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
染冬行事周全,果真随身带了吃的——是怕魏鸾游水逃生消耗体力,故用油纸包了糕点随身带着。这会儿听魏鸾说饿,忙将油纸包掏出来,一点点喂给魏鸾吃,只是手边没水喝,只能劝她慢点,别噎着。
等两块糕点吃完,魏鸾总算精神了些。
因怕章家追来,也没敢换湿漉冰凉的衣裳,只套外衫挡寒,待随从牵来马匹,便欲逃生。
谁知还没翻上马背,身后忽有蹄声纷乱踏来。
卢珣微惊,猜是章家的追兵,忙让染冬和随从们护送魏鸾先逃,他来断后。
追来的确实是章家人。
魏鸾逃走后,仆妇起初并未起疑,只安守本职看着偏房,昏昏欲睡。后来等了太久,没见宝桔回来盯着,又不敢到窦氏那边打搅,便按着时辰入内去瞧,免得里头那位出事,她们担责任。
这一进去,才发现床榻上昏睡的竟是宝桔!
仆妇见状大惊,忙告诉巡查的护卫。熟睡中的窦氏亦被惊醒,听闻魏鸾竟悄没声息地逃了,不敢置信,一面命人在府里搜查,一面亲自赶去偏房。瞧见昏沉如死的宝桔,得知她是栽倒在迷药手里,而绳索被利物割断,铁索被钥匙打开,总算明白过来,顿时勃然大怒。
看守的仆妇皆受杖责,别苑里却不见魏鸾的踪影。
窦氏问过周遭护卫,得知今夜无人出入。
后来是老练的护卫琢磨可能的逃生通道,到湖边去查,发现当初用来控水挡杂物的闸门被锯断,且痕迹极新。窦氏眼见煮熟的鸭子插翅飞走,她这番筹谋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大怒之下,当即将周遭布置的护卫尽数派出。
因魏鸾摸出别苑时费了不少功夫,过后游水颇慢,竟叫他们追了上来。
此刻,三十余名章家走狗疾驰而来,如狼似虎。
卢珣横刀立马,听见这阵势,面色骤变。
他并不惧敌人多寡,亦舍得性命与对方厮杀。但他的身后是少于交到他手里的少夫人,就算有染冬和几位曲园抽调的随从护着,她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中之人。若换成是盛煜,这点追兵不足为惧,但魏鸾与盛煜不同,经不得半点风险。
上回云顶寺里他稍稍大意,便被盛煜骂得狗血淋头,如今追兵凶狠,更不敢冒险。
卢珣不可能孤身拦住这三十余人,但凡有人绕过他追上去,魏鸾性命危矣!
他再不迟疑,掏出鸣哨,迅速吹响。
——曲园的护卫不便轻易调动,近来玄镜司却没少在京畿布置人手,这些追兵皆是章家走狗,助纣为虐,肆意妄为,手上恶行累累,本就是玄镜司在追捕斩除的人。此刻他们倾巢而出,何不就地反击?
……
数里之外,盛煜此刻正在盯梢。
上回一夜突袭过后,章家在京城的臂膀被斩除大半,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是树大根深的章家。这两日间章绩怒而反扑,盛煜亦未掉以轻心,今晚亲自出手,盯上了一队镇国公从庭州派来增援的章家死士。
这其中有条大鱼,若能活捉,用处不小,只是对方警觉,不肯露出头尾。
盛煜没打算冒险强冲,便耐心盯着。
直到远处的哨声隐约传来。
离得有点远,哨声被风吹得低徊,但盛煜耳力极佳,在静夜中仍听得分明。辨清鸣哨的音色后,更是脸色骤变——玄镜司主事以上皆配有鸣哨,以备紧急时呼救求援、调人围攻所用,卢璘与卢珣是他的贴身护卫,鸣哨稍有不同,盛煜听得久了,能分辨出其中细微的差别。
卢璘就在他附近,这哨声自是出于卢珣。
他原该在曲园守护魏鸾,怎会在此游荡?
