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
冬至大典在灰蒙蒙的大雪天终于拉开帷幕,从天还未亮便开始热闹起来的长安城,寅时便看到一辆玉辂率先出了宫门,之后浩浩荡荡的马车向着西边走去,这支队伍是圣人以上了年级不耐严寒为由点了太子替他去祖庙进行祭祀,太子监国已久,带天祭祀乃是寻常事。
卯时三刻不到的时候,上大朝会的文武百官接二连三地出现在宫门口,大概是这个冬天来得又快又急,寒风瑟瑟,缓步走入待漏院的百官皆是沉默之色,待三声响鞭响起,文武百官分列而战,慢慢走向空旷寂静的大殿。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一队快马同样从西城门出去,为首一人正是被禁足的二皇子荣王殿下。
今日守城门的小兵摸着脑袋憨憨说道:“一向冷清的西城门一个时辰内接连来回五位贵人,真是稀奇。”西城门出去便是郊区荒凉之地,唯一出名的便是径山寺,如今径山寺落败,会从这个城门口来回的都是周边村镇的百姓。
坐在一旁的卫队长挑了挑眉,好奇问道:“这么多,都有谁?”
小兵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后说着:“第一个出门的好像是太子殿下和大皇子,然后温家的马车刚开城门就进来了呢,没多久是炎王殿下,后面跟着好几大车的酒呢,还有王家的马车紧跟着也走了,最后虽不知道是谁,可是拿了公主的手令,想必也是一个贵人。”
卫队长年纪颇长,一辈子都在守城门口,总是有种底层官吏的敏感,他眉心一跳,不祥预感油然而生。
——贵人随意出城可不是好事。
长安城在旭日刚刚冒头的时候,长安城四条主要干道上已经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各种外来的谋生活的戏班子,杂耍班子一股脑地涌入长安城,护城河上的花船和花灯密密麻麻,似繁星入海,随波而动。
千秋殿中,立春带着人再一次认真检查着望仙阁的各处布置,蓬莱湖一侧灯笼高悬,早早就亮了起来,各种花式的花灯被堆在一处,只等着天色暗下来后宫女们便放灯入湖。
宫中到处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也不知是谁起的头,这一天从众人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所有人心里都是紧绷着,即使是原本跳脱活跃的人今日也蹑手蹑脚格外规矩。
“大厅,没有问题。”
“案桌,没有问题。”
“花圃,没有问题。”
……
陆续有各尚宫的人上前把自己负责检查的位置上报给立春,立春一直兴致缺缺地听着,在昨夜她已经安排了千秋殿的人把整个宴会场地包括后面的蓬莱岛全部搜查了一遍,在可能隐藏危险的地方都着重安排了自己人。
“舞台,没有问题。”有一个弱小的宫女冲冲跑来,细声细气地说着。
立春的视线从湖泊中移了出来,打量着面前的人,小小一只的模样,穿着豆绿色衣服,年轻稚嫩的脸庞因紧张而紧绷,她被立春大宫女打量着,浑身瑟瑟发抖,神情慌张,肉眼可见地哆嗦。
“知道了,下去吧。”立春深深看了她一眼,微微点点头说着。她目送此人远去后,便问着身边各大尚宫的人,“这是哪宫的宫女。”
尚仪局的姜尚宫诺诺回道:“欧阳掌乐连夜开工,今日突然腹痛,便让她身边的宫女来检查了。”
立春看着蓬莱岛对岸的立夏对着她打了个手势,那动作是检查好的意思,便收回视线淡淡说道:“如此不经事,难堪大用。”这话乍一听也不知道到底在说谁,可语气中却是要把两人全部都革职了。
