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军户的填房(5)
裴老爷死了,尸体硬邦邦的,家里没有白布,用他常常盖的棉被把身子覆盖住。裴大夫人哭的泣不成声,几个儿媳妇也跟着哭,裴褚把在另一个百户所的裴二夫人一家也喊了过来,这位二夫人子嗣单薄,唯一的儿子上了战场,孙儿也就和孙氏的三郎一般大,四五岁的样子。
二老爷看了看老哥哥的面色,也是痛哭流涕,裴二夫人一贯和蔼,先是夸几位侄媳妇辛苦,又陪大夫人哭了一场:“大嫂,这天寒地冻的,大伯怎么就去了呢……”
甄珠身为长媳,连忙劝住婆婆婶子:“娘,二婶,您二位且别哭了。公公去了,我们都跟着伤心,但天寒地冻的,若是劳你们伤心又伤了身子,我们做晚辈的可是万死不辞啊。”
又同下面的二位弟妹道:“你们去烧一壶热水过来,里边放点姜片,让叔叔婶子们喝着暖暖身子。”
魏阿桑立马就去了,孙氏也跟着后面慢腾腾的去,裴二夫人是魏阿桑的姑姑,可以算是最了解这个侄女,见她这样麻利,倒有些奇怪,不过现在不是唠家常的时候,也就没有多问了。
“嫂嫂也要保重好自己。”二夫人劝大夫人。
她这个嫂子也是心思重,说起来大夫人今年也不过四十岁的年纪,不算老,大伯就这么去了,徒留她一个人,也不知道要守寡多久。
裴大夫人只觉得头痛欲裂,甄珠立即起身去厨房催了催,又同魏阿桑道:“你快些把茶水端出去,我来做饭吧。”
家里虽没人直说是魏阿桑把裴老爷饿死的,但她们的一举一动都说明了,只不过碍着家丑不可外扬,不把儿媳妇不做饭给老人吃,导致公公饿死这事情传出去罢了。
堂屋里,隐隐约约都是二夫人劝大夫人的话,魏阿桑脚步顿了一下,硬着头皮端了热薑茶进去。
她先端给大夫人,水是滚水,装薑茶的不是茶盏,而是普通的碗,魏阿桑只觉得手烫的生疼,没曾想更疼的是大夫人直接掀了她装的茶水。
滚烫的水泼在魏阿桑手上,二夫人见了皱眉,“大嫂,你虽然伤心,也不能这么折磨孩子吧。”
大夫人冷哼一声:“你侄女我们家可要不起。昨儿要不是她未做饭,我们老爷怎么会死,我尚且能忍到今天,我家老爷却这样去了。”
终于捅破了这层窗户纸,甄珠听到隔壁传来的声音,抹了抹头上的汗珠。
她是没想到公公去世的这般突然,要知道昨儿就去问一声了,正在灶膛里放柴火的孙氏冷笑几声。
“这下好了,真是捅出大篓子了。”
年轻的能够熬的过去,年纪大的如裴大夫人,昨儿都懒得动弹,只能忍着,被窝里热乎,一会儿就睡过去了,她是能忍过去了,却没想到丈夫竟然就这样死了。
裴大夫人想若是小甄氏管着厨房,必然是十分精心,还记得去年流放路上,她们肚子饿,小甄氏都能把野草煮的喷香,给她们充饥。
隔壁怒骂还未停止,又听见裴褚的声音,甄珠想,若裴褚不插手还好,裴大夫人也就是骂骂。其实裴老爷过世也不能完全怪罪于魏阿桑,他本来就有腿疾,入冬就疼的不行,这边天气又太冷了,不止是裴家,军户所被冻死的老人也不算少,但魏阿桑在其位,却没做好,一顿骂肯定是跑不掉的。
骂完也就罢了,裴大夫人年纪毕竟大了,这事儿魏阿桑原本也是有问题,但裴褚加入,恐怕会让大夫人万分伤心呀。
丧事里,不能见荤腥,但完全不吃也不好,甄珠炒菜就多放了油。
锅里炒的也是自家菜园子长起来的菜,醋溜大白菜,白萝卜汤,还有以前存的干货小黄蘑香菇用大酱炒了,放一起上锅蒸。
把杂粮面用水和了之后,再加上点盐,花椒面,加点葱丝,放在大锅里两面烙的金黄。一沓放在大盘里,一共烙了二十张,差不多把上次赶集买的面都用完了。
只要有吃的,孙氏保准什么都不记得了,方才阴阳怪气那个样子也没了,一脸谄媚的帮甄珠端菜。
堂屋里,大郎二郎帮忙摆放着桌子,想必以前裴大老爷和孩子们也不算亲热,虽然大郎晓得哭几声,但模样看起来并不算很伤心。
甄珠亲自扶了婆婆过来吃饭,“父亲才刚刚过身,您也要保重自个儿才成。”
她又亲自奉了汤给婆婆,裴大夫人喝了几口汤,才觉得身上热乎多了,二夫人在旁边觑着,看这模样侄女是真的不讨大夫人喜欢。
明明是她侄女先进门的,小甄氏进门才几天,现在裴大夫人这般信任小甄氏,只能说不要怪别人太强,端看你是不是太弱了。
不过,二夫人夹了一筷子醋溜白菜放嘴里,小甄氏这饭做得不错。
裴褚眯了眯眼睛,先是赞叹了一下甄珠的手艺,又不经意道:“我听说昨儿晚上大嫂和几个侄子吃的红薯?”
