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下)
京城已经守了半个月有余,城中每天都有受伤的将士需要医治,大夫不够,孙顺也早便加入了治病救人的行列。
形势一日比一日严峻,人人都在苦苦等待援军归来。
这一日,临阳军又一次发动了进攻。
这一次的攻势比以往的都要猛烈,所有还有一战之力的守城官兵几乎都上了城墙。
不断地有人受伤,不断地有人倒下去。
苏子琛跟着孙顺,冒着飞矢投石,匆匆跑上城墙,接应受伤的兵士。
正要步下城墙的那一刻,蓦地,她的心中感到一阵悚然,直觉身后有一股劲力袭来。
“小心!”身后的孙顺急得吼道。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随着破空之声,一支凌厉的飞箭转瞬而至。
苏子琛忍不住回头。
电光石火间,她却看到那一支原本冲着她来的飞箭被另一支疾射而来的□□瞬间击飞。
她怔住了。
很快,她似是感应到了什么,迅速地从地上起身,飞扑到墙头边,望了过去。
城墙下,双方的兵将正在激战,无人注意到她这边。
远方,有一人一骑正与她遥遥相望。
她疲惫的面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不久,她便看到在他身后,距离他们更远的地方,那支急速逼近的大军。
他们苦苦等待的援军终于到来了。
对于守卫京城的所有人而言,在这一刻,他们终于看到了耀目的希望。
在临阳军后方指挥的临阳王早一步发现了云珩的身影,他仰天一叹。
“云珩,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皇叔,你不该想要对她动手。”云珩缓缓道。
临阳王一笑,道:“若不如此,本王实在是不放心。可惜,没想到,你还是赶了回来。”
他瞧了一眼云珩手中的那张弓,凝神一思,道:“原来当年司徒逸的兵器,在你的手里。”
云珩将手中的弓抛给身侧的褚能,对临阳王道:“这一箭,是替司徒逸还你的。”
“你当日派人一路追杀他,最后害他身死。时至今日,非但没有一丝悔意,竟还要将一个弱女子置于死地。”
“皇叔,你如今是不是还在想,我是如何全身而退,能在此时赶回京城的?”
临阳王淡淡道:“你是怎么识破北楚人的?”
云珩一哂,道:“你在临阳城比试时故意伤我,又勾结北楚人,使郑显在归降时对我出手,真是好计谋。”
当日,云珩在回京救驾,平息了襄国公逼宫之乱后,便即刻动身,赶回了北境,为的便是处置北楚归降之事。
郑显在率北楚军归降之日,却突然行刺,幸而云珩早有准备,才没有中计。
临阳王又是一声喟叹,道:“若是本王没有猜错,你的伤能好,是庐陵山人之功罢?”
云珩道:“皇叔知道便好。家师在回庐陵山后,便找到了根治我身上之症的办法,我的伤势早便痊愈了。”
云珩冷冷地望着他,道:“皇叔,你兴兵作乱,视人命如草芥。今日,你不会是我的对手。我只给你一条路,束手就擒罢。”
临阳王收了笑意,冷声道:“那倒要试试才知。”
这一日,京城内外杀声震天,两军展开了最后的战斗。
临阳军远道跋涉,补给不足,又久久无法攻下京城,遇上一鼓作气,势要破贼的援军,很快便军心涣散,在临阳王被赵王所擒后,彻底败落下来。
这一场旷日持久的守城之战终于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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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文德殿。
见云珩入殿,皇帝笑道:“不必多礼了,快坐罢。”
云珩谢过皇帝,落座。
“朕找你来,是想同你说几件事。”
云珩垂目,道:“陛下请讲。”
皇帝道:“临阳王已被收押,襄国公谋反一事也已查清,玉宜郡主虽未参与其中,但到底因此,差点贻误了国事。朕已下令,褫夺她的封号,贬为庶人。”
云珩冷冷道:“咎由自取。”
皇帝颔首,又道:“还有一事,是有关苏姑娘的。”
云珩道:“陛下,是何事?”
“她当日入宫查案之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还有一事,她恐怕是不会告诉你的。因她救驾有功,朕曾想要宽赦她的欺君之罪,但她没有接受。”
云珩听了,沉默了一会,开口道:“臣弟明白了。”
他的心中,另存着一事,思忖了片刻,起身,道:“陛下,臣弟有一请求。”
皇帝颔首,道:“你说。”
“陛下,苏姑娘怀疑,苏家当年的那桩案子,也与临阳王有关。臣弟知道,她现下一定很想进天牢,向临阳王问事,不知陛下能否允准?”