盛煜眉心陡跳,旁边的小主事凑近了低声道:“统领,似乎有人求援?”
“我去看看。”盛煜沉声。
主事见无需他帮忙,遂道:“那属下仍盯着这里。”
起身欲行的盛煜忽而心思一动,瞧着对方那乌龟壳般坚固周密的藏身处。这些人刚从庭州赶来,尚未来得及跟章绩碰头,便被他堵在这里,心中必定焦急。这哨声他能听到,对方自然也能,都是刀尖舔血的人,定会出来瞧动静。
若玄镜司此时撤走增援,对方必定反扑,不如——
“跟我后撤两里,再设伏紧盯,杀回马枪。”
盛煜吩咐罢,没再多逗留,回了哨鸣后,点两名随从跟着,当即纵马驰向卢珣的方向。
驰到中途,迎面便见有人飞驰而来。骏马上的女子身姿修长,裹了薄毯当披风,鼓荡如羽翼。满头墨缎般的青丝披散,在夜风里飞扬,整个人如御风而行,轻盈而灵动。借着昏暗的夜色,那张脸也是熟悉之极。
——竟是本该在曲园的魏鸾!
她的身旁由染冬仗剑守护,往后是几名曲园的随从,挥剑荡开偶尔袭来的暗箭,再往后则是成群的追兵,由卢珣竭力抵挡。那拨人攻势凶猛,卢珣且战且退,尽力不让对方的前梢离魏鸾太近。
但对方人多势众,渐有包抄之势,似欲活捉魏鸾。
敌众我寡,处境极为艰难。
盛煜不明情由,见状大怒,袖中两枚暗箭先后甩出,径直刺破离魏鸾最近那两人的喉咙。追兵轰然翻落马背倒在地上,后面铁骑如雷,粗略瞧着能有二十来人。凭他与卢珣兄弟、数位随从之力,抵挡这些人不是难事。
但魏鸾并非习武之人,若留在此处,极易出岔子。
盛煜整颗心都悬着,迅速拨马回头。
“卢璘——帮卢珣断后,解决了他们,回去帮何九!”
何九是方才那位盯梢蹲守的主事。
卢璘应命,带人直扑追兵,怒马长剑,与卢珣和曲园的随从一道筑起防线。对方被拦着难以追杀,纷纷放暗箭偷袭,暗夜里风劲箭疾,铮然之声不绝于耳。盛煜紧紧护在魏鸾身后,听风辨音挡开暗箭,在渐渐靠近魏鸾时,猛然腾空而起。
黑色的披风鼓荡,如鹰翅舒展。
他的身姿迅如疾风,眨眼之间,便稳稳落在了魏鸾的马背,将她紧紧抱住。
暗箭从身侧擦过,铮然钉入粗壮的树干。
魏鸾整个人都是紧绷着的,察觉盛煜来抢缰绳,乖乖让给他,胸腔里那颗心仍狂跳未止。
她没想到章家的追兵会来得这么快。
听见那如雷的蹄声时,魏鸾便知大事不妙,自知无力抵挡,便只拼了命地策马狂奔。身后金戈交鸣,那追杀的蹄声愈来愈近,她甚至不敢回头多看,只将全幅心神用在骑马上,竭力跑得最快,试图甩开追兵。
直到迎面有人闻讯来救。
暗夜里看清盛煜身形的那一瞬,魏鸾几乎喜极而泣。
她知道卢珣那哨声是呼救,却没想到来救的竟然会是盛煜。偌大的京城里暗潮汹涌,自那日跟赵峻离开后,他便始终没露踪影,魏鸾纵牵挂、担忧,也未能听到多少关乎他的消息。谁料此刻性命垂危,盛煜竟会忽然出现,如神兵天降?
