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事
终于到了出征的时候,傅瑶为他系好衣袍,不放心的又叮嘱了一遍,“殿下可得记着早些回来,别忘了咱们一家子。”
她本来还想说,也别让哪个豪放的北地胭脂勾引了去,看了看两个孩子,还是不说了。
傅瑶事先已经叮嘱过两个孩子,离别的时候别哭出来,省得让元祯难过。笃儿她是很放心的,可是皎皎,她虽然竭力的忍着泪,两只眼睛仍是红红的,鼻头也一抽一抽的动着,想是发酸。
元祯走到女儿身前将她抱起,皎皎两只白白胖胖的胳膊挂在他脖子上,眼泪汪汪的。元祯点了点她的鼻子,说道:“阿爹回来的时候,怕是都抱不动你哪!”
皎皎抽抽搭搭的说道:“那我就少吃些,少吃肉,免得阿爹累着。”
小姑娘多喜欢美食啊,一顿不吃都得闹半天的,虽然这宣言也许只是一时兴起,但她能想到这一点,足可见她对元祯的重视。
傅瑶正色道:“那可不成,你还正在长身体呢!”
元祯摸了摸女儿的后脑勺,含笑将她放下,又看着默默站在一边的笃儿。笃儿的性子本有些沉闷的,傅瑶倒替他捏了一把汗,想着元祯都要远行了,儿子若还这样冷淡,他该多失望啊。
结果却是她多虑了。但见笃儿张开小小的手掌,一脸严肃的比了个胜利的手势,那意思分明在说,倘若元祯不能平安凯旋,他会看不起这位父亲的。
元祯只好蹲下身来,向儿子担保,绝不叫他看轻。
傅瑶忍不住笑将起来,想这父子俩的性情相反相成,也真是有趣。
最后才轮到元祯同她道别,他握着傅瑶白皙的手指,仿佛有千言万语将要诉说,结果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道:“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傅瑶点头:“我会安心等你回来,还有腹中的这个孩子,我也希望殿下能看着它出世。”
元祯的瞳孔猛地抽紧,显出难以置信的模样,“你这是……”
傅瑶圈了圈自己的肚皮,露出一抹平静恬淡的微笑。
元祯猛地将她抱住,紧紧地压着,又怕动作太剧伤及胎儿,又松了松臂弯。半晌他才将傅瑶放开,哑声道:“我会平安回来的。”
眉间又有一点疑惑浮上来,“那么昨晚……”
昨晚他们可没注意节制啊,这样不会有问题吗?
傅瑶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企图蒙混过关。
元祯在她额头轻敲了一下,斥道:“以后可不许这样任性了啊!”
傅瑶鸡啄米似的点头。
两人又紧紧地偎依了一会儿,傅瑶才松开他,看着他跨上那匹大青马。马上的男儿乌发如墨,眉目英挺,含笑向她挥手道别。
傅瑶的眼睛终于模糊。
*
傅瑶一直将车列送到南城门,才折返回来。
秋竹适才就有话想对她说的,连着看了她几眼,现在总算找到机会,“小姐,您方才说有了身孕,是真的吗?奴婢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她一向细心,傅瑶自知瞒不过秋竹,只好老实承认,“那是我哄殿下的,好让他有个寄托,才会更爱惜自己的性命。”
“啊!这……”秋竹完全不知该说什么好。
用意当然是好的,可是等太子回来,知道自己的期盼成了泡影,难道不会发狠找太子妃算账么?
傅瑶被她盯得有些心虚,又不愿显得胆怯,仍昂首阔步的向前走,心里则是盘算着:元祯就算要算账,也无非在床上算账,大不了由他作弄就是了,反正那档子事她也不吃亏。
她这也算恃宠生娇吧。
元祯一走,傅瑶心有牵挂,日日派人打听北地那边的消息。事实上用不着怎么费功夫,因为一段时间之后,差不多天天有捷报传来。看来元祯并非百无一用的书生,在军事上也颇有才干,接连打了几场胜仗,如此一来,就连那些持观望态度的老臣,也纷纷赞扬起太子的能力来。
那是她的男人,傅瑶心中自然得意,只恨现在皇宫中人丁稀落,没有一个知心人可以倾诉。好在还有一个昌平常来陪她说说话。
昌平也很牵挂她这位大哥,只是看问题的角度就与傅瑶大不相同了。她闷闷的道:“大哥真小心眼,就顾着一个人在外出风头,也不带上我这个妹妹。”
傅瑶乐道:“姑娘,战场上刀枪无眼,就凭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等着去送死罢,还出风头呢!”
昌平不服气道:“我也会射箭,也学了骑马,怎么就是送死了?”
她说的不错,这半年以来,因为宫里气氛始终沉重,没人陪她玩闹,她自己悄悄到上林苑学会了骑马。可是兽苑的马匹早就驯服得跟家禽一般温良了,如何能上战场杀敌?更别说她这短短几个月的速成功夫,恐怕连傅瑶都不如。
傅瑶含笑不语,只剥了一只温州进贡的蜜柑,一瓣一瓣地往嘴里塞。
皎皎爬上她膝头,脆生生的望着对面道:“小姑姑连我都比不过呢,更别说我阿爹了。”
小姑娘聪慧得很,尽管昌平时常搞错辈分,她可是从没弄混过。
昌平瞪圆了眼,“胡说!你才多大呀,几时骑过马了?”
