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新文啦)京兆府

(开新文啦)京兆府

京兆府的衙署巍赫广宏,秦谦被门官引着,一路过了仪门,绕行过正堂,沿途遇到府衙内的人等,便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敢斜视。

一路行到了二堂的一座堂前,门官方停下了步子,对秦谦道:“秦司法,此地为我京兆府衙理事堂,顾府尊正在堂上。”

秦谦谢过他,撩起官袍下摆,迈步进了理事堂内。

这一任的京兆尹甚为年轻,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顾鼎之子。

此时,顾君钰正埋首于案上的文山书海中,忙得头也抬不得。

秦谦在旁候了一会,悄悄觑了觑,见上官仍未发话,便壮了壮胆子,自行低首行揖拜之礼,口中端着声儿地道:“司法参军秦谦莅任,前来谒见府尊大人。”

只是终究紧张,尾音稍稍带了点颤。

顾君钰闻声抬首,仿似没有听出端倪,起身见礼,笑得甚是端和:“本府怠慢了。”

秦谦乍一对着他那张文华风流的脸,楞了一下,才讷讷道:“哪里,是下官来得不巧。”

顾君钰摆手示意,二人分上下首坐了。不多时,便有听差上茶。

秦谦正襟危坐,并不饮茶。

寒暄既毕,顾君钰略一沉吟,也不与他多客套,开门见山道:“京兆府辖管治下二十四县,掌吏治民生,礼仪风化,听讼决狱,锄奸禁暴。秦司法既为本府司法参军,自当法度严明,勿枉勿纵。”

他的训示,虽仅短短数句,秦谦已是听得热血昂然:“是,大人放心,下官定会谨记大人教诲!”

顾君钰洒然一笑,道:“好。日后你便跟随苏少尹,多方研习罢。”

****

秦谦晕晕乎乎地自顾府尹的公署出来,还没回过神,便又被人领着去见人。

一路从理事堂出来,穿过廊庑,到了二堂的议事堂,他的顶头上司刚在此地处理完一桩公事,便正好与他晤面。

顶头上司姓苏名子琛,是京兆府的少尹,此刻正负手立于他的身前,笑意澹澹。

朝堂上的四品官不少,苏子琛一身司空见惯的绯色团领常服,头戴乌纱帽,腰缠素金带,形容举止不张不扬,貌若桃李,颜色极好。

他有一双春水般清澈的杏眼,看着人的时候仿佛会说话,甚是好看——

倘若他不要这么带着审视之意地打量自己的话,应该会更好看的。

秦司法如是想到。

“秦司法贵庚?”冷不防地,苏子琛笑着问道。

他的声音如他的人一般,清宛如泉流漱玉,甚是动听。

秦谦听了,知道这是上司开始考校了,忙振奋起精神,照实答道:“回苏大人,下官今年刚满一十八。”

苏子琛点了点头,又问:“秦司法是武举入仕?”

秦雁道:“是。”

见苏子琛若有所思,他的心头有些不安。

他知道自己身量瘦削,别说是身怀盖世神功的江湖侠客,便是寻常体健武人亦不如,不知苏大人会作何感想。

但,出乎他的意料,苏子琛对此似乎并不以为意,只是又道:“你既是武举出身,为何做文官?”

这一问,秦谦毫无杂念,大声道:“大人,下官很早便立下了惩奸除恶的志向,也有些微末本领,所以,一心想入府衙查破案件。下官能被擢选为府衙的司法参军,心中十分高兴,定会恪尽职守。”

“好。”苏子琛面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

她又接着问道:“不知秦司法师从何人?”

秦谦答道:“下官……下官自幼承家学,并未另行拜师学艺。”

“原来如此。敢问秦司法会试位列何等?”

“这……”到了这时,秦谦不觉额头沁汗。他极想抬手擦上一擦,却又不敢乱动,怕乱了仪容。

他沉默了一会,终于没忍住,拿袍袖擦了擦额头的汗。

“下官不才,会试……会试吊了榜尾……”

秦谦自觉这名次委实说不上佳绩,生怕他这上官不喜,苏子琛却依旧笑容宛然,接着问道:“秦司法任我京兆府衙司法参军,可有人举荐?”

秦谦不由放低了声音,答道:“……下官是由齐侯举荐。”

苏子琛淡淡道:“齐侯乃陛下近臣,素有贤名。”

荣昌侯齐允为当今皇后亲弟,皇帝陛下的小舅子,在今上面前素来说得上话,身为外戚,却从无骄佞之举,风评甚好。

上官的言下之意,难道是说以齐侯为人,恐怕不会举荐他这会试榜尾吗?!

秦司法颤颤巍巍,如立锥尖。

苏子琛见他的面色不好看,奇道:“秦司法,这是怎么了?不过例行考校而已,莫要紧张才是。”

秦谦内心泣泪。

想起在家时,父亲专程为他四方打听而来,殷殷叮嘱自己的考校之法,与眼前这不按常理出牌的考法似乎很不一样呀!

