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储番外 新君·下
方玉竹被宁阙语连珠炮似的一阵抢白打得头晕目眩,她愣怔地看着宁阙语,半张着嘴,却不知道该说出怎样的话来反驳。
甚至细细一想,宁阙语这话好像也没错,她的确自以为是,从头到尾,她都没有问过宁阙语的想法,就擅自做了决定。
“你以为你是在为谁好?说白了你就是自私!成全了你自己所谓的大义!母皇母后对你多期待你感觉不到吗?你说不想影响我你问过我吗?”
宁阙语越说越气,气得肩膀都开始发颤:
“你谁也没问过!还自顾自地感到难过!母皇送你去读那么多书简直白读了!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我看你这字不签也罢,白瞎了大家一片好心,你也别去朝堂上做官了,就你这个榆木脑袋,回去种田吧!”
方玉竹已经被骂傻了,她瞪着眼睛,脑袋晕乎乎的。
还从来没谁这样骂过她,就算林傲雪和云烟对她失望了,也不会如此疾言厉色地呵斥她,她们向来温柔,自方玉竹十年前认识这一家人,她们就没有为什么事情红过眼睛。
林傲雪见宁阙语气懵了,什么话都说,有点担心她话语没有分寸,把方玉竹伤到了,便伸手拉了拉宁阙语的胳膊,将后者拢到怀里,揉揉她的脑袋示意她别再说了。
宁阙语气不过,但母皇劝架面子还是要给,她再任性也不会不听林傲雪的话,嘴里哼了一声,不再多言了。
云烟轻叹一声,上前去扶方玉竹,却见方玉竹忽然两眼一瞪,如梦初醒似的,轻轻撇开云烟的手,然后迅速俯身,咚咚咚就地连磕数个响头。
在林傲雪等人惊讶之际,方玉竹复又直起身子,瘪着嘴盈着泪大声道:
“小语说得对,玉竹自以为是,不识好歹,辜负了你们的苦心,母皇、母后,儿臣错了!”
宁阙语一番话虽然激烈,但却如当头棒喝叫方玉竹清醒过来。
她感觉自己过往十年简直像是在做梦似的,一直反复纠结、愧悔、羞惭,然而真正折磨着她的,只是她可怜的自尊而已。
林傲雪也好,云烟也好,甚至是她一直放在心尖儿疼爱的小语。
她们没有谁嫌弃过她,却是她自己,以为自己没有资格,不该贪心,闭着眼睛装作看不到她们的好意,还为自己的大义和胆怯伤心。
她真的无耻之极。
但即便她已经如此混账,林傲雪还愿意给她机会,云烟也依旧待她温柔,小语更是不曾像她臆想的那样将她忘记。
她已经辜负了那么多的期待,是不是能在此刻变得稍微勇敢一点。
贪心也好,自私也罢,她想坦率地告诉她们,她愿意的,她想和她们成为一家人,不是为了身份和地位,仅仅只是,她爱她们。
方玉竹颤着声将憋在心里那么多年的期望喊出口,林傲雪笑弯了眉眼,云烟亦抿着唇温柔地笑起来,只有宁阙语还拧巴着,鼻间哼哼算是给了回应。
林傲雪哈哈笑着,把手里的文书朝方玉竹一推,道:
“好好好!快起来!把字签了!”
方玉竹用力抹干净脸上的眼泪,连滚带爬地起身,接过文书,提起笔,但在下笔的瞬间,她笔尖稍顿,待宁阙语恶狠狠地看过来,以为她又变卦的时候,方玉竹懵懵懂懂地问了一句:
“我怎么感觉像是在签卖身契?”
林傲雪一巴掌扇在方玉竹脑门上,佯怒喝道:
“想些什么莫名其妙的,快签字!”