皇帝点了点头,道:“当年之事若能真相大白,自然是好,既然如此,此事,朕可安排。”
云珩道:“臣弟代她,多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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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
云珩带着苏子琛一路走入了一间囚室。
临阳王正襟危坐,见两人入内,冷冷地看了过来。
“劳动二位大驾了。”
苏子琛也不与他多言,道:“王爷,家父当年的案子,是不是与你有关?”
临阳王一笑,道:“看来,你是来算账来了。”
“你为何会如此认为?”
苏子琛道:“当日,在京兆府窃印一案中,我便怀疑过,幕后之人所以要对付顾仰止,是与我苏家当年的案子有关。前一阵,胁迫孙顺的剑客寒青已经供认,事情是襄国公府上之人让他做的,可是,凌氏与苏家之案毫无关系。能让襄国公费心做这样一件与他无关之事的,除了王爷,还会是谁?”
临阳王听罢,笑着点了点头,道:“你不愧是苏老大人之女。”
苏子琛见他承认,瞬时只觉热血上涌。
云珩在旁,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她才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她平息了一下,缓声道:“到底是为什么?你究竟与我苏家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如此赶尽杀绝?”
临阳王又是一笑,似嘲非嘲。
“深仇大恨?你错了。本王与你苏家,本毫无仇怨。”
苏子琛怒道:“那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临阳王看了他们一眼,道:“这世间的事,岂是一句恩怨就能道清的?若非当年,你父亲察觉了严恃名的行迹,本王又何苦费心筹谋这些?”
苏子琛道:“我明白了。是你们与北楚早有勾结,正因如此,所以才要陷害家父,置他于死地。”
她又一想,道:“那顾君钰呢?顾君钰何其无辜,你为何连他也要害了?”
临阳王道:“他参与了当年苏家的翻案,本王不会允许任何一个有可能破坏计划的人出现。”
苏子琛听罢,静静地伫立了良久。
忽地,她转身出了牢门。
云珩立即跟了上去。
苏子琛疾走了一段,才慢慢缓了步子,停了下来。
云珩走上前去。
苏子琛垂眸,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他听到她开口,轻声道:“我追寻了那么多年的真相,原来便是如此。”
云珩知道她现在心里一定不好受,上前,无声地拥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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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天牢,外面日光明媚,天清气爽。
云珩走了一段,忽地回首,望着身畔的她,不语。
苏子琛道:“怎么了?”
云珩伸手,握住了她的。
“阿琛,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
苏子琛一怔,随即笑了,如释重负。
“嗯,我知道。”
数日之后,皇帝将在朝会当日,会审京兆少尹苏子琛欺君一案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
这样一桩闻所未闻的案子,究竟会如何判定,谁也不知道。
人人都在议论,等着那日的朝会。
到了朝会当日,当着满殿诸臣的面,负责审理此案的大理寺先将案情奏明了皇帝。
随后,皇帝问于大理寺,该如何处置。
叶煦听了,沉默了片刻。
这时,云珩道:“陛下,臣弟有话要说。”
皇帝颔首。
云珩道:“陛下,苏子琛犯下欺君大罪,的确属实不假,但方才大理寺已将案情说得十分明白,苏子琛是为了什么,才会犯下这样的大罪。一切,都是情非得已。恳请陛下,念在事出有因,宽赦于她。”
顾君钰随即亦道:“恳请陛下宽赦。”
顾鼎道:“陛下,当年苏家蒙冤时,苏子琛尚是稚子,若非要替苏家翻案,她也不会入朝为官。一切都是不得已,万望陛下宽赦。”
皇帝沉吟一会,望向叶煦,道:“大理寺如何看?”
叶煦道:“陛下,苏子琛一案,案情十分清楚,苏子琛欺君之罪,无可辩驳。”
他停了停,又道:“但,苏子琛女扮男装入朝,是为替父伸冤,为查明真相,亦确属不得已而为之,一切端看陛下圣裁。”
皇帝听罢,笑了一笑,道:“既然是这样,朕便赦苏子琛之罪。”
金殿之上的苏子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住了。
又听皇帝道:“前朝便有女子为官的先例,苏少尹擅断案,也不必埋没了,就照旧在京兆府罢。”
苏子琛彻底呆住了。
云珩在她身旁,轻轻地拽了一把她的衣袖。
她这才回过神来,深深拜道:“多谢陛下!”
皇帝一笑,道:“这桩案子,原本已悬了多日。今日,终于是当着众臣的面分断了清楚,往后不必再提了。若无事,散朝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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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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