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姜箐是应过赵奕,再亲手掌厨做膳食,但毕竟如今身份有异,她贵为长公主,让她窝在大厨房沾烟气,原嬷嬷都不会答应。
膳食她亲手做了两道,其余的,还是交由大厨房的厨娘们来做。
正屋之中,只留顾疏与赵奕两人。
两人对坐着,赵奕抬手端茶时,目光未移动半步,径直望向顾疏。
顾疏并未察觉他的注视,转而命杏花将阿筝抱来哄着。
十个月大的阿筝睡意不如以往那般的多,姜箐与顾疏同在府内时,她喜爱黏着姜箐多些,唯有少数时候,她才会赖着顾疏。
被交到顾疏怀中,阿筝伸出肉肉的手指头,朝外一指,“娘、娘。”
这是喊顾疏带她去找姜箐。
顾疏将她双腿放至自己膝盖之上,“娘亲有事,你乖一点,爹爹先抱你。”
阿筝不乐意极了,握着小拳头便锤顾疏。
杏花与半蓉在旁看得直笑。
家中小郡主越发地喜好欺负驸马,也是公主殿下与驸马惯的功劳。
顾疏与阿筝这你一句我一句,虽阿筝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但崩出几个字,让人也能猜出她的意思。
两人的交谈并无大碍。
赵奕因此被父女俩同同冷落。
屋内孩子的嬉笑声与顾疏轻柔的哄话,赵奕心里泛着涩意。
他不是不记得自己前来公主府是为何意。
要见顾疏,且最重要的,他想问顾疏当年之事。
赵奕清了清嗓子,试探道:“顾大哥……”
这称呼未得顾疏的冷眼,他很是淡然道:“殿下有何事?”
“在青河一别,还未恭贺你高中状元,如今更是升至大理寺少卿的位子。”
赵奕端起茶杯,“我以茶代酒,祝贺你。”
“多谢殿下。”顾疏浅浅一笑。
他眼里漫着的温柔和煦令赵奕眼瞳微缩,他握杯的手紧了又紧,犹豫万分过后还是开口问道:“顾大哥,我有件事想问你。”
顾疏微微一愣。
很快他又勾笑道:“等用过膳后,你我上书房一谈也可。”
赵奕得到他的应话,长长舒了一口气。
在姜箐那儿得了白眼,可以说是因为隐瞒身份惹了她的脾气,但还好顾疏未过多生他的气。
只要还愿意与他谈话就好。
见赵奕茶杯近空,小丫鬟又为他换了一杯茶水。
赵奕接过茶,再问顾疏,“小郡主今年多大了,瞧着性子很是活泼。”
“近一岁了。”
顾疏刚答完,阿筝便指着赵奕嘟囔道:“哥、哥……”
“小郡主真是冰雪聪慧。”
顾疏笑笑,他不想说阿筝是看上了赵奕手上的扳指。
这孩子抢了武德帝的一个不说,还想抢赵奕的。
真是谁家的宝贝都喜欢。
“阿筝听话。”顾疏扭头喊来杏花,“阿筝随身带的那颗珠子呢?”
有颗东珠是姜皇后赐下的,最得阿筝喜爱。
姜箐为阿筝便缝了一只香囊,以好她随身佩戴。
这颗珠子又大又圆,还亮晶晶的。
顾疏掏出来后,阿筝便双手伸过去要抱。
赵奕看阿筝一副可怜模样,笑着说:“小郡主喜欢珠子?我那儿还几颗大了,等回去送到公主府来。”
“多谢殿下对阿筝的厚爱。”
“驸马,殿下说可以开宴了。”
顾疏抱着阿筝起身,瞥眼道:“太子便请吧?”
赵奕起身。
丫鬟们走在前,引领赵奕走去宴厅。
姜箐正招呼着下人们将膳食摆好,回眸时望见顾疏正抱着女儿,便笑他,“这什么时候了,你怎么将阿筝抱来了?”
