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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才过了十分,董桑就已经躺到了病床上面,这两天她总是睡得很早,谢亦一开始还担心是不是她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毕竟在不到六个小时的时间里被迫连续服用了两次药物,第二次还是直接通过静脉注射的,很难说会不会造成什么后遗影响。

好在咨询过了医生,又重新做了一次血液检查,得知妻子的血液里已经不含有第一次血检时的药物成分,仓库里的空药瓶经过检查,也发现里面残存的只是普通的安眠类药物溶液,不存在有其它元素,她这两天之所以会变得容易犯困,是目前给她治疗用的药物里辅有安神助眠元素,属于正常现象,他这才放下了心,在一旁默默相陪。

今晚也是一样,吃过晚饭,还没有聊上几句话,董桑的眼皮就开始打起架来,头也变得有些沉重,一点一点的,向她传达出“快点睡觉”的讯号,可她还不想这么快就入睡,就强打起精神继续和谢亦聊天,反而是谢亦见她一脸睡意朦胧的样子劝她早点休息,不要撑着,有什么话等明天醒来再聊也是一样的,反正他就在这里,哪也不会去。

按理来说,有了这份保证,董桑应该感到安心了,毕竟她现在和谢亦聊的都是些没什么意义的闲话,不是真的有什么要紧事要和他谈,早一会儿讲还是晚一会儿讲都没什么区别,她之所以一直和他说话,不过是想跟他再多相处一会儿,听他说话的声音,看他扬起的笑容,还有注视自己时的温柔目光,就已经足够了,不需要再多谈什么话。

只是——

“明天早上你还会在病房里吗?”她有些小心地试探询问,“我看你这几天都没有去过支队的样子……你们才完成了一次重要的任务,逮捕了文吉这么一个大毒枭,还漏网了一部分人需要抓捕归案,有很多事后工作需要处理吧?你就这么在这里陪着我,没问题吗?”

没错,这几天谢亦一直待在病房里陪着她,并且和她上一次住院不同,没有支队医院两头跑,除了董方尘来的那天下午,其余时间,他就没有离开病房超过一个小时的,就算有,那也是去给她取检查报告或者一日三餐,做到了真真正正的全天候陪同。

这对董桑来说当然是件好事,她虽然在仓库里只待了几个小时,所受的折磨也多以心灵方面为主,身体方面真正受到虐待的只有那两个巴掌和长时间的捆绑,但给她带来的影响却是无穷大的,甚至超出了她自己的预料。

比如昨天下午,她因为服药的关系感到有些困,就靠在床头睡了一会儿,而谢亦在她睡前说他要去门诊大厅那取她上午做的检查报告,顺便把饭盒带回家装她的晚饭,话说得清清楚楚,行程表示得明明白白,她也答应了,还让他路上当心,车开慢点没关系,反正时间不着急,很充裕,她可以等。可当她从小憩中醒来,望着空无一人的病房时,却还是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惊恐之中。

当时的时间是在下午四五点左右,十月中旬,白昼已经在慢慢变短,这个时间点太阳虽不至于已经下山,但也离那不远了,西沉在遥远的天边,散射出大片红澄澄的晚霞辉光,景象很是壮丽美观,但她却只觉得可怕,感到一阵无法喘气的压迫感,仿佛有什么灾难在向她招手来临。

她从来不知道,没有人的病房居然能如此寂静,甚至到了死寂的地步,而能带给人感动的晚霞和夕阳,居然也能给人带来如此可怕的体验感觉。

这当然不是有什么超自然的事情要发生了,而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发作,自从被万彤注射下安眠药,再在医院里醒来时,她就得了这个病,症状不是很明显,属于比较轻微的类型,还没有达到需要心理治疗的地步,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相信自己会克服这份恐惧,而医生也是这样表示的,增强了她不少信心。

但是在目前,她还办不到,或者说无法一个人办到,所以她只能依赖于情感寄托,从谢亦身上索求她失去的安全感,只要谢亦在她身边,她就会感到安宁,相应的,如果他不在她的身边,哪怕只离开一小会儿,她都会感到焦虑不安。

平时这股情绪不明显,她还可以强行压下,忍耐着等到他回来的时候,但在昨天下午,因为她是从睡梦中醒来的,心灵卸下了全部的防护,理智也还没有完全归笼,那股“他不在这儿”的恐惧不安感一下子被放大了数倍,如海啸般席卷而来,差点把她整个人都淹没了。

这股恐慌是如此庞大,庞大到当时的董桑什么也不想去管,只想马上见到谢亦,不顾对方临走之前她亲口说的“慢慢来”“不着急”等语,拿起手机就给谢亦打了一个电话,询问他现在在哪里,什么时候能到病房。

