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你说你,长得也太奇怪了!”
苏雪桐笑了一会儿,又伸手,想要挠他下巴。
没想到,小东西还挺有脾气,小脑袋灵活地一偏,躲开了。
“我又没说你丑!”苏雪桐不满地戳了戳他。
“奇怪还不让人说啊!看看你这脸,再看看你这身子,不配套啊!你也就小时候可爱点,等长大别提有多……那啥了!”
说奇怪都不行,说丑岂不是更不行。
她把“丑”字咽了回去。
“哎,你再叫个我听听。”
小奶猫的声音,实在是太萌了。
“哎,你叫啊!”
他瞥了脸,那张奇怪的小脸上还露出了鄙夷的表情。
苏雪桐“咦”了一声,“小东西,脾气还挺大的。”
她转念一想,“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有爸爸吗?或者爷爷?”
眼前这陆吾的尺寸太小了,和梦里的尺寸差的实在太多,苏雪桐想,没准儿,她梦见的是他爸爸或者爷爷呢!
司铖扭过了脸,他嗷呜了一声。
“咦,你还会嗷呜啊!”苏雪桐稀奇地抬起了他的两只小前爪。
他站立不稳,往雪地里一坐,九条黑色的尾巴摊开在雪地上,两只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她。
这小东西太奇怪了,居然有三种特征,脸是人,身子是虎,尾巴毛茸茸的,有点像狐狸,还像松鼠。
“你该不会是孤儿吧!”苏雪桐见他没有一点反应。
“那啥我还是先想办法怎么让人族接受你吧!”
苏雪桐把小东西藏在了一个离人族营地不远的山洞里。
临走前,问他:“你都吃什么?我来看你的时候,给你带点。小兔子?小野鸡?啊,你长牙了吗?是不是还喝奶?”
司铖气的要死,冲着她龇牙咧嘴地咆哮。
小奶猫的咆哮声根本不具备威慑性。
苏雪桐轻笑了一声:“哟,牙长齐了。”
等到苏雪桐走远了,司铖还没从不爽和震惊中醒神儿。
他为了再一次穿书,翻遍了养养虚空里的存货,想着知己知彼,到哪儿都成。
谁知道,这次居然是回到了他和桐雪的第一世。
上古神话中盘古开天,女娲造人。
而他和桐雪的第一世,无关史料,也无关神话。
陆吾是人族的禁忌,就连提起都不愿意。
可苏雪桐想要把陆吾带在身边,必须得弄清楚人族为什么惧怕陆吾!
苏雪桐的住处紧挨着族长家。
说来也怪,这年头也没有计划生育,族长和夫人却只有白羽一个儿子。
虽说现在的生育成活率是不高,可放眼族里的其他家,哪家也不止一个孩子。
白羽是族长的独苗,也是未来的族长,小小年纪就和他爹一样不苟言笑。
苏雪桐想要套他的话,还真得用心下个套儿才行。
大雪封山,族里储存的食物够全族的人熬过这个冬天。
白羽却时常带着季家的兄弟去掏兔子窝。
冬天的兔子不够肥美,可比之那些坚硬的干肉,不知要美味到哪里去。
可也只能偶尔掏一次,若是冬天把这些小动物打绝了,那到了来年春天山林里的大野兽们就会缺了口粮。
那些大野兽没有吃的,就意味着人族得挨饿。
古人有古人的智慧,更有对大山的敬畏。
白羽一连五天都没有出过营地,苏雪桐委实找不到好机会跟他单独说话。
倒是跟季山和季河两兄弟废话了几句。
如今的人族还处于奴隶制社会的雏|形,族里的白姓都是贵族,而季姓的则全部都是战败的奴隶。
其实认真说起来,白和季也并非姓氏,如今的社会形态根本没有姓氏这个东西。白和季可能只是地名,而这些人出生在哪里,就用地名做了区分。
连族长对苏雪桐都客气的不得了,更别提这些季姓奴隶了。
季山和季河对苏雪桐有问必答。
起先,苏雪桐问的多是族中的琐事。
比如谁家与谁家不对头了,诸如此类的。
套用一句俗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人类无法摆脱的贪嗔痴念,就好比是个定时炸|弹,不定能给自己惹出多大的事情。
换句话说,她就是瞎问,完全是根据常识来推断,没想到一问一个准,还真是有。
族中既然有族长,就肯定也有诸如长老的配置。
这儿一共有六位长老,其中威望最高的还属白游。
苏雪桐乍一听白游这个名字,一时间难以对上号。
季山是个机灵鬼,一面同她分享八卦,一面学那白游说话,还别说学的惟妙惟肖。
他的手握了个拳头,放在下巴的下面,说话前还轻咳了两声,“我说族长啊,你不能总是这么仁慈,给那些奴隶们遮风挡雨的地方就算了,居然给他们分发的食物,也和我们一样。”
苏雪桐顿时恍然大悟,嘿,对上号了,白游就是族中唯一一个胡子和头发都发白的老汉。
那个白游挺招人烦的,典型的地主老财性格,只想让奴隶干活,不想让奴隶吃饭。
苏雪桐吃了个类似于松子的坚果,这是白羽昨天送给她的。
她戳了戳季山的胳膊又问:“那个白游到底跟谁不对头?”