宁阙语收起了脸上的凶相,笑得香肩一颤,云烟则无奈地摇了摇头。
方玉竹咧了咧嘴,但下定决心之后,她的心情也变得明快起来,阴郁和压抑一扫而空。
她咬着牙,珍而重之地将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地写在那份文书上,她发誓,这辈子就连学写字那会儿,她都没有这么认真过。
等最后一划落下,她将手里的笔一搁,随后一不做二不休,一口咬破拇指指腹,然后眉头都不皱一下,就在那文书上按了手印。
是卖身契,她也认了。
别人想要这样的卖身契,还没机会呢。
字一签,手印一按,她顿时感觉压在她身上这么多年的枷锁一下子就没了,纵然没有这个仪式,林傲雪和云烟待她依旧很亲,但她心里没过那个坎儿,就总有隔阂。
但现在好了,她字一签,手续一办,她就是这家人了,改了宁姓,林傲雪和云烟便是她的亲人了。
方玉竹的喉头又变得哽咽起来,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朝林傲雪和云烟再一次跪下,高呼:
“儿臣宁玉竹,叩见母皇,母后!”
言罢,她直起身,想起云烟先前提示她的话,积极主动地开口:
“请让儿臣为你们沏茶!”
林傲雪眉开眼笑,宁阙语从林傲雪怀里挣出去,笑嘻嘻地把宁玉竹拉起来:
“你沏茶,我给她们端。”
像她们刚来的时候那样。
宁玉竹瞅着宁阙语,见其好像不气了,她心里暗自松了口气,便道:
“好。”
林傲雪和云烟也没阻止,由着两个孩子闹,宁玉竹沏好茶,宁阙语甜甜笑着给林傲雪二人送去,饮过茶,林傲雪收起两个孩子的文书,吩咐宫人准备午膳。
饭菜上桌,一家人其乐融融,宁玉竹主动为林傲雪和云烟布菜,宁阙语敲着自己的小碗,哼哼唧唧地朝宁玉竹使眼色。
林傲雪和云烟哈哈大笑,宁玉竹也忍俊不禁,忙腾出手来也给宁阙语将菜布好。
宁阙语心满意足,不再闹腾,待用完午膳,林傲雪又开口了:
“玉竹,你住你母后的玉颜宫,还是我给你在旁边另外安排个住处?”
宁玉竹闻言,又纠结起来,她当然想跟小语住一块儿,但是小语是个喧闹的性子,她又怕扰了云烟的清净,一时间很是为难,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好在宁阙语主动现身救场,她一把抱住宁玉竹的胳膊,扯着她跟林傲雪撒娇:
“姐姐当然跟小语住一起了,放心吧不会吵到母后的,再说了,母后的玉颜宫那么大,人又少,冷冷清清的,有我们两个在多热闹呀!”
林傲雪失笑,看了宁玉竹一眼,见后者笑得腼腆,但没有要反驳的意思,就明白了宁玉竹的想法,她探手刮了一把宁阙语的鼻子,笑道:
“就你大道理多!”
宁阙语嘻嘻笑着,被林傲雪刮了鼻子也不恼,但她却故意瞪起眼睛,跺脚嗔道:
“母后母皇都爱刮儿臣的鼻子,这么好看的鼻子都刮塌了!下回你们刮姐姐的!”
“咦???”
宁玉竹面露惊恐,宁阙语回头朝她吐了吐舌头,林傲雪与云烟乐不可支。
“那待会儿我派人去女傅府上收拾你的东西,你今儿就不用过去了,明天早些起来,跟我一起去上朝。”
宁玉竹听得一脸懵逼,云烟则用胳膊肘抵了抵林傲雪,笑问:
“这么着急么?都不让孩子歇两天?”
林傲雪摆手:
“歇什么歇,过两个月她生日我再给她放假,现在该着手熟悉政事了。”
再说了,宁玉竹不早点培养起来,她怎么做甩手掌柜?林傲雪心里打着盘算,不声不响地坑了宁玉竹。
宁玉竹眼皮一颤,懵懵懂懂地听着林傲雪说话,总觉得怪怪的,怎么听母皇这语气,根本就是已经定了要她参政。
她突然有点害怕,卖身契是不是签早了?