这便意味着,与章家凶险搏杀的这段时日,盛煜确实安然无恙。
这甚至比有人来救更令她欢喜。
追兵有人阻隔,魏鸾亦落入温厚的怀里。
身后仍有利箭刺破夜幕嗖嗖射来,却已无可畏惧,因她的背后有盛煜。
夜风凉凉的刮过脸,背后却暖热坚实。
魏鸾紧紧握住盛煜的腕,力道大得几乎轻轻颤抖。既为她的险境得救,也为他生死搏杀后,仍安然回到她的身边。直到追兵被远远甩在身后,周遭再无暗器的声音,她才松开手,劫后余生般,有些疲惫地靠在他胸膛。
盛煜亦放缓马速,紧紧抱着魏鸾的手臂在脱险后微微松开,低声道:“没事吧?”
声音微觉沉哑,应是紧张所致。
“没事。”魏鸾没法回身抱他,便抬起他兜在腰间的手,贴在脸颊。
手背很凉,她轻轻摩挲,问道:“夫君还回去吗?”
“不必,我陪你回去。”
“那我们去梅谷吧?卢珣说那边有处宅子,我已安排了人接应。”魏鸾还没经历过这样的凶险追杀,心跳得擂鼓似的,声音都有点发抖。贴着他肩窝回头,看到男人轮廓冷峻,脸上的肃杀冷厉尚未褪尽,那双眼黑黢黢的,却有温柔担忧。
夜色浓得如化不开的墨,苍穹浩瀚,似蹲伏的黑色巨兽。
荒野小道上,唯有夫妻俩催马缓行。
盛煜不知她怎会忽然出城,还被章家追杀,摸到她身上冰凉湿透的衣裳,却是心中一紧,当即将披风解下,将她裹住。而后不敢再耽搁逗留,亦来不及多问缘故,一路催马驰向永穆帝赏赐给他,他却甚少踏足的梅谷私宅。
到得那边,果然灯火通明,似严阵以待。
春嬷嬷和抹春竟也在,满面焦灼。
见盛煜翻身下马后抱着魏鸾往里走,忙跟在后面,打帘服侍。
屋里被炭盆熏得暖热,春嬷嬷端来姜汤,魏鸾接了,闭着眼睛咕嘟咕嘟地喝光。因回来的路上并无凶险,她闭眼歇息时想起了件要紧事,怕迟而生变,忙将旁人屏退,向盛煜低声道:“有件事情,夫君得派人尽快查查。”
盛煜没出声,将她身上披风解了丢开。
魏鸾坐在榻上,续道:“我是从镇国公府的别苑逃出来的,出来时瞧见有人在偷偷往库房藏东西,像是军械。那边的防卫都拿来追杀我,此刻必定空虚,夫君不如趁机派人探个清楚。私藏军械是重罪,章家怕是在密谋大事。”
这消息着实让盛煜意外。
他的眉头微动,听进去了,目光却盯在魏鸾身上。
她浑身上下的衣裳都已被水泡得湿透,紧紧贴在她玲珑有致的身躯,捏紧衣袖时,甚至还能挤出水来。这样冰冷的衣裳,她穿了一路,又被风吹了一路,此刻不赶紧钻进被窝取暖,脑袋里想的竟然是这事?
盛煜咬了咬牙,还没问缘由,也不好责备她。
只揪住她湿透的衣领,双手使力,连同中衣尽数狠狠撕开。春光乍泄,湿衣破碎,魏鸾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手,满脑子思绪尽数被吓到九霄云外,下意识背转过身,爬上床榻。
背后是盛煜咬牙切齿的声音,“快脱了,想冻死吗?”
“唔。”魏鸾没敢耽搁,赶紧脱了衣裳,钻进被窝。
外衫被毁,好在贴身小衣尚在。
她抱着双臂蜷缩身体,只探出半个脑袋,道:“春嬷嬷应备了手炉……”
话音未落,便见盛煜起身,一把拽开外裳。
衣衫迅速剥落,露出精壮的上身,他二话没说,强行掀开被魏鸾死死拽着的锦被,而后屈身钻进去,搂着她腰贴在身上。这动作太快,魏鸾躲闪不及,被紧紧箍过去。浸水后冰凉的娇躯贴上男人滚热的胸膛,两人同时一僵。
魏鸾猝不及防,微张着嘴巴呆呆看他。
盛煜沉眉解释道:“给你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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