季山的眼神飘了一会儿,忽然咧了嘴笑。
苏雪桐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却故意道:“你说啊!”
季山挠了挠头,“神女,我该去干活了!游长老家的儿子生了儿子,屋子住不下,我得和季河一块儿扛土造屋。”
“不去,就说我不让。”苏雪桐吐掉了坚果壳儿,不以为然地说。
别管是不是坑蒙拐骗,反正她现在还是神女。
白游和谁不对头,到底让她给套了出来。
季山说,游长老家的三儿子看上了翰长老家的姑娘白瑞。
可人家白瑞姑娘打小就跟白羽青梅竹马。
“不是,你们这儿一族中的可以通婚?”苏雪桐诧异地道。
“神女,您是不是糊涂了,这茫茫的八百大山里,只有我们这些人。原先还分处两地,可后来发生冲突,就成了现在这样。”季山显得很无奈,那场几乎灭族的战役发生时,他还是个小奶娃。
他们的族长和长老被斩首势众,族中年轻的男人几乎全部都战死,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凄苦地苟活于世。
好在,白族长宽厚,若是那个白游是族长的话,他们的日子更加凄苦。
苏雪桐也不是故意掀起别人家的伤心事,话题到此为止。
她转了下眼睛又问:“那个你经常跟白羽一块儿出去打猎,见过人面虎身的怪物吗?”
季山苦巴巴的脸顿时变得苍白,“神女,那是不祥之物。”
“怎么不祥了?”
季山纠结了片刻,捧着神女给的几个果子,犹如捧着烫手之物,他犹犹豫豫地说:“听闻我族被灭前,族长就是遇着了人面虎身的怪物……那时我还小,我是听我阿嬷说的。那个游长老还说,是我们族长失德,与□□合,这才生出了那种怪物!然后他们接受了天神的旨意,灭掉我们。”
人与兽……嗯,口味真重。
就算真有那回事,人与兽的基因可不对,再怎么疯狂,也不可能生出陆吾。
再者说了,白游只不过是在给奴隶洗脑。
苏雪桐忍住了内心劈里啪啦的雷声,问他:“你以前的山头有很多吗?”
季山想了想,摇头,“我们只是听说,就连我阿嬷也没有真的见过。”
季山的阿嬷可是这里最长寿的老妇,听说已经活了一百多年了。
“季山,阿姐!”外头响起了白羽的声音。
苏雪桐举起了食指,冲季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季山捧着果子,俯身颔首。
白羽推开了“门”进屋。
这个门,其实跟营地外的栅栏差不多,都是用泥巴和树枝做成的。
与其叫门,倒不如叫栅栏更加的贴切。
可见,居住的环境有多差了。
但谁也没有办法,社会发展如此,苏雪桐就是掌握了盖房子的技能,也造不出一间像样的屋子来。
凑合吧!
也就比住山洞强了那么一丢丢,至少还有“床”。
白羽进门就道:“阿姐,明日天晴,我带季山季河出去撞运气,你要一起吗?”
求之不得的!
苏雪桐笑着说:“成啊!”
“阿姐,你不是说要看看山后的七彩霞坡,咱们明日就去哪儿!”
“去哪儿都成!”只要能出去转转,没准儿还能遇见另一只陆吾兽。
她养的那只小陆吾,她每夜都会潜出去看他。
那小东西,除了吃就是睡,可连声猫叫都不舍得叫给她听,更别提撸了。
人类对那些毛茸茸的东西总是会别有情愫。
不看脸的话,苏雪桐真是爱死了他屁股后面的九条小尾巴。
其实那张脸也不是不可爱,只是吧,就算看的再多,她内心也不好接受长得如此奇怪的动物。
苏雪桐原本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先带白羽去见一见陆吾。
对,她就是想拉白羽跟自己同流合污。
第二天一早,季山和季河原本是要随行的,却被白游叫走造屋子了。
白羽不欲跟人争抢,更不欲失言于神女,背着羽箭照常出门。
临走前,白墨嘱咐:“莫要走远!”