第二天一早,群臣觐见,林傲雪来的时候,宁玉竹跟在她身后,已经换上一身朝服,众位大臣面面相觑,有些闹不清楚状况。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如往常,群臣叩首,待林傲雪道了一句“平身”,殿内的大臣们才站起来,随后林傲雪在众臣进言之前开口:
“今日朕有一事欲公诸于众。”
宣德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等着林傲雪把话说完。
林傲雪朝宁玉竹招了招手,宁玉竹迈步上前,在玉阶前跪下。
她身后的群臣之中,还有昨日听封受赏的文武榜眼探花,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有些闹不明白这个文武双魁的状元这是在闹哪出。
但听龙座之上,林傲雪的声音响彻寰宇,高声宣布:
“十年前,朕往玉江治水,曾收养两名义女,其一为今日宫中环玉公主,其二,便是殿前之女宁玉竹。”
满朝文武尽皆哗然,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心中充满疑惑,既然是女帝十年前就认的义女,为什么直到今日,他们才得知此女身份。
就在众臣惶惑之际,林傲雪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朕十年前隐瞒此事,是为护佑吾女,方便其出宫历练,如今她功成而归,十年之间,朕未给予她任何私下帮助,她在东域战功赫赫,今日归来又得文武双魁,朕宣布,赐其封号振宁,允其堂上参政。”
臣子们倒抽冷气,今日这消息传出去,一定会让满京城的人都惊掉下巴。
昨日皇榜公布出去,已经让方玉竹成为整个京城的百姓都竞相讨论的对象,大家都在猜想,方玉竹如此了得,而且军功卓著,往后指不定能成为宁国第二个女将。
岂料,最后的真相竟是,方玉竹是女帝的义女宁玉竹!
昨日跟宁玉竹一起来朝觐见的文武榜眼探花这时候已经被惊得龇牙咧嘴,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姑娘竟然有这么可怕的背景。
待林傲雪说完,宁玉竹神态恭敬,躬身一拜,应道:
“儿臣叩谢母皇圣恩!”
字正腔圆,再一次印证了眼前一切不是虚妄,宁玉竹当真是女帝和皇后的义女,这消息来得可真是突然。
但细细一想,好像又不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堂上有一部分人回想起来,宁玉竹在离京去东域之前,一直是住在女傅府上的。
这京中,谁不知晓女傅与女帝关系甚好,宫外能让女帝放心将义女交之照看的,除了女傅,好像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众人啧啧称奇,同时也感叹宁玉竹的心性,有女帝和皇后替她撑腰,她居然还独身跑去东域戍边四年,也从未有谁听说过宁玉竹仗势欺人的消息。
这份能耐担当和她的隐忍耐性,绝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能做得到的。
朝上众人虽然惊讶,但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女帝大人自登基以来,就常做些出人意料的事情,如今再来这么一桩,大家伙已经见怪不怪了。
宁玉竹谢恩之后,便退向一旁,堂上恢复了原有的秩序,大臣们开始有序进言。
宁玉竹参政第一个月,只是旁听,并不发表自己的意见。
她将堂上臣子们向林傲雪报备的各地状况,以及林傲雪给出的应对之策一一默记下来,下朝回玉颜宫之后,就拿了纸笔,细心做出总结。
每隔五日,她便将自己做好的总结交给林傲雪,请林傲雪指点。
平日里宁阙语见她忙,往往是不会去打扰的,便乖巧地递上一杯热茶,若有闲暇,她凑在宁玉竹身边,帮宁玉竹看看总结。
宁阙语生得聪慧,又得云烟真传,往往能有独到见解,在宁玉竹苦思之时,寥寥数语,便令后者豁然开朗。
宁玉竹心里一颤,侧头看着宁阙语细腻精致的容颜,忽然有点口干舌燥。
她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定了定心神。
宁玉竹感觉生活已经成为她想要的样子,除了朝政之事外,已没有什么需要她额外操心的东西。
她私心地希望这样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她就能同小语在一起,一辈子。