“娘!”
阿筝伸手便向姜箐讨抱。
顾疏道:“你不想想阿筝有多念着你。”
“她这个小闹腾在这里,用饭都要狠狠折腾一番了。”
顾疏答:“不如还是我先抱着?”
“罢了,你与赵太子一道吧,我这里有杏花半蓉伺候,无事。”姜箐笑笑。
阿筝攥着姜箐的衣襟,小手不肯放开。
坐在娘亲的怀中,她笑得满脸灿烂。
顾疏离开妻女,落座于赵奕的身旁。
丫鬟们见状,上前为两人执好酒。
赵奕举起酒杯,“先前以茶敬你,少了几分真诚,还是以酒再敬你一杯。”
“嗯。”
顾疏举杯,一口干了。
这场宴席,赵奕与顾疏夫妻皆守着规矩,姜箐带女儿在旁女宾桌单独用饭,顾疏与赵奕两人同席。
谈话间也只多为客套话,再多私密之言,在公主府的饭桌之上,暂且只能憋着。
用过膳后,顾疏与姜箐一说,要领着赵奕去一趟书房。
夫妻俩离得近,姜箐小声询问,“可会有事?”
“应不至于。”
顾疏心中有几分把握。
姜箐复而颔首,应两人去了。
原嬷嬷在旁补道:“殿下,您看可要寻几个丫鬟在外放风?”
“要的,喊两个机灵点的。”
赵奕毕竟是大和国的太子,顾疏可是蜀国的朝臣。
今日赵奕前来长公主府,姜箐笃定,明日她与顾疏便会被传召进宫。
更别说若是有心人发现赵奕与顾疏在书房单独谈话,会引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不知情的,还要多言顾疏与别国太子共谋呢。
姜箐叹了口气。
她不愿与赵奕叙旧情,也是这个原因。
他们的身份让两人不能走近,即便蜀国与大和国的关系尚好。
姜箐抱着阿筝回院,杏花与半蓉便跟在她之后。
她问:“驸马那儿但凡有一点异样,立即来禀告于本宫。”
“是,殿下。”
长公主府,书房。
侍卫们在院外把守,见顾疏将赵奕请至院中,他们虽有疑惑但并不显露。
步入书房,赵奕登时定在桌上的那副字迹上。
“顾大哥,入朝为官之后,你还是每日会练上几页字吗?”
“偶时会有,偶时也不写。”
顾疏倒好茶,推到他面前,一切动作熟悉又自然。
赵奕没有喝茶,也未坐下,而是眼里透着茫然道:“那日在青河,我亦是在书房之中与你谈话,你告诉我,我那位故人之事,该亲眼去看看。于是我去了……”
顾疏品茗一口,目光幽幽。
他手指细而长,搭在翠竹的茶杯壁上,衬着如玉一般。
“我口里的那位故人,想必你也有较量,便是我大和国的太子少傅,我的老师,纳兰少傅。”
赵奕咬唇,夹杂着痛色,“他没有死……我命人撬开了棺木,里面空无一人。”
顾疏将茶杯推到他手边,“你先喝口水。”
“顾大哥,我如何能冷静……我敬爱的老师并非葬身那地,他究竟去了何方?是死还是活?我一无所知。可是顾大哥你,你却知道一些什么,对吗?”
赵奕双眼闪过的癫狂,令顾疏心惊不已。
他压下唇,道:“你今日找我,是想问我?”
顾疏已然猜到了赵奕的来意,根本不是要姜箐还那道承诺,而是为了纳兰叙白的旧事,寻自己问话。
“是,我很肯定你明晓当年的恩怨,不若你为何会提点我……让我寻到了真相的一部分。”
赵奕狠狠道:“我知道皇兄对少傅恨之入骨,他恨少傅是我的老师,偏袒于我。那年少傅离京,我该警觉的,皇兄会对少傅下手……我没能先料到,是我无能……”
到沉痛处,赵奕抱住了脑袋。
他将纳兰叙白身死的过错,一举揽在了自己身上。
顾疏缓缓叹息。
“顾大哥,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赵奕猛地抬头,睁大眼追问道:“我心知你是当年旧事仍活在世的知情人,少傅究竟在荣康遇到了何事?皇兄的人对他做了什么?”
