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地狱冤魂，复仇使者。
杨无错登时怔住！
这女子的声音，直透他的心房，识海之内那些原本躁动的亡魂骤然听到那声音之后，顿时噤若寒蝉，根本不敢有半点反抗！
女子的声音不算柔和，好似带着一丝焦急，更带有一丝告诫，就像在劝告杨无错尽快远离青囊。
最让杨无错无法理解的是，他的青娘几乎倾尽全部救了他的性命，早就被他视作这个世界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可当这个声音传来，他竟然有种当即就要摆脱青囊的冲动！
“错儿？”见睁开双眼的杨无错脸上带着木然的神情，青娘声音里明显带着紧张：“是不是功法出了岔子？”
“青娘……”青娘的关切根本不是作假，杨无错嘴唇动了动，本想将识海里的声音告诉青娘，可又怕给青娘增加不必要的烦恼，杨无错唯有用力的摇头，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青娘长松口气，身子一软，杨无错急忙爬起，搂住她骨瘦如柴的肩膀。心里不由得再次泛酸，杨无错低声道：“青娘，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杨无错之所以会有这么一问，一来的确这是困扰他最大的问题，二来，他想通过旁敲侧击的方式，试探青娘是不是对自己另有所图。
青娘似知道杨无错会有此一问，浑浊的双眼中带着慈爱，正欲开口说话，面色却突然一紧。
“青娘，你怎么了？”杨无错意识到了不对，紧张的问道。
青娘推开杨无错搂着自己的手臂，身上徒然泛起浓厚的乌光，在杨无错诧异的注视下，青娘那张枯朽不堪的面容迅速恢复生机，佝偻身材飞速暴涨，短短几个呼吸间，黑袍老妪不见了，站在杨无错对面的是一位身穿黑裙，看似只有二十三四岁的妙龄女子。
这女子身材高挑，已经十六岁的杨无错还要矮她半个头，柳腰摇曳，酥-胸-高挺，唇角微微上扬的弧度似带着与生俱来的倨傲，雪白的脖颈如天鹅般高高扬起。一张晶莹如玉的小脸上点缀着两颗如星辰一般浩瀚的眸子，三千青丝随意挽在脑后，周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乌光，便宛若临世的女神。
“青娘！”杨无错顿时喜形于色，这才是他在梦中第一次见到青娘的模样！满心喜悦的看着青娘，杨无错以为她是凭借高深的修为重新恢复了实力，可他却忘了，这个世界上有四个字，叫“回光返照”。
“错儿，青娘知道你有很多问题要问，可现在你要听我说，否则一切都来不及了。”还原了本来面貌的青囊脸上带着肃穆之色，声音里也多了一丝威压：“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牢牢记住，刻在你的骨头里。”
“青娘，你说。”杨无错也意识到事关重大，认真的点头。
“记住，从此刻起，你不再是人！你是从地狱爬出的冤魂，是复仇的使者！无论你做了什么，杀了多少人，都用不着后悔，那是他们罪有应得！”
杨无错浑身一颤，青娘的声音里带着浓烈的杀意，让他遍体生寒。
“把他们的头割下来，用你的青囊转生之术将他们的武魂送来诅咒之地！”青娘的声音里充斥着无边的愤恨，她突然扬起手，四个乌黑的大字在杨无错眼前形成，倏然隐没在他的眉心。她仿佛已经为仇人送上了幽冥诅咒，全部附着在了杨无错身上。
天府，杨家！
做完这些，青娘仿佛卸下了所有的负担，尚未说话，一股浑厚的能量若惩潮怒涛一般，带着山呼海啸之力，滚滚而来，在笼罩在小黑屋上方的刹那，这股气势徒然消散，一个老者的声音谦和传来：“在下青阳将军府杨业，冒昧进谒，请尊者恕罪。”
“这声音……爷爷？”杨无错眼皮一跳，脸上露出复杂难明的神色。
青娘倒是不觉得意外，若不是感应到有修者踏入，意识到跟杨无错的离别将至，她也不会跟在杨无错刚苏醒之际便跟他说这许多。散去浑身的气势，绝美的面容上扬起一抹温柔，一只温润如玉的手掌依依不舍的抚摸着杨无错的脑袋，轻柔的道：“错儿，走吧。”
“走？”杨无错一惊：“走去哪里？”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青娘眼里带着对杨无错的信任，淡淡的开口。
“青娘……让我回将军府？”杨无错怔了怔，见青娘默然，他又急急的道：“我不回去，我要在这里陪着青娘！”
“你要去。”青娘的话不容置疑：“青囊转生之术存在缺陷，你的武魂需要天源丹滋养才能逐步凝练，在百里范围之内，只有青阳城内的几大家族才有，将军府正是其一。”
“青娘，那你跟我一起走，你说过……”
青娘摇头，拒绝的斩钉截铁：“青娘离不开这里，而且我还有一个愿望，需要错儿帮我去完成。”
杨无错认真的抬起头，虽没有说话，但是他的神情却传递了这样的一种意思，青娘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字他都会不惜性命的去完成。
“当有一天，我的错儿成为了真正的男子汉，获得了和你爹平等对话资格的时候，你替我告诉他！”青娘的眼睛里带着深深的追忆，轻笑道：“你告诉他，亏欠他的人不是我，所以，他不能这样惩罚我。”