姜尚宫一脸惧色,没想到自己好心为欧阳掌乐说话,却害得她丢了位置,可立春刚才那个漫不经心的视线太过凌厉强势,根本让人无法反驳。
众人看着立春大宫女和立夏大宫女回合,两人面色严肃地说了几句,望仙阁门口一片寂静,十二个尚宫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露出何种神情来看向姜尚宫。
“好大的派头。”不知是谁低声说了几句。
众人不敢接话,只好挂上笑来随□□谈了几句,闭口不提刚才的事情,说了几句便匆匆回了。一大早的硝烟早已弥漫开来,但谁也无暇分心,各有心思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立春和立夏不理会望仙阁门口心思起伏,反而匆匆赶回千秋殿,千秋殿门口同样热闹非凡,诰命夫人带着自家姑娘入宫觐见,侍卫井然有序地维持秩序,顶替长丰的副将有条不紊地梳理各家马车,检查各位娘子夫人是否携带尖锐之物。
正殿旁的两个副殿早已坐满了人,别看立冬平日里傻乎乎的,关键时刻还是还是很顶用的,虽然是第一次独自一人面对这些高门娘子,但还是凭着多年经验把她们稳妥地带去可以去的副殿,保证殿中众人不会起冲突。
立冬一看到立春和立夏回来了立刻开心得跳了起来,随即又觉得不妥,便端正神情,矜持地对着两人招招手。
“正殿里面是安老夫人和周老夫人,还有柳老太太,已经一炷香了,估计马上就要出来了。”立冬低声说着。话音刚落,门帘就被挑开,正殿热气腾腾的香薰便涌了出来,三个大宫女推到一旁对着出来的柳老夫人行礼着。
这礼是送给柳家人瑞和未来太子妃的,毕竟再过一月过后便是迎亲了。
头发花白的柳老夫人被柳文荷扶着,立春立马上前扶着老太太另一侧的胳膊,低声说道:“冬天地滑,老夫人小心,我让他们把马车驾进来。”
柳老夫人慢悠悠地走着,摇了摇头:“算了,不予你们添乱了,让文荷扶着老妇便可,今夜照顾好公主。”
立春把柳老夫人扶上马车马上折回殿内,大殿内,时于归满脸疲惫,立秋跪坐在她身后为她按着胳膊,立夏正在交代蓬莱岛的事情。
今年娴贵妃不知为何突然不愿意再来,虽说她本就来得名不正言不顺,可到底是目前如今宫内最大的妃位,若是厚着脸皮来,时于归到底是晚辈,说不得这些便一直听之仍之,只是这次突然让若雪来传话说身体微恙不便起来。
“……,岛上倒无其他一样,蓬莱岛水下地洞已经被捂住,奴婢已经调了一支深谙水性的人晚上驻扎在水边。”
时于归点点头,看向立春,立春点了点头:“若雪说的没错,台子确实有手脚,今日检查的宫女并未发现,奴婢怕她晚上多事便革了她们的职,暂时远离大宴。”
“就这样吧,等哥哥那边的消息。”时于归喝了一口浓茶,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继续请人进来,当真是累人。”
宫苑忙成一团,东宫却是格外安静,除了巡逻的士兵似乎再也见不到其他走动的人影,太子祭祖未归,詹士府平日里无事从不出院子,宫女黄门因着唯一的主人不在便都蜷缩在角落里。
夜幕顺着日头逐渐变化随之而来,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天空弥漫着浓重的乌云,天色越发阴沉,寒风凛冽,蓬莱湖上的点点花灯在风中摇曳飘忽,望仙阁前的水榭上一盏盏挑起的灯盏让蓬莱湖亮如白昼。
玉阶文物盛,仙仗武貌雄,富丽堂皇的望仙阁在水汽弥漫中,在万千光亮中宛若天上仙境,美得令人移不开眼金。四面大开的阁楼里早已坐满了人,今日觐见过公主的人一般都是可以留在今日大宴上的人,申时两刻,圣人带着太子和公主一同入了大殿。
“众卿平身,在座诸位都是国之栋梁,维护大英安定,愿大英海清河晏,四海升平。”圣人手举酒觞高声说道,说完一饮而尽,堂下众人紧接着喝完手中酒水。
