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佛系女性主义和假性大男子主义(终)

番外4:佛系女性主义和假性大男子主义(终)

这就莫名奇妙地要去和那藏着尾巴的斯文败类约会了吗?

王疏月抱着毯子窝在沙发里发了一会儿愣,突然觉得经过下午一番对谈,“斯文败类”这四个字,又不那么贴合他了。

讲述历史的人,身上多多少少带着某种慎重和克制。毕竟那是绝对的不可知之地,只能谦卑地去考证。

这样的慎重,王疏月在父亲上身看见了很多。但贺庞那个人身上却没有。

他讲起句几百年前的诗句,声调很是自然,身上没有凌厉的气场,在平和之余,却透着游刃有余的从容。甚至没有因为其主已逝,其心遥不可考,而对那些古老的诗句产生来自时代的疏离感。

从实来讲,他站在黑板前目诵文句时的神情,莫名有一种……自悯。

君子自悯。

必深藏惨痛。可他那么年轻,究竟在自悯什么呢。

王疏月裹了裹毯子,抬头吸了两口鼻子。

“月儿。”

“嗯?”

“想什么呢。”

吴灵端了一杯牛奶坐过来:“还不睡。”

“在想明天穿什么。”

吴灵回头看了一眼大打开的衣柜。

“有什么可想的,那穿得跟圣诞树的一样的,还会挑剔你不成。穿……”

她说着站起来,走到衣柜前面翻检,“穿这件羊剪绒的白大衣吧。可爱。”

王疏月无奈地笑,拖长声音:“妈,我都二十七岁了……”说着说着突然觉得不对劲。

“不是,妈你怎么知道我明天要和贺……教授出去啊。”

吴灵头也没回,认真扒拉着一堆围巾,淡定地说了四个字:“我是你妈。”

“先别跟爸说。”

“为什么。他知道了估计能多吃几碗饭。”

“我……什么都还没想好。”

“没事。”

吴灵回过头:“人和人是要相处的,慢慢来。对了,明天去那儿逛啊。”

“他说逛故宫。”

“什么?哈哈,不愧是你和你爸一个学院的。当年你爸和我谈恋爱,就是在大冬天里逛故宫,冷得我手都僵了,他也没舍得给我买点糖炒栗子,你那爸爸,人呆得狠欸。想不到那小子也要带你逛故宫,故宫有什么好逛的……倒是后他准给跟你爸一样,跟个猴儿似的到处跳,跟你炫耀啊,这个地方住过谁谁谁……这个地方发生过历史上什么什么大事……一副臭屁模样。”

王疏月笑着打断她。

“妈,你说得笑都快藏不住了。”

“你懂什么。”

“怎么不懂了,镜子口红,项链胸针,故宫那文创品牌出什么你买什么,淘宝账号都快成钻石VIP了吧。”

“那都是你爸的老土品味!好了,不说了。你们……哦对,你们要逛故宫,那这白的就不合适了。嗯……”

她又认真地回到王疏月的衣服堆里去扒拉。不一会儿就又拎出了一件。

“这件好,这件红的,还红得特别正,你买了有没怎么穿过,明天穿着去拍照,肯定好看。”

“这件……”

王疏月端着牛奶,缩在毯子上下扫了一眼,有些犹豫。

吴灵自顾自地拿到她身上来比划:“妈觉得挺好看的。怎么,你不喜欢啊。”

“到不是,我就是怕……”

“怕什么。”

“算了,没什么,就这件,听妈的。”

“对嘛,早点睡啊月儿,别老躲在被子里玩手机。”

***

最后,王疏月担心的那件事到底还是发生了。

周六的早上,下了一晚上的雪后,天将将放晴。好在还不融雪的时候,尚不算冷。

王疏月穿着那件正红色妮子大衣从出租车上下来,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站在人群里,套着一件……怎么形容呢……鸭屎绿色羽绒服的贺庞。

什么都不怕,就是怕他这人是真的喜欢绿色。

王疏月一脸黑线,恨不得打个车回去自我拯救一下再过来。

然而显然来不及了。

他哈着白气儿朝她走过来,一边走一边笑:“这身好看。”

王疏月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对,好看。我大故宫红墙绿瓦嘛,我们也是大红萝卜配青菜,特别符合你贺教授的审美。”

贺庞笑笑,把她的情绪迁就了过去,抬起手理了理脖子上的围巾。

“衣品太早就已经没救了。”

王疏月气得胃疼,看他那样又憋不住笑。

“算了。怼出来就觉得顺眼些了。”

他跟着点点头:“对,你不喜欢什么,就该怼。”

说着他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我本来以为这身比上次见你和叔叔阿姨得要好些,学生说今年流行这个色,什么来着,哦,橄榄绿。”

王疏月抱着手臂,抬起头看向他。他也低下头凝着她的眼睛。

“毛还不顺?”