但她不敢将这份心情说出来,唯恐惹了小语嫌恶,小语将她当作姐姐看待,而她却生了旁的心思,真是不该。
小语才十五岁,她怎么能那么禽兽。
宁玉竹咬牙收心,开始认真记录今日朝堂之上所学。
第二个月,宁玉竹开始勇敢尝试道出自己所想所思,对的不对的,林傲雪会直接与她说,宁玉竹虚心受教,进步飞快。
及至宁玉竹生辰,林傲雪在朝堂上宣布立宁玉竹为储君,满朝欢庆。
林傲雪在宫中为宁玉竹设宴,宁玉竹稍饮了两杯酒,晚上睡觉迷迷糊糊说了梦话,被宁阙语听见了。
宁玉竹睡得有点不安稳,她梦见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把自己心里对宁阙语的妄念吐了出来。
宁阙语果然如她猜测的那样震惊又愤怒,怒斥她人面兽心,然后与她划清界限,再也不理她了。
她难过极了,呜呜咽咽地哭出来,却又不敢哭出声。
半梦半醒之间,宁玉竹忽然感觉一双柔唇覆在自己的唇上,她愣了好久才从梦里抽回心神,愕然惊醒,愣怔地看向伏在自己身上的宁阙语。
夜很深了,屋外的烛光映照在宁阙语柔润的眉眼上,朦朦胧胧的,叫宁玉竹一下子无法分清,她眼下看到的是现实还是梦境。
“姐姐。”
宁阙语唤了一声,宁玉竹心尖儿一颤,她蓦地忆起梦里的景象,一颗心从胸口凉到背脊,让她浑身发冷。
宁阙语又道:
“你可真是衣冠禽兽。”
宁玉竹的心更凉了,简直绝望。
她难过得连眼泪都没有了,恐怕以后都没脸再见小语。她只求小语不要将这件事告诉母皇和母后,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惹母皇母后生气。
宁玉竹张开嘴,刚想同宁阙语商量,却在此时,宁阙语忽的俯身,在宁玉竹惊愕的目光中再一次吻住她的唇,然后顺着她的鼻梁吻过她的眼睑,再抿去她脸上的泪痕。
宁阙语的呼吸打在宁玉竹的脖颈上,激起一层肉眼可见的潮红,旋即,宁阙语便在宁玉竹耳侧悠悠开口:
“可惜这只禽兽太蠢了,都成了别人手里盘中餐,还不自知。”
宁玉竹:
“……???”
不等她思考出所以然,宁阙语的手已经探进了宁玉竹的衣领里,陌生又奇妙的触感令宁玉竹震惊地瞪大双眼,嘴里还未来得及发声,便被宁阙语一把捂住:
“姐姐,噤声,母皇和母后都歇下了。”
宁玉竹风中凌乱,已经找不到北了。
谁来告诉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储君殿下没上早朝,女帝给储君放了两天假。
又两年,林傲雪传位给宁玉竹,宁玉竹成为宁国新君,登基当日,新君立后,娶了与她非血缘之亲的妹妹宁阙语。
年仅二十岁的年轻女帝携手秀外慧中的皇后秉承仁义礼信的信念,忧国忧民,心怀天下,将林傲雪开创的宁国推向更高更远的太平盛世。
宁国的昌盛繁华,持续了十几代人,足有数百年之久。
据传,太上皇林傲雪在新君登基之后只在宫内驻留一月,随后便带着妻子离京归隐,定居江南水乡,从此游山玩水,好不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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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要郑重宣布,林二毛和烟儿的故事,完结了!!撒花!
努力了将近四个月,日万九十多天,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正儿八经写个完结感言。
感谢各位小天使不离不弃的陪伴,这本书我真的写得超快,感觉自己用尽了洪荒之力,总算圆满收官,我能坚持下来,当然离不开小可爱们的支持和鼓励,谢谢你们的鲜花、地雷,还有长评!
胖年文笔稚嫩,写得东西自认只是勉强能看,还有很多错字都来不及改,非常感谢各位一直以来都包容我,我希望自己每写一本书都能有所进步,有所突破,尝试多种不同的风格,在寻找突破的过程中不迷失自我,不流于俗套。
我不敢保证自己写的东西有多好,但每一本书,我都会认真对待,希望以后我还能在评论区看见各位积极热烈的讨论,也希望自己的拙作,能一直陪伴着你们。
好啦,那今天就到这里,再说下去有点感伤。
新书《程序媛脱单计划》,预计二月六号开坑,小可爱们有兴趣的话可以提前收藏。
么么哒,小天使们,二月六号新书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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