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梦外——孟舒志篇(上)
抱着怀中小小的一团,孟舒志的身子都是僵硬的,尤其是怀里的孩子小小眉头皱了起来,看上去有些不舒服。求助的目光放在了身侧吴嬷嬷身上,吴嬷嬷是杜莹然的生母留下来的,因为亲妹妹生了事故,留下一双儿女,自从杜莹然离开了齐府之后,吴嬷嬷就去处理这些旧事,两个孩子一团孩子气又生了风寒,吴嬷嬷一时离不开,直到这一年的春节,才带着两个孩童来到了襄阳城。
吴嬷嬷见着孟舒志的手脚僵硬,笑着说道:“姑爷,右手托住小小姐的背,左手往下再放一点,哎,对,就是这样。”
刚出生的孩子红彤彤的皮肤有些发皱,一双眼睛又是闭着,看上去一点也不好看,孟舒志的心中却很柔软,孩子太小太轻,虽然吴嬷嬷说他抱得对,怀中的孩子眉头也舒展开,他也不敢继续抱下去,额头上更是出了细密的汗水。绿澜早已经放下了曾经的绮丽心思,见着自己少爷如此窘迫,和红笺偷偷笑了。
孟舒志和杜莹然有了第一个孩子,原本就是喜庆之事,留在房中的丫鬟,也都笑了。
杜莹然口中含着参片,见着孟舒志这般窘迫,白玉一般的耳廓红了起来,成亲之前她喜欢见他的窘迫,自从成亲之后,这般的模样已经是许久不见,笑了笑,声音有些沙哑,“放在我床榻边。”杜莹然本就是大夫,有身子的时候更是有意识的控制自己的食量,不让自己吃得太多,以免胎儿生得太重,就算是月份大了,也从来都是坚持锻炼的,所以这孩子虽然是头胎,生得也算是轻松,用了两个多时辰剩下了孩子,现在精神也是不错。
孟舒志把孩子放在了床榻边的小床上,理了理她的鬓发,“你也累了,好好休息。”手指划过眉眼,捏了捏她的耳垂。
刚一出房门,就有一小丫头跑了过来,说道:“宅子门口有一个小姐带着一个丫鬟,不管不顾就要冲进了,门房拦住了两人,那人就吵吵嚷嚷说要见少夫人,接着那小姐身侧的丫鬟劈晕了那个吵闹的女子,说她家小姐姓齐,是少夫人是表姐。现在就是偏厅里坐着呢。”小丫头噼里啪啦就说了一串话。
齐家小姐,那就是齐灼华?从边城到襄阳日夜兼程少说也要二十日的功夫,齐灼华素来对莹然又有敌意,按道理应当不是齐灼华,孟舒志的心中却隐隐有个感觉,那在门口要闯入之人,正是齐灼华。
孟舒志便去了偏厅,守在齐灼华身侧的那个丫鬟,他有些印象,样貌有些干瘦沉默寡言,名字叫做卷碧,见着孟舒志行礼之后,说道:“孟少爷。”
“莫夫人怎么同你来了?”孟舒志直接问道,同时叮嘱了让人去请大夫。莫将军的妻子来到了不去京都,而是来寻莹然?原本以为喜得一女嘴角上翘,此时那笑意淡了三分。
谁知道刚说完了这句话,就有人踉踉跄跄从屏风后出来,“不用大夫,就让表妹给我治,她不是名扬天下的军医吗?”
孟舒志见到了齐灼华的样子,可以说是吓了一跳,她的面容枯槁,一双眼里布满了红血丝,最为关键的是她说杜莹然是军医?孟舒志并没有理会齐灼华,而是对着卷碧说道:“莫夫人迷怔了。好生休养,我会让人去请大夫,然后给莫将军那里送信的。”
齐灼华抓住了孟舒志的胳膊,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瞪大,“不让我见她也可以,上辈子柳莲安死后,你也不让我见外人。”她轻轻呵了一声,面容放浮现了古怪的笑意。
齐灼华的话让孟舒志的面色变得铁青,什么叫做他不让齐灼华见外人?!若不是因为杜莹然,他不会同她有任何的干系。“卷碧!莫让你主子胡言乱语。”孟舒志想起来,杜莹然似乎是说过,卷碧是有功夫的,于是就想着让卷碧制服齐灼华。
齐灼华见着卷碧上前,松开了孟舒志的臂膀,呜咽一声说道:“卷碧,你也不听我的对不对?你是不是也心中只有一个杜莹然?你们所有人都喜欢她,是不是?”齐灼华的表情太过于悲怆,就像是一只受伤了的小兽。
卷碧抿抿唇,“奴婢这条命是您救得。”
“是我啊,我有时候觉得还不如不要救你,什么都不曾改变得好。”齐灼华说完了之后,卷碧已经上前,一个手刀砍在了齐灼华的脖颈。齐灼华的眼睛一翻,整个人就软软地倒在了卷碧的怀中。
“不知道府中能否帮我熬制一些安眠的药物,药方和药材我包裹当中就有。”卷碧说道,“劳烦孟少爷再请一位大夫。”
“红笺,你留下来。”孟舒志吩咐说道,“若是有什么事情,让红笺过来找我就是。”
卷碧神色不喜不悲,应了一声。
等到傍晚的时候,红笺过来说道:“我问了卷碧,她们是日夜兼程从边城过来的,莫夫人心里装了事,有一件事情想不通,想要问问少夫人,我同卷碧说了少夫人刚刚生产过的事,卷碧的神色为难,只说了莫夫人是一定要见少夫人的。”说到了这里,红笺继续说道:“李大夫说莫夫人服用了安眠的药物,今天是不会醒过来了。”
“我知道了。”孟舒志点点头,齐灼华既然点名了要见莹然,孟舒志便想要把这件事情告诉莹然,刚进了屋内,就听到了吴嬷嬷哼着一曲不知名的歌曲,怀中孩子的哭声就小了下来。
“嘉嘉怎么哭了?”孟舒志问道,孩子的名字是一早就定下来的,女儿的小名叫做嘉嘉,若是儿子则是晨晨。
“嘉嘉是想让人抱呢。”吴嬷嬷笑着说道,“嘉嘉小姐哭的中气十足,生得也好。”
红彤彤皱巴巴的一团,看不出来好看,孟舒志仍然是点点头,表示赞同吴嬷嬷的话。烦闷的心情见着女儿便舒缓了下来,吴嬷嬷听到了孟舒志的话,笑得合不拢嘴,要知道一开始的时候担心第一胎生下了女孩儿,孟舒志会心有不满,吴嬷嬷的声音轻快,“小姐就在屋内,刚刚午睡醒来了,这会儿人也很精神,刚刚还抱了小小姐呢。”
杜莹然也不过是刚刚醒来,见着孟舒志的样子,就开口问道:“怎么了?许久不见你这般烦心的模样,出了什么事情?”