“喏!”白羽知道阿爹担心神女的安危,信誓旦旦又说:“阿爹放心,孩儿心里有数,定不会叫神女姐姐陷入危境!”
苏雪桐和白羽一道迎着初升的太阳,踏出了营地。
苏雪桐很有间谍的潜质,这几天不止摸清楚了谁与谁不合,就连她自己的出处她也探了个清清楚楚。
还别说,她的出现当真带了些神话色彩。
说是几年前的一个月圆之夜,她缓缓地从天上飘落下来,自称来自虚空,名叫桐雪。
当时她就穿了这身衣服,族里的人哪里见过这种材质的衣裳,刀砍不烂,雨淋不湿,还给族人带来了火种。
不仅如此,自打她来了族中,族里人的生活水平直线上升,学会了储存食物,再也没有挨过饿。
苏雪桐听说的时候,下巴都快掉了。
她听说过普罗米修斯偷取火种送给人类,也听说过燧人氏教人钻木取火的故事。
嗯……她算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做好事不留名?
苏雪桐没法给自己定位,这儿的一切都超出了她的知识范围。
反正,她的目的只有三个:1、活下去。2、找到司铖。3、找到悠悠。
所以说,这是一趟格外艰难的寻人之旅。
苏雪桐七想八想地跟在白羽的后头。
山里的积雪融化的很慢,尤其是前天夜里,又飘了一场细碎的雪花。
白羽和苏雪桐的脚程不慢,两个人一前一后,很快就翻上了陡坡,她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再走上二里,就到了她穿来的地方。
苏雪桐对那个七彩霞坡并不感兴趣,听名字,她觉得八成是丹霞地貌,就是以陡崖坡为特征的红霞地貌。
她在原世界的时候去旅过游,已经为之震撼了一次,现在的话,看不看都行。
就是这时,一阵风刮来了陆吾兽的味道。
苏雪桐的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四下找寻,在一丛枯枝的后面,发现了那只小兽。
她悄悄地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跟上了。
白羽是不是合格的族长继承人,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白羽是个合格的猎人。
他耳聪目明,善于观察,没准儿早就发现了小兽的踪迹,只等着愚蠢的小兽自己上钩。
苏雪桐还记得他是怎么一箭就射死兔子的。
不想还好,一乱想,她的心怦怦狂跳。
这个愚蠢的小东西,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危机。
他不远不近地坠在后头。
可前头的路越走越空旷了,四周很难找的到遮挡的物体。
陆吾又不是变色龙,他那一身虎纹,在白色的雪地里格外的显眼。
她第二次朝后头的陆吾摆手示意的时候,白羽猛地扭了头。
苏雪桐吓得脸色僵硬,连语气也是生硬的,“怎,怎么了?”
白羽的眼神仿佛带着穿透力,道:“阿姐,你最近很奇怪!”
“奇怪?我哪儿怪了?”苏雪桐不自然地说。
“你以前最不喜欢跟着我乱跑,上回我骗你带你去看七彩霞坡你才勉强跟我出去。”说到这里,白羽停顿了片刻,狡黠地笑:“可我这次又拿这个骗你,你居然还是跟我出来了。”
苏雪桐几不可见地蹙了下弯弯的眉毛,“是吗?我不记得了!”
“阿姐,你……”白羽的话并没有说完,猛地朝她扑了过来。
苏雪桐还只当是他发现了陆吾,紧张地抱住了他拔箭的胳膊:“白羽,你听我说!”
白羽脸憋的通红,“阿姐,有埋伏,你莫怕,躲到我的身后。”
说话间,好几支羽箭射了过来。
白羽抱着她在雪地里打滚。
苏雪桐只听见羽箭划破了天空的呼啸声,心说,果然是有人的地方就有阴谋啊!她这是踩在了阴谋诡计的正点上了。
而且,这些人也太胆大妄为了,刺杀少族长就算了,她好歹是给族人带来了火种的神女,居然连她也敢一起杀,难道就不怕她真的是神吗?
白羽带着她滚到了一棵大树后,推了她一把,嘱咐:“阿姐,你躲好了!”