乐声骤响,琵琶声叮咚如水滴瞬间滴入湖面,溅起涟漪,紧接着笛声,琴声,瑟声恰到好处地融了进来,一支穿着大红色衣裳的宫女不知从哪里出现,动作优美,舞姿妖娆,薄雾自水面腾空而已,在昏黄日光下好似天宫浓雾,美得不似人间。
圣人年纪大了,今日一整天都坐在大朝上接受众人朝拜,如今终于闲了下来疲惫感便油然而生,娴贵妃为他倒了一展茶低声说道:“圣人若是累了喝口茶醒醒神。”
底下的官员一开始还有些拘束,随着气氛越来越烈,便也逐渐放开手脚,开始玩笑起来。圣人眯着眼打量了片刻,笑着接过娴贵妃手中的茶杯:“贵妃有心了。”
“大皇子怎么不在?可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娴贵妃笑说着。
圣人撑着脑袋随意应付着:“太子说其身体抱恙,无力赴宴,便让他回府休息了。”大皇子身份卑微,至今没有封号,他是圣人大婚前一位爬床的侍女企图上位生下的孩子,加上性格软弱腼腆,圣人一向不喜。
娴贵妃嘴角一撇:“那真是可惜了。”
时于归漫不经心地抿着茶,她酒量不行,早已被立春换上了茶水,漫无目的地看着地下众人说话,只看到王太尉边上围了不少人,今日王老夫人身体抱恙未能赴宴,莱明一脸谄媚地端着酒杯站在他身边,今日虽说荣王殿下未来,但好歹太尉还在,众人也不算太过不安。
不少如盛潜等人躲在一旁自顾自己喝酒,任谁来了都装聋作哑含糊岔过话题。温家清贵,绕着他们的人都是读书人,读书人便免不了吟诗作对,酒兴高昂时豪兴四处,出口成章。剩下的一些没有站队的,坐在后面的人三三两两地与前后隔壁说着话,看着台上的表演。
岸边和蓬莱岛上,有黄门放着烟花,巨大鲜艳地烟花在漆黑的天空中复极绚丽又归于沉寂,好似千万颗星星在空中一闪而过,堕地忽惊星彩散,飞空旋作雨声来。
酒醉时分,只听到咯吱一声,紧接着是一声巨响,只看到台子上的棚瞬间塌了下来,刚才还姿态娇媚的乐女全部掉入手中,巨大的横木砸在她们身上,水面上有血迹氤氲开来。
如此巨响,众人的酒,瞬间醒了。
圣人神情阴沉了下来,众人惴惴不安,连王守仁都眉头蹙起,面无表情地看着水中扑腾的众人,倒是时于归一脸坦然。这次的宴会是千秋公主操办的,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只怕圣人也不敢睁一眼闭一眼,轻拿轻放。
“此事乃是大不详啊。”出乎意料的时候,出面第一个说话的人竟然是不别众人放在眼里的齐国公,齐国公说草包都是侮辱草包的人。
“前朝厉帝安乐三年就曾在冬至出了事故,之后民间大乱四起,天灾人祸……”
“胡说八道,还不给朕退下。”惠安帝把手中酒杯朝着他扔掷,冷冷呵斥道。齐国公什么模样,圣人最清楚不过了,他扫视殿下众人突然觉得一阵心寒,朝中有些举动,他不是不知道,但如今军权在握,民心归顺,他信誓旦旦,没想到今日有些人竟然敢拿冬至大典开刀。
圣人一向含笑的脸庞骤然冷漠下来,犀利鹰眼看着眼神游移不定的齐国公,再一个个看了过去,原来不知不觉中朝中有人异心突起,吸取着杨谢两家地养分眨眼间长成庞然大物了,挑着这个特殊的日子下手。
“口出不敬,革职停薪。”他冷冷说着。
齐国公大声哭喊道:“圣人扰民,此乃古训,圣人不可再三偏袒……”
圣人下首的时于归漫不经心地说着:“所以齐国公之后打算说是朝中有人非是天命所归吗?是谁?此次宫宴乃是本宫所办,三日前大雪突如其来,钦天监观测有误,您可是觉得是钦天监有误。”
被波及到的钦天监的监正连连下跪求饶。
齐国公没想到公主会直接顶了回来,顿时方寸大乱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直接把视线看向某处,谁唆使的意味不明而喻,而莱明一看到齐国公求救的眼睛心中顿时破口大骂。