因过于激动,赵奕抓住了顾疏的衣领。
“你先放手。”顾疏推开他的手腕,“有的事你逼问我,我仍然不知情。”
“怎么可能!”
赵奕绝不相信,顾疏什么都不知道。
他一定是在哄骗自己。
赵奕一双剑眉狠狠皱成团,那双星眸闪过波光,痛到极致是想落泪。
“我生为沧州荣安县人,如何会与荣康县有干系?”顾疏淡道。
“不,你莫要骗我!”赵奕大喊道:“当年你去过荣康,你在荣康留宿近半个月,这事绝错不了。”
“赵太子你连这件事也查了?”
顾疏的脸顿时冷了下来。
赵奕执意纠缠,他发现的疑点越多,自己的身份越是有可能暴露。
顾疏有些后悔,应许赵奕进了自己的书房。
本意是想劝告这位太子殿下,早些解决国事,早些折回大和国。
却又惹事上身。
顾疏稳住心神,回道:“是,当年我是去过。赵太子既然查过,便也知晓,我去荣康是因为惹上恶疾,养伤治病。”
“是吗?”
“至于你口中的纳兰少傅,我还真未见过。”顾疏垂下眼帘,阴影投在他眼下,带着晦涩,“我住在客栈鲜少外出,又如何会路见大和国的少傅?”
“你没有骗我?”
赵奕眯起眼,冷绝问道:“那……为何你的字迹会与少傅几乎无差别?”
此次从大和国进蜀国京城,他更是随身将纳兰叙白曾留在世的墨宝带来,为的便是寻顾疏质问其原因。
他比对过两人的墨宝,纳兰叙白的更为细瘦,顾疏的则带有一股磅礴。
也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根本……两人便是有干系的。
赵奕蓦地瞪直眼,手里的纸页飘然落于桌上。
“你告诉我,为何你会与少傅写如出一辙的字迹来?为何?”
赵奕撕心裂肺地喊道:“顾疏,你告诉我,你可是……可是……就是他?”
心底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可是赵奕不敢确信。
他小心翼翼,眼里含泪,嘴里却吐不出“纳兰少傅”四个字。
他不敢想,自己的少傅究竟遇见何事,佯装假死,以另一人的身份活在世上。
他的少傅竟然没有死,而是抛弃了他。
永远地将他抛弃。
即便他认得自己,他也绝不承认。
他只当自己是顾疏。
纳兰叙白的一切,包括为赵奕老师这层过往,被他绝情地甩在了年岁之中。
“为什么?为什么……”
赵奕眼圈红透,他摇着头凝望着顾疏,顾疏仍然面不见一丝笑意,眼中更没有波澜。
甚至让赵奕以为自己想岔了。
但顾疏一开口便是,“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他几乎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赵奕更是情绪崩溃,大吼道:“你为何要漠视我?当年承诺过,你会辅佐我及冠,可是后来呢……你背叛了我!”
顾疏没有说话。
“少傅,我不管你有何原因,我都不会原谅你的!”
少年沙哑的声音响起,如誓言般郑重。
顾疏侧眸道:“也好,这样我也不必再牵挂你。”
赵奕愣住,哽道:“什么?”
“赵太子若是回了大和国,留心你的父皇。”
赵奕更是茫然。
“我这是代纳兰少傅叮嘱于你的,如今的我,乃是蜀国大理寺少卿,更是长公主之驸马。”
顾疏眼中坚定,“旁的……已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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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还有几章就大结局了,大家有想看的番外,记得早点留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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