“哈,不是,我是以为……我以前以为啊,像你和我爸这样,把学历读得很高的男人,多少都会有些大男子主义。”

“为什么。”

“因为你们在你们自己身上,在你们的学术领域倾注了太多的心血,身旁的人自然而然就退变背景了。像我爸一样,他那个人从前从来不喜欢被怼,也不喜欢被别人挑战。”

贺庞笑了笑,转身让她:“先进去吧。”

王疏月却并不打算终结掉这个话题:“你看,你躲我的话,也就是说你认可是吧。”

贺庞不快不慢地朝前走着,“我没从王教授身上看出什么大男子主义。”

“那是他遇见了我妈!”

“我也没有。”

“哈,难道你也遇到过像我妈那样妹子。”

贺庞转过身,慢慢地退着步子。“我只遇到过一个妹子。”

王疏月脸一红,尽管猜到了他要走老掉牙的撩妹套路,却又觉得这些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很诚恳。

“你……你还是别往下说了。”

“王疏月,我今年三十岁,没有谈过恋爱,没有经验,不太懂怎么对女孩子好,不过我挺会看书挺会考试,你如果觉得现在的男生应该学点什么女性主义理论……”

“你说到哪里去了。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但我想了不少。自从听了你在南边的那一次演说之后。”

王疏月一怔,“那次你也在吗?”

“嗯,听完了整场,觉得你的观点很平和,也很有力量。”

“谢谢你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想为她们,为自己证明些什么。”

她说着,渐渐沉默下来。

道路上淡淡的起了一阵风,帝都一旦见了雪,就干冷得厉害,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脖子上却突然穿来一阵暖。驼色的羊绒毛围巾在她脖子上温柔地绕了一圈。而那人的手却没多做停留,理好尾上毛毛球后,就揣回了羽绒服的口袋里。

“不光是你,历史上也有很多人为她们做过很多事情。”

他一面说,一面转身继续朝前走。

雪花很细碎,把他身影衬得很柔和。

“故宫已经不是明清两代时期的紫禁城了,很多殿宇经过翻修,弃置,改变了格局和功能,好些宫室不复存在,或者存在,也不能展示给现在的人们看。你还记得写‘韶光卖买春如海’的那位皇帝吧。”

“嗯。”

那位皇帝曾在翊坤宫中设过一个驻云堂,不过现在已经无从考证了。

王疏月追了两步跟上他:“皇帝的居室,为什么会设在翊坤宫中。”

“因为,皇帝宠爱翊坤宫里的贵妃。”

“是那个后来陪着皇帝的人吗?”

“是的。她去世于皇帝在位的第三十个年头。后来镂云开月里的那个驻月堂,也是为了纪念她。”

“为什么又是云,又是月。”

贺庞侧头看向她笑了笑:“不知道了,也许是因为,那位汉人的贵妃名字里有这两个字吧。”

“连皇帝嫔妃都不能留下名讳啊。”

“是啊,清史稿里记载,她应该姓王。”

“欸,翊坤宫在哪边来着。”

“那面儿,怎么了。”

“突然想去看看。”

“你对她有兴趣吗?”

“挺想知道在那个时代,陪伴皇帝的女人曾经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史料里不会记载这些。”

“我知道。不过,教授能猜到多少。”

“猜得到一些。”

“说说啊。”

她好像真的来了兴致,人也跟着凑了上来,温暖的呼吸扑到贺庞的耳后,令他忽然有些喉热。

“她过得实在不算好,明末的贵族女人要缠足,她应该也深受其苦。正史里有记载,他随着皇帝巡幸木兰围场多次,却不能像满蒙嫔妃一样,陪着皇帝围猎。另外野史里有一些传言,她最初见罪于皇帝,在雪地里跪过一宿,因此患上了寒症,终身受此折磨,最后也亡于此症。”

王疏月听完有些迟疑。

贺庞停下脚步,“想问什么。”

“被伤成那样,还要陪着皇帝……”

“想说不值得。”

王疏月没有马上回答,沉默了一会儿,抬头摇了摇头,露了个释然的笑。

“我不是那位贵妃,不能替她说值得不值得。”

她说完,看向他眼睛。

“我不过是庆幸,那个年代……终于过去了。”

他点了点头。

“所以王疏月,你要好好地生活。”

面前的女人身体一僵。

“你刚说什么。”

“王疏月,你要好好地生活。”

细柔的雪落在她鼻尖,一下子化成了温水。周围的游人来来往往,脚步声,小孩的喧闹声轰隆隆地灌入她的耳中。与此同时,还有一个遥远的声音若隐若现。

“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

努力想把那个声音从记忆里抓出来。

“好像有一个人,跟你说过相似的话。”

贺庞半屈了膝盖,平视她的眼睛。

“他说什么。”

“好像是说……王疏月,你好好活着。”

他由衷地露出一个笑容。从衣兜里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是啊,王疏月,你好好活着。”

(再见,王疏月。再见贺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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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妃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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