“我爹？”杨无错脸上带着些许的迷茫，记忆里有个旁人根本不知道的秘密，他虽然姓杨但却不是将军府杨家这一脉，将军府那个叫做杨天烈的男人也不是他的生父。不太明白这话里面蕴含的意思，他抬头道：“我爹爹……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吗？”
“不，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青娘脸上绽放出一个让杨无错看不懂的笑容。
“在下青阳城将军府杨业，冒然造访贵宝地，请尊者赐见。”青娘话音刚落，那老者的声音已然在门外响起。
“在外稍候。”青娘满身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枯萎，再次变成身材佝偻的黑袍老妪，嘶哑着声音道。
杨无错试图做最后的努力，说服青娘跟他一起离开，或者让自己留在这里，可青娘目光坚定，已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在杨无错的搀扶下，青娘步履蹒跚的打开房门，门外日影西斜，斑驳的阳光散落下来，照射在一位老者身上。这老者身穿一袭青衫，手里空无一物，满头白发在残阳的映衬下泛着轻微的血色。
“老夫杨业见过尊者。”老者三次自报姓名，见到青娘和杨无错的一刻，他脸上闪过浓浓的愧色，冲杨无错用力点头，然后对青娘抱拳行礼。
“寒舍简陋，不能招待贵客。”杨业周身若有若无环绕的血光让青娘似有些不适，稍微后退了半步，低声说道。
“尊者言重了。”杨业撩起青衫下摆，欠身而跪：“老夫无能，害得孙儿惨遭不幸，尊者大恩大德，杨家没齿难忘。”
“爷爷……”看着杨业跪在脚下，杨无错心里也颇为复杂，武魂残缺让他记不起以前的许多事情，但却牢记杨业生性耿直，宁折不弯，从未见过他对谁行如此大礼。
“我与他有缘，不用你谢。”青娘语气淡漠，不愿多加解释，开口道：“你此番前来可是要接他回去？”
“正是。”杨业再次欠身之后，这才缓缓站起。
“错儿一生坎坷，能遇到你倒也是他的福分。”青娘转过身，淡淡的道：“走吧。”
“这……”杨业一怔，孙儿杨逸曾回报说诅咒之地的那位尊者诡异非常，本以为这次接走杨无错要花费很多波折，没想到如此轻松。
“尊者留步。”黑袍老妪说走便要离开，见孙儿杨无错伸手想要挽留却又不敢，看穿了杨无错心意的杨业忽然开口：“四年前孙儿无错的遭遇已成为青阳城中公开的秘密，能将错儿从鬼门关拉回来，想必尊者医术通天。这次无错回去，尊者的行踪必然暴露，到时候却又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来打扰尊者的清修。”
杨业所说颇有些隐晦，但意思却十分明了。苍生界修者间的争斗极为残酷，一位实力达到了尊者级兼有逆天医术的修者肯定要成为各大家族争夺的对象。委婉一点的会拿出巨大的好处，重礼聘请，一些简单粗暴的家族很可能直接来诅咒之地抢人。
见青娘没说话，杨业继续道：“我观尊者的气息似并非圣道中人，到时候难免引发不必要的麻烦。将军府虽然家业浅薄，但在青阳城也小有名望，若是尊者能随错儿一起……”
杨业话没说完，杨无错便脸色大变，冲着爷爷连使眼色。四年的记忆觉醒之后，杨无错很清楚青娘什么样的脾气。爷爷倒是好心，可是以青娘那倨傲的性子，又岂能去过寄人篱下的生活？
“圣道？”果不其然，青娘嗤笑一声，浓浓的不屑。
“老夫失言。”杨业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毕竟年龄阅历在那摆着，很快便再次找到了借口：“尊者可能也曾知晓，自古无情帝王家，错儿天资聪颖，遭人记恨，这次虽大难不死，可谁又能保证没有下次？若是尊者能跟在错儿身边，老夫必不会再遭受丧孙儿之痛。”
青娘似被说中了心事，迟疑着不肯迈步，杨无错则顿时喜上眉梢，暗自感激爷爷。片刻，青娘转过身，自言自语道：“错儿武魂已废，虽保留了性命，但记忆依旧残缺，的确需要人照顾。”
“青娘！”青娘语气松动，似已回转心意，杨无错大喜过望，几乎当场便要流下泪来。
“尊者所言极是。”杨业也暗中松口气，深深鞠躬。
“不过……”就在爷孙俩都以为说服了青娘，她会跟着一起离开的时候，青娘话锋一转，祖孙俩顿时僵住！
冰冷的幽冥火焰毫无预兆的从青娘孔窍中突然窜出！这火焰来得无比猛烈，无比突然！
“青娘！”杨无错脑中嗡的一声，尚还脆弱的武魂哪里经受得住这样的冲击，便觉得脑海中传来剧痛，直接晕死过去。
火光中，青娘的目光最后看了一眼杨无错，幽冥火焰吞噬着她的身体，唯有她的声音在杨业耳旁回荡：“将军府虽杀机四伏，但若不亲手斩断这些因果，错儿何时能够长大？我相信他！”
杨业握紧了拳头，有心想要冲过去扑灭火焰，可一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那看似诡异的老妪修为绝不仅仅是尊者。倘若他沾染了哪怕一点火焰，可能都会在瞬间化为灰烬。
“错儿，青娘无法一直陪伴着你，就让我的骨灰，完成对你最后的一次守护……”青娘的声音逐渐消散，浓烈的幽冥火焰焚烧了她的身躯，已化为粉末的骨灰聚而不散，在杨无错的胸前形成一个白色吊坠。
杨业面色凝重，对这位来历不明的尊者，他充满了难言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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