甄珠还未说话,便见大郎道:“是啊,二叔,你不知道昨天有多饿,橱柜的钥匙又都在二婶那里,娘昨儿怕我们饿着,便把爹爹以前随手捡回来的红薯烤给我们吃了。”
大人们心知肚明,在裴褚看来,魏阿桑固然是懒惰了一些,但小甄氏这种行为就是明显在看魏阿桑出丑,她冷眼旁观这一切,毫无心肝。若是她在自己吃的东西,送点给爹娘,今日也不会是这样的结局,就因为她要看魏阿桑落的不好,所以这样作壁上观,其心可诛。
裴大夫人心道,这个二儿子为了替魏阿桑开脱,现在连小甄氏也怪罪上了,她心下一阵悲凉。
她扪心自问虽然对长房裴矜更关注,但也从未忽略过老二,甚至因为老二和魏阿桑婚事不协调,对魏氏多有忍让。
却没想这个儿子竟然这样。
“是吗?大嫂既然是长嫂,该多代我们关心爹娘。”裴褚看大侄子这么快就帮小甄氏说话,料定有鬼。
魏阿桑单纯无比,怎么能斗得过这个心机深沉的女人,他们裴家流放北地,确实不是因为真正触犯龙颜,这个秘密只有他们几个兄弟和裴父知道,甚至连二老爷这一房的人都不是很清楚。
正常的女人哪里会这么巴过来,如今看来小甄氏恐怕是知道这个秘密,或许真的像府中所传,这个女人恐怕早就和大哥暗度陈仓了,故而巴巴的跟了过来,她成功的骗过了所有的人,如母亲裴大夫人,就很感激这个雪中送炭的儿媳妇,常常拿她对比魏阿桑。
这让阿桑越发不平,她原本就头脑简单,这也是他喜欢她的原因,她那么干净纯粹,把一切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似水晶一样。
旁的女人,他可看不上。
孙氏拉三哥上床,自污清白,甄如兰倒是门当户对,只可惜性子过于强势,小甄氏则比这二人更厉害。
她表面看起来温柔腼腆,为人孝顺,对大郎二郎看起来也好,可实际上,却是谋夺裴家他日发达后的宗妇之位。
以她的相貌固然在京里能够嫁出去,可嫁的人家也不过中等,若裴家以后回去,想必越发煊赫。
这些可能都在小甄氏的算计之中,真是好狠的心啊,恐怕连大哥都被她骗了。
对于裴褚的咄咄逼人,甄珠故意低着头:“我作为长房,是该多关心爹娘,大爷走的时候也嘱咐过我,一切都是我的不是。但我屋里又有大郎二郎两个,天儿又冷,以为弟妹管着厨房,不管你们烧不烧给我们吃,也总要侍奉爹娘的,不曾想你们竟然忘记了,现下公爹身死,等相公回来,我一定跟他请罪。”
这话一出,只让裴褚魏阿桑越发觉得小甄氏难缠的紧,裴大夫人却道:“这与你们大嫂有什么相关,昨儿吃了午饭,她还给我们热壶暖手,你媳妇也没想到这么伺候。褚儿,你如今越发出息了,是不是觉得全家就她魏阿桑一个好人呀?”
二夫人忙打圆场:“褚哥儿,你快些吃完,问问周围有没有棺材铺子,快去寻一张来,总不能让你爹这么走吧。”
裴褚见大家看他的眼神都不善,心中暗自嘀咕,小甄氏表面功夫做的太好了,等忙完这件事情他一定要撕开她的狐狸皮,让大家看看谁才是居心叵测的人。
吃罢饭,一贯是孙氏洗碗,她也知道自己厨艺不成,所以洗碗也接受了。
冰天雪地的,二房的人不好回去,便留在这边过夜,二夫人和侄女魏阿桑,带着婉姐儿睡。甄珠和隔房的妯娌一道睡下,再加个孙氏,裴褚和二老爷则在孙氏房里睡。
这个天气这个条件,也就不嫌弃了,也没什么男女大防了。
二夫人正和魏阿桑说私房话,“你可不能真的被休回去,你娘家那么多人,哪有你的容身之处啊。”
魏阿桑不屑:“我当然是不会回去,这次我上了当,下次可不会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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