小姑娘记得清楚着呢,“在云阳的时候,不信你问阿娘。”
傅瑶笑着跟昌平解释,“她没撒谎,是太子不知从哪弄来的一种小马,说是云阳本地培育的良种,还没一个半大孩子高,倒是正合她那时候骑,咱们大人是坐不上去的。”
昌平恍然大悟,“怪道我听他们谈论,说太子哥哥用了什么火马阵,一下子烧毁了北蕃的几座粮草,应该就是这种马了。”
她又拉着傅瑶的衣袖软磨硬泡,“傅姐姐,好嫂嫂,那马长什么样,我还没见过呢,你能不能帮我弄一匹过来?”
这孩子真是什么都想见识一下。傅瑶笑道:“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还是等太子回来再说吧。”
昌平又缠着她向她索要保证,傅瑶被磨得无法,虚伸一指道:“你问她吧,殿下最疼这个女儿,什么都听她的。”
昌平于是又去讨好那位恶魔般的小侄女,皎皎这下可得意极了,尾巴都快翘到天上,任凭小姑姑说破嘴皮子,只是吊着不肯答应。
傅瑶得了空,理了理衣裳,仍旧慢悠悠吃她的柑子。
秋竹瞧见,忍不住便劝道:“小姐,这才刚开春呢,你就吃这些冰冷冷的东西,也不怕伤了胃。”
傅瑶乃纵情口腹之人,从来不管什么养生之道,从前有元祯管着,她才稍稍收敛,如今元祯一走,她就更无法无天了。
现在秋竹又来管她,傅瑶不满的道:“我也没多吃啊,只是这一向胃口不好,才想有些酸酸甜甜的开开胃。这话你该跟小厨房说去,谁让他们厨艺不精,做的东西让人食不下咽的。”
秋竹无奈的叹了口气。
昌平支起耳朵听了听,机灵的问道:“傅姐姐,你该不会又有身孕了吧?我听我娘说,女人怀着身子的时候就是这样,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小小年纪什么都懂,也难为李昭仪什么都肯教她。
傅瑶果断的摇头,“不会,你想多了。”
怀前面两胎的时候,她孕吐反应非常明显,可是这一个多月以来吐都不曾吐过一遭呢!傅瑶深信,以自己的经验绝不会判断错误。
秋竹却留了个心眼,悄悄说道:“小姐,不然晚点还是请张太医过来请个脉吧!”
傅瑶怕她喋喋不休,很敷衍的点了点头。
那厢昌平得了皎皎的首肯,欢喜得不知所以,忙又加紧对这位小祖宗说了几句好话。
傅瑶想起自己久不见皇帝,便问她道:“父皇这一向如何了,你可知道?”
昌平叹道:“大哥走后,父皇的身子眼看着一日不如一日了。我想他虽然委派了太子哥哥出征,心里还是舍不得的。”
傅瑶在心底撇了撇嘴,她反正不懂老皇帝的心思,若是真心疼自己的儿子,怎会忍心让他送死?——元祯能在军中站稳脚跟是凭自己的实力,可不是靠他这位父亲的庇护呢!
尽管不屑,可皇帝终究还是皇帝,傅瑶不敢流露出一丝的不满情绪,只向她点头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只是得辛苦李昭仪了。”
侍疾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昌平诧道:“母亲并不辛苦呀,她和我一样清闲得很呢。”
这回轮到傅瑶诧异了:宫里剩下的嫔妃寥寥无几,李昭仪更是仅存的几位高位嫔妃之一,在皇帝面前还算得脸呀!
“如今是谁在照顾陛下?”傅瑶追问道。
“是淑妃娘娘。”昌平很爽快的说道,“淑妃娘娘真是能干,不仅要料理后宫琐事,每日还亲自为陛下侍疾,我看了都佩服得紧呢!”
昌平是心直口快,傅瑶听着却起了一丝警觉:周淑妃也太能干了些,宫里的其他娘娘又不是死人,凭什么就让她大权独揽?昌平还在高兴自己的母亲可以不用费神,可是在傅瑶看来,周淑妃无疑是将李昭仪架空了,如今后宫的权柄都集中在周淑妃身上,她若动什么心思,旁人阻止都来不及。
傅瑶想到此处,精神便有些恹恹的,昌平察言观色,还以为是自己吵着这位嫂嫂,她玩也玩够了,便不好意思的告辞。
傅瑶点头,“有空常来。”皎皎则很喜欢这位小姑姑,一直送她到门外。
秋竹仍惦记着方才那句话,忍不住说道:“小姐,婢子去请张太医过来吧?”
傅瑶笑她求孩子的心比自己还重,但秋竹也是一片好心,她便答应下来。
傅瑶原以为自己经验丰富,定不会料错,谁知等张太医的诊脉结果一出来,她却大吃一惊:原来真是有了身孕。
张太医还倚老卖老的责备她,“太子妃怎么不早请老臣过来呢?不然这一个多月里头出了岔子,老臣如何向太子殿下交代?”
傅瑶赔了半日的笑脸,才算让这位老人家消气。张太医又斟酌着开了几副安胎的方子,才提着药箱蹒跚离去。
傅瑶有些怔怔的,她当时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居然真应验了。但是这样也好,她正因为说了假话而良心不安,这么一来就不算对元祯扯谎,只是把事实提前道出来罢了。
看来她是个天生的预言家。傅瑶扭头向秋竹道:“等殿下回来,我能向他交代了。”
她面上颇有得色,因为谎话不怕被拆穿而高枕无忧。
秋竹则忍不住在心底默默吐槽:您以为太子殿下不会算日子呀?他可是连你每个月的月事都记得一清二楚呢。
她有预感,等太子殿下回来,自家的小姐还是免不了被一番“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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