换作以前他们肯定早就冲上来没完没了地骚扰了,但是现在他们却安静如鸡,只敢远远的盯着,压根就不敢靠近。
杨思远对杨爽说:“看样子你们真的将他们给打败了啊,都躲这么远了!”
杨爽说:“我们打得还不够狠。”
杨思远剑眉一扬:“还不够狠?那要打成什么样才算够狠?”
杨爽说:“打到他们不敢再出现在我们面前才算够狠。”
杨思远冲他竖起一根大拇指:“你行,这口气,整个九边就没有比你更大的了!”
杨爽说:“一般一般。”
这时,龙岩峰骑着马过来,对杨爽说:“杨爽,这里离张垣很近了,你带一百名骑兵去探探情况。”
杨爽说:“遵命!”带了一个中队,脱离大部队直奔张垣而去。杨思远主动请缨,他脱离宣府军的时候有三十多名家丁跟过来了,现在他就带着这三十多名家丁,跟着杨爽一起行动,肩负起探路的重任。
家丁就这点好,眼里只有自己的老大,老大去到哪他们就跟到哪,谁的话都不管用。这一拨人与其说是杨思远的家丁,还不如说是他这些年结交的兄弟,宣府、大同一直是大明与鞑靼厮杀最激烈的战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让生活在这一带的边民养成了习武的传统和豪迈激越的性格,这一带什么都缺,唯独不缺自幼习武、一腔热血愿意用战场厮杀去搏取一个前程的少年。杨思远本身就是这一带有名的英雄少年,结交的豪杰自然不少,他成了杨大用的义子,那帮有意从军的少年也纷纷投奔到他麾下,想搏个前程。他也没亏待他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弄到一点钱财都花在这帮家伙身上了,这帮家伙对他自然是忠心耿耿,他不想在宣府军里呆了,他们二话不说就跟了过来。他要上前探路,大家二话不说就跟上……难怪明军将领都喜欢克扣普通士兵的军饷养家丁,家丁比那些咸鱼一样的普通士兵好用多了!
先头部队一走,那些前后左右游动的鞑靼游骑也跟着消失了,至于他们想干什么……鬼才知道,就算知道胸甲骑兵也不在乎。在经历了一场五百对五千并且大获全胜的辉煌胜利之后,胸甲骑兵已经不把鞑靼骑兵放在眼里了。如果是鞑靼具装重骑,他们确实要当心一点,但是这些连皮甲都没有的轻骑兵他们真不怕,多十倍也不怕,一个冲锋就完事了。
目送鞑靼游骑从自己的视野之内消失之后,戚金笑着问龙岩峰:“不知道我们那位鞑靼王子殿下现在在干什么?不知道能不能在张垣城下再次目睹他的英姿?”
龙岩峰斜了他一眼:“你是想再次目睹人家连滚带爬地逃跑的英姿才对吧?”
戚金嘿嘿一笑,那诡异的笑声让人头皮发麻————果然是不安好心呀!
龙岩峰伸了个懒腰,说:“说真的,我也挺期待能在张垣城下与那位王子相会……一次交锋他就送了几万头羊,上万头牛,上万匹马给我,好人哪!我很期待再次交锋他会送点什么给我。”
一帮大将放声大笑。
数十里之外,正垂头丧气地带领同样垂头丧气的部队撤往草原深处的脱欢王子没来由的打了个冷战,仿佛被全世界的恶意给针对了。
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感觉?
他用力摇摇头,将这种不祥的感觉甩到了脑后。再看看身后短了一大截的部队,他发自内心的想哭。
损失实在太惨重了,这两万大军是他在大草原上赖以生存的资本,更是他雄心勃勃要取代大哥成为鞑靼的汗王的本钱,结果倒好,一仗就没了一半!那些轻骑兵倒也罢了,只要他拿得出钱并且花费一些时间,不难把人补满,但是折损的具装重骑,不管是人还是马,或是装备,想要补充回来都没那么容易,这样的损失,让他心尖都在疼!
他扭头望向张垣方向,充满了怨毒与不甘,咬牙说:“你们给我等着,我还会回来的!”