当然,她没有直说自己的心思,只是说看外面天色都要暗了,他离开病房也有挺长一段时间,按照医院和家里的路程来算,应该早就能走个来回,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是不是中途有什么事耽搁了,如果是的话和她说一声,她自己订外卖就行,不用麻烦他送晚饭来了。

话说得平稳端正,听上去很是通情达理,似乎谢亦就算今天晚上不回来,她也不会有什么不满,但实际却完全相反,当时的她心里非常紧张,一直在打着鼓,不断地祈祷着千万不要是这样,千万不要是这样,他一定要回来,他一定要回来。

好在谢亦给出的回答只是路上有点堵车,所以耽搁了一点时间,目前已经驶过了堵塞最严重的路段,马上就要到医院了,让她再等十五分钟,并在通话的末尾附赠了一个小惊喜,说是她之前一直喜欢吃的那家蛋糕店终于装修完毕,重新开业了,他在回家的途中经过看到,就进去买了一个她最喜欢吃的蜂蜜蛋糕,和晚饭一块带过来给她吃。

不过短短的几句话,却在瞬间安抚好了董桑的情绪,让她的焦虑恐慌感如潮水般褪下,只觉得病房里一下子就明亮了起来,充满了勃勃的生机,夕阳西下、晚霞漫天的风景更是如此美丽,等谢亦拎着晚饭和蜂蜜蛋糕进来时,她已经全然镇定了下来,乖巧地坐在病床上等着他,望见他走进门,就仰头对他扬起一个甜美灿烂的微笑,完美得看不出一点异常。

但那种恐慌的感觉经历过了一次就不会再忘,更何况还是发生在昨天下午的,距离现在过去了才只有一天,那种睁眼时不见谢亦人影、瞬间满心空荡荡的惊悸感,董桑还历历在目,所以她很害怕谢亦离开病房,更加不敢想象如果他去忙工作,一整个白天都不在这儿,只留下她一个人待在病房里,她是会强忍住不安的情绪一直按捺到他下班回来,还是抵挡不过心底的恐慌,发疯般地打电话叫他回来。

所以到目前为止,对于谢亦一直待在病房里陪着她的举动,她都是感到非常欣喜并且感激的,但与此同时,她又有一丝愧疚不安,觉得谢亦是在以积压延后工作的方式来抽出时间陪着她,更甚至——他本来不想这么做,但在董方尘来过之后被警告了,才一反常态地没有前往支队,而是留在这里陪着她。

想到她哥那个风风火火的性子,都直接上手打了一拳,再说些警告的话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董桑心里就有些惴惴不安,害怕谢亦这几天陪她是被逼无奈,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出于“因为自身缘故,而害得无辜妻子连累受罪”的丈夫的愧疚感和责任感。

只要一想到他这几天的精心陪伴都是出于这些原因,董桑心里就感到一阵酸涩难过,不是说这样不好,但是……她更想要他全心全意的陪伴,是因为爱着她、喜欢她、想要陪她、不舍得她一个人才留下来的,而不是被种种的外部要求束缚,为了道德、责任、补偿等原因而留下来。

说起来,第一个对他进行道德绑架的可能还是她自己……董桑在心里自嘲地想到,想起刚送到医院的第一天,她从万彤的安眠针剂中醒来,面对在病床旁边的谢亦时,吐露出口的就是满含祈求之意的“陪陪我”,甚至还主动握住了他的手,防止他起身离开。

而谢亦也就真的这么坐在病床边陪了她一晚上,她第二天醒来时都吓了一跳,没想到他居然保持着这么个握手的姿势一夜不睡,怪不得她在睡梦里觉得周围暖洋洋的,没有做什么让人惊恐害怕的噩梦,想来是他掌心的温度传到了她的心里,驱散了一切阴霾的缘故。

对于目前的董桑来说,谢亦就是一剂强力有效的镇定安神药,有他在一切无虞,而一旦离开了他,她会马上陷入灾难的情绪波动中,并且这剂药还具有成瘾性,让她尝过了一次就不想再放开。

但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她现在距离被救出来的日子不过几天,也还在住院之中,属于病患,可以安心地享受着谢亦的陪护,一旦她伤好出院,就没理由再让他推掉工作来陪着自己了,甚至还有离婚这件事……她迟早要学会一个人面对的。

所以,就算再怎么不舍,经过一整个白天的纠结犹豫,在即将入睡时,董桑还是把这番话问了出来,本来她还想说得更加直白一点,想说如果支队有事,他不必强留在病房里面照顾自己,但她害怕自己这么一说,他就真的去支队办事情了,所以话到嘴边,还是拐了个弯,变成了较弱一级的“你就这么在这里陪着我,没问题吗?”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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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前我失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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