苏子琛仿佛猜到他心中所想,笑着顺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秦司法初来乍到,尚未熟悉本府人事,这便随我去见见其他人罢。”

****

苏子琛带秦谦见的第一个人并不是府衙里的司吏,却是个白身,名唤知书,是寻常不离苏子琛左右的随侍。不及弱冠的少年,眉目灵动可亲,人物也甚是活泼,见了秦谦不觉拘束,反而缠着他问东问西,半句不离当日演武场上的争斗较量。

秦谦有心在上司面前挽回一点所甚无几的形象,便打叠起十二分精神,口沫横飞地与他说起书来。当真是校场比试,风起云涌,战得是难分难解,听得知书连呼过瘾。

二人一见如故,恨不能当场便义结金兰。

苏子琛居前踱步而行,听他二人缀在身后一路聒噪,很有几分招猫逗狗的错觉。

不多时,几人便到了后院的一角。

后院这处很是僻静,占地不大,只有几间值房,屋舍外栽种了一大丛翠竹。

秦谦正在四处打量,忽见从其中一间值房内匆匆步出一名缁衣衙吏,约莫年逾四旬,两鬓依稀斑白,面相很是憨厚。

缁衣衙吏见了苏子琛,忙停住脚步,招了招手道:“快随我来!”

一行人跟着缁衣衙吏快步进了一间宽敞的内房,看着他在手中垫了张牛皮厚毡,随后又从案桌之上小心地拿起一块白生生的物事。

秦谦一时没有看出来那是什么,只觉得这房中的摆设甚是奇怪。

正中宽大的案上摆放着些瓶瓶罐罐,案旁一侧的条桌上整齐布列着几把让他莫名有些心悸的刀器。

他心中纳罕,凝了凝神,细细看了看缁衣衙吏手中的物事。

那是一块骨殖。

秦司法的脸倏地白了。

缁衣衙吏指着手中骨殖上几处雾状黑斑,对苏子琛道:“南华巷葛家那桩命案,幸亏大人你请动府尊亲自上门说服那葛员外家人,使他们同意开棺验尸。卑职取骨回来勘验后,才发现确如大人推断,刀伤的确不是致葛员外死命的原因。真正的死因是这苍翎雀尾羽之毒。”

苏子琛自进屋后便沉静不言,此刻面上终于显出几分讶异来:“苍翎雀?”

“正是。”

缁衣衙吏颔首,接着道:“苍翎雀十分罕有,只生长于泓州一带的丛林之中,外地之人大多都不晓得。它的尾羽有剧毒,能致命,但是尸身表面却难以勘验出来。也正因如此,此前我去葛家验尸时,曾一度以为葛员外是中刀后失血而死。”

“既然此毒这般难以勘验,不知孙叔是如何验明的?”

被称为孙叔的衙吏叹了口气,将牛皮厚毡连同骨殖一道,放回案桌上,“煮骨之法。”

孙叔道:“苍翎雀之毒难辨,历来唯有此法可试,所幸,此次得以验明。本案,苦主身上的刀伤并不足以致命,此毒才是。”

苏子琛听到这里,拱手为礼:“有劳孙叔,受教了。”

孙叔忙摆手,道:“大人折杀卑职了,本是分内之事。”

苏子琛道:“既如此,余下之事便是我与秦司法的职责所在了。”

说罢,他唤来秦谦:“孙叔,这位便是刚刚莅任的秦司法。”

孙叔忙执礼见过。

“秦司法,这位是本府仵作孙顺。孙叔长于勘检死伤一道,尤擅验毒。”

秦司法白着一张小脸上前见礼。

苏子琛仿佛没有发现新收的下属面色有异,又与孙顺商讨了一会勘验中发现的疑点。

不知不觉日已上中天。

苏子琛抬头看了看天光,发觉时辰不早了,便带着秦谦与知书向孙顺告辞。

孙顺瞥了秦谦一眼,似是想到了什么,一张憨厚的面上显出几分不好意思,道:“秦大人,真是对不住,卑职是个痴人,遇见案子不免多言几句。大人来了这会,卑职还未将证物与大人看过,这便补上。”

说着,他便将那垫着骨殖的厚毡捧起来,递到秦谦跟前。

秦司法抖抖索索地接过,仔细看了一圈,还于孙顺。

接着,那一时集聚的硬气便如被被针扎了的皮球,泄了个干净,秦大人只来得及匆匆告了声退,便似一阵风般,在知书的大呼小叫中刮出了值房。

知书冲着孙顺直跺脚:“孙叔,你吓到人啦!”

孙顺望着秦司法一路逃窜的背影渐渐远去,笑得越发憨厚:“苏大人今日可是收了一个好孩子。”

苏子琛含笑,缓缓点了点头。

秋日暄好,日光穿过外墙,沿着歇山顶的檐角斜斜照落过来,在他身上镀了暖暖一层。

翠竹掩映之下,碧色氤氲,美人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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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见府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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