他的箭已在弓上,手臂猛地一使劲,羽箭对准了敌人的掩藏地,嗖一下,死死地射在了石头上。
石头顿时碎裂崩飞,只听对面“哎呀”叫了一声。
白羽快速地又搭了弓,对准了另一处掩藏地。
苏雪桐是真实体会到了,她这个神女武力值太差,怪不得没被人放在眼里。
可武力值不成,她会攻心。
她悄悄地从大树后探出了头,大声道:“你们这些该死的季氏人,都不长脑子的嘛!那人许的可是放你们离开,可你们也不想想什么叫杀人灭口,只有死人才是最忠诚的。”
白羽也不知对方埋伏了几个人,从羽箭射出的位置,他暂时判断了三个方位。
石头是很难砸死人的,刚刚那声更像是惊呼,而非惨叫。
他这次出门一共就带了十五支羽箭,慌乱中已经射了三支,剩余的十二支就是他和神女的性命。
白羽一闪身,也躲到了大树的后头。
树林里到处是这种参天大树,需得两三个人合围,正好成了天然的掩藏地。
可大树掩藏了他们的身影,也同样掩藏了对方的。
白羽在心中盘算,这场战役,他与神女不占优势,需得快速解决才行。
可如今这形式,明显胶着,那些人不敢轻举妄动,他也是呢!
正愁眉不展间,居然听到了对面传来接二连三惨呼的声音。
“怪物啊!”
“天神,天神,救命!”
白羽和苏雪桐对视了一眼,前者是真的一无所知,而后者心里隐隐约约猜到了些什么。
两个人同时探出了头,白羽顿时惊讶的张大了嘴。
陆吾兽翘着九条小尾巴,像散步一般慢悠悠地从那些人掩藏的地方溜达了出来。
一张人脸上带着苏雪桐从未见过的狰狞,嘴角还挂了些鲜红的血液,一副刚刚生撕了什么的表现。
不得不说,那些人的心理素质实在是太差。
就这么个小东西而已,居然吓得他们屁滚尿流,哪里还记得杀人换取自由身啊!
那些人很快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苏雪桐碰了碰僵立的白羽,“你看见都有谁了吗?”
白羽的脸色这才缓和了过来,眼睛还死死地盯着陆吾兽,牙齿咬的咯嘣咯嘣,“阿姐,等咱们活着回去再说!”
苏雪桐叹了口气,朝陆吾兽招手:“过来,过来!”
司铖还记得第一世的事情。
在他和苏雪桐建立骑和被骑的关系前,他和白羽一直保持着良好的互动,正是因着他曾经救过白羽。
司铖犹豫了片刻,过去之前,在雪地里蹭了蹭脸。
他头顶的毛上都是白色的雪。
苏雪桐一伸手,先挠了挠他的下巴,这才拍掉了他头上的白雪。
白羽惊讶到不能言语。
苏雪桐便如同自说自话:“这是陆吾兽,我养的。”
白羽的牙齿还在咯嘣咯嘣。
苏雪桐费了些力气,才听清他说的话语。
“阿接,不,像……”
“不祥?可他刚刚才救了你。”苏雪桐深深地看了看他。
兽就是兽,蹭了那许久,也没有蹭干净嘴角的血迹。
苏雪桐抓了把雪,又在陆吾的嘴角揉了揉,不快地说:“你吃什么生东西了?我告诉你啊,吃生的东西不好,你肚子疼,这儿可没有大夫。”
司铖刚刚咬死了一只兔子,下嘴之前,也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
第一世毕竟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他告诉自己,茹毛饮血怎么了?这些人在没有火之前,不也和野兽一样,全部都是吃生的。
可让开智的灵魂去做不开智的事情……仍旧很有难度。
苏雪桐发现这小兽还会皱眉,忍不住抬手捏了捏他毛茸茸的小脸,哈哈笑了起来。
“哎,表现不错,去把咬死的东西叼来,烤熟了给你加餐。”
司铖摇了摇尾巴,一转身朝树后跑去。
白羽的眼睛被九条摇来摇去的尾巴给晃晕了,他偏头去看苏雪桐,舌头虽然捋直了,可脑子仍然不大好使。
“阿姐,这,这……”
苏雪桐一本正经地说:“阿羽,你以后可是要当族长的人,且是记得心怀要广阔。若是你父如你一般不能接纳与旁人不同的我,那你之族人也不会过上现在的生活。”
她其实有些偷换概念,她就算再与旁人不同,也是人之形态。
而陆吾不同,是个百分百的异类。
不是有句话叫非我族人其心必异。
人这个排外的思想,向来根深蒂固。
白羽却是被她整糊涂了,救命之恩就在眼前。
陆吾摇着尾巴叼来了兔子之后,自己又在雪地里蹭了蹭脸。
他惊讶了片刻之后,大叫:“阿姐,他,他,居然通人性!”
苏雪桐白了他一眼,心说这不是废话。
陆吾可不止通人性,再过不久还能说人语,分明是只神兽。
只不过,现在还如同埋在沙土里的金子,等待发光的那天罢了。
她揉了揉陆吾的小脑袋,沉声道:“阿羽,走吧,回去!”
白羽的脸色一沉,也道:“回去!”
有些人,总是要为愚蠢付出血的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