为自己的惨重损失而伤心不已的王子殿下并不知道,他的损失还远远没有结束。
半个时辰后,杨爽派传令兵回去报告:“张垣城下空空如也,鞑靼大军已经撤退了!”
骆尚志极为意外:“撤退了?就这样撤退了?”
吴惟忠同样意外:“就算他们在鹞儿岭损失不小,但好歹也还有一万多人吧?居然就这样撤了,不敢跟我们交锋了?”
解生直捶大腿:“唉,晚了一步!要是我们早一点追过来,没准还能揪住他们暴打一顿……我的牛羊啊,我的战马啊,我的骆驼啊,跑啦,全都跑啦!”
在鹞儿岭干了一票之后,这位猛将对抢劫鞑靼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做梦都想再来一次,将鞑靼人随军出征的牧群抢个一干二净!但很可惜,鞑靼人并不打算给他这样的机会,不等戚家军追过来就撤了,撤得干脆利索,没有给他丝毫机会!
不光是他,得知鞑靼人撤走之后,明军队列中响亮的叹息声此起彼伏,大家都为失去了一个发财的机会惋惜不已,尽管他们每个人都捞了不少了。龙岩峰对此非常满意,这就对了,士兵们直接将打仗跟升官发财划等号,一听说要出征就两眼放光摩拳擦掌,这样的军队才能打胜仗嘛!他笑着说:“行了,别唉声叹气的,他们撤走了就撤走了呗,反正张垣紧挨着鞑靼人的地盘,进了张垣,我们随时可以深入大草原去狠狠地抢他们一票!”
士兵们顿时放声欢呼!
好吧,这帮家伙抢劫抢上瘾了,听说还能跑到鞑靼人的地盘去抢,高兴得跟过年似的!
怀抱着随时能跑到鞑靼人的地盘去抢劫的美好愿望,明军加快了脚步。在前面,张垣的城墙轮廓越来越清晰了。
张垣城墙上,明军正懒洋洋的的靠着城堞坐着,晒着太阳打瞌睡,只有韩旭洲依然盔甲整齐,佩着长刀在城墙上巡逻。这家伙就是个怪胎,张垣被围了这么久,大家的神经一直紧绷着,现在鞑靼人撤退了,一放松,所有人都瘫在地上不想起来了,就他还精神抖擞,仿佛有使不完的劲似的。
韩小六懒洋洋的问:“韩哥,鞑靼人都撤了,你干嘛还那么紧张啊?就不能解下甲坐下来好好歇歇吗?”
韩旭洲说:“鞑靼人撤得这么干脆,我怕其中有诈,得盯紧一点。”
一名小军官抱怨:“韩哥,你就听小六的,坐下来休息一下吧,你这晃来晃去的,晃得我们眼都花了!”
韩旭洲停了下来,扶着城堞望向远处,眉头始终紧皱着。
由于鞑靼游骑阻隔,直到现在张垣守军都不知道鞑靼军队在鹞儿岭遭到了重创,只知道一夜之间鞑靼人就撤得干干净净了,也不知道这些蛮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普通士兵对此表示无所谓,反正他们就呆在城里,鞑靼人有本事变来打,不来打的话他们就继续呆在城墙上晒太阳。韩旭洲则对鞑靼人的撤退高度警惕,总觉得可能会有阴谋,那根弦始终紧绷着。
只是,鞑靼人想耍什么花样呢?
正自胡思乱想,他突然看到远处腾起一股烟尘,朝这边快速逼近,后面更是烟尘冲天,人喊马嘶,隔老远都能感觉到凌厉的杀气席卷而来,他浑身一激凌,叫:“有情况,有情况,赶紧起来!”
明军士兵吓了一大跳,赶紧爬起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大片寒光在地平线后面闪耀,一大队一大队身披铁甲的骑兵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内,后面则是无数同样身披铁甲的步兵,排着整齐的队列朝这边浩浩荡荡的奔涌而来,大地仿佛变成了钢铁的海洋!
城墙上顿时就是一片吸凉气的声音,大家傻傻的看着这片钢铁海洋朝这己涌来,一个个瞠目结舌,韩小六更是夸张的惊呼出声:“我的天哪,这是哪个镇的部队啊,也太有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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