“莫夫人过来了。”孟舒志说道。
莫夫人这个称呼让杜莹然有些困惑,孟舒志就说道:“京都齐府大小姐。”
杜莹然就说道:“怎的来到了襄阳。”
“她看上去精神不太好。”孟舒志说道,“口中说话也是颠三倒四,只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你。”
杜莹然的目光一闪,“我知道了。”
“今天她不会过来,不过我猜她明天一早醒过来就会过来。”孟舒志握住了杜莹然的手,“你若是不想见她,不如就一直让她昏睡,让莫将军过来接她。她的状态着实是糟糕。”孟舒志并不是一个会把事情做到如此决绝地步的人,但是他不能够承受让莹然受伤的风险。
杜莹然柔声说道:“这样太不合适了,好歹也是千里迢迢过来寻我的,也不知道表姐和莫将军之间有什么事故,我自小在齐府长大,和她也是亲戚,若是她有了个好歹……她既然想要和我聊,我和她好好说一说就是了。”
孟舒志记挂着齐灼华,夜晚里就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
他穿着的是大红色的状元服,游街时候并不见盛装的杜莹然,反而是齐灼华翘首以盼,新婚之夜挑开了盖头,也是那齐家大小姐,孟舒志漂浮在半空之中,看到如墨那丫头叩门,接着自己出了新房,他反而松了一口气。
这个梦来得莫名其妙,孟舒志只要想到成亲之人不是杜莹然,而是那莫名其妙的齐灼华,便觉得心中难受,不想要看底下的场景,偏偏梦境不受他的控制,便往下继续走去。
于是孟舒志见到了柳莲安是如何私下里挑拨齐灼华,又在妹妹孟玉溪的面前哭得是梨花带雨,说表嫂不喜欢她。齐灼华被柳莲安挤兑,话语里自然表露出不喜柳莲安的意思,而妹妹孟玉溪越发怜惜表妹,甚至到了最后孟玉溪忍无可忍,拉着柳莲安到梦中的自己面前告状。
这个梦境荒诞而真实,他漂浮在空中,看着梦中的自己眉头轻轻皱起,孟舒志的心中是冰凉,因为梦中的自己显然相信了玉溪的话。
接下来则是柳莲安的投水,梦里并无杜莹然,那柳莲安也就不曾有苏醒的机会,湿漉漉躺在岸边,永久闭上了眼睛,孟舒志看到了孟玉溪给了齐灼华一个巴掌,一双眼眸盛满了愤怒和悲伤,愤怒的是齐灼华的所作所为,悲伤的是柳莲安的死去。梦境中的自己知道了这个消息,就要休妻的时候,反而是祖父劝下了他,婚姻并不只是两个人的结合,更是两个家族的结合,还有祖父觉得齐灼华并不曾推了柳莲安,因为平妻之事,祖母是不会许诺的。
但是梦中的自己刚开始的时候还相信祖父的话,但是无意之中听到齐灼华的呓语,知道齐灼华恨极了柳莲安,心里头就动摇了。
梦境之中祖母不曾醒来,她在床榻上越发虚弱,柳莲安落水之后一个月的时候,就去了,而祖父在祖母故去之后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也撒手人寰。
祖父是孟府之中唯一一个坚信齐灼华不会推人的,梦里的他本就动摇,在妹妹孟玉溪通红了眼发誓她当时看到齐灼华一脚踢在了柳莲安的身上,梦中的他也默认了推人的就是齐灼华。虽然答应了祖父不休妻的事,却对齐灼华十分冷淡。更是写下了以梅花喻人的诗词,赞叹的是柳莲安。
孟舒志漂浮在半空之中,瞧见了锦绣衣裳的齐灼华,在府中的时候往往是神色冷漠,唯有在外人面前,面对外人称赞齐灼华的好命时候,神色才有一丝鲜明。
梦中的齐灼华着实是可怜又可悲,面对众人的恭维,她也同人描绘出一番同梦中自己郎情妾意的景象来,更是说出了那些诗词,原本就是咏絮的齐灼华自己。
这样的日子,直到齐灼华见到另一个人。
孟舒志的心跳地快了起来,漂浮在半空之中,看着梦中的齐灼华和自己相敬如宾过了十多年的时间,他一直期待着在梦中看到杜莹然,直到此时就看到了杜莹然挽着妇人的发饰,笑盈盈喊了齐灼华一声,“表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