烂泥扶不上墙,也不知道太尉为何要选他出头。
“自然不能算钦天监的,天气氤氲变化本就无法准确估料。”莱明连忙说道。
“圣人。”突然有人凄厉一声叫了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的人,正是右散骑常侍崔清,崔清做事平庸不过崔家是前朝归降世家,为了安抚前朝官吏,高祖就曾严明要善待前朝官吏,崔家便是其中一个,是以才能平平的他能混到宴会尾巴处。
时于归看着那人连滚打趴走了过来,普通一声跪下,嚎啕大哭:“圣人恕罪啊,微臣本不想今日说起,可今日乃是冬至无辜塌了台子,老臣心中惶恐,这才不得不说当众说起。”
时庭瑜看着跪倒在地上的人,心想王守仁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汤让他掺和在这件事情中,本可以平平安安地做着闲官一辈子安然无恙,如今竟然是义无反顾地踏进浑水中。
圣人眉心一跳,果见崔清大喊,众人哗然一片,议论声渐起,安太傅几个保皇派,虽不站队但多年来都格外看重太子,精心培育,闻言眉眼阴沉,嘴角紧抿,更别说是保皇派,几乎目似悬火,拍案而起。
“太子无德啊。”
圣人脸色大变,时庭瑜倒是面色如常,看着地下大哭的人,好似真得忠君爱国,开始一条条数落他的罪证,第一条便剑指顾明朝,严明他以权谋私,寻了个狼子野心之人。
不等别人说话,时于归敲了敲案桌,直截了当地打断他的话,冷冷说道:“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顾明朝如何狼子野心,欺压生父,口空白牙随意指责,仗着顾侍郎去冀州办事至今未归便可以随意污蔑吗?太子自来勤勤恳恳,你无端指责,捕风捉影,好一张利嘴。”
“公主乃是太子一母同胞的兄妹,必定袒护,但老臣说得可是句句属实,戏台正盛坍塌,不是祥兆……”
“老眼昏花,颠倒黑白。”时于归冷笑,看向一片狼藉的台子,冷冷说道,“今日之事必定是有人故意谋划,舞台至下而上整体崩塌,可见是下面台基有了问题,台基自建湖之日起便存在,多年不坏,今日好端端十八根柱子全部断裂本就奇怪,崔常侍不假思索便推究到天怨,圣人乃天子,这天怨到底想怨谁?你既然不信,不如让人下水一看。”
时于归根本就不顾他人说话,直接挥手,岸上早已准备妥当的一组蛙人直接下水,没多久就抬出一个被人拦腰截断的梁柱。
那柱子表面断得赶紧利索,一看就不像是突然断的。
“崔常侍若还是不信,本宫便让蛙人带您下去,也好证明我天家清白。”崔清脸色苍白地摇了摇,这和之前说的不一样。
今日本就要要追责太子,若是扯到圣人便是大大的不敬。
“不必了,今日本也不是要说这个的。”一直沉默的王太尉突然开口,众人的视线瞬间焦点在他身上,他把手中酒水一饮而尽,看着桀骜不驯的时于归,笑说着:“公主聪慧,可知南坪战役。”
时于归一愣,点了点头。
南坪在大英与蛮夷边境的一处村庄,之所以世人皆知是因为那里曾经葬送了大英一万士兵,还有一个王家旁系。
“世家大族千般好万般好可就一点不好,就是那个位置总是被人盯着,为了得到那个位置谁都可以出卖。”王太尉摇了摇头,“这人若是有本事本就该自己建功立业,何须依附他人,这话似你母亲,贤安皇后曾对我夫人说得。”
众人被王守仁突如其来的袒露心思吓了一跳,皆是沉默不语,连圣人脸上的狂怒都歇了下来。贤安皇后创立的女官制便是依托于此想法,她文武双全,足智多谋,若不是托生为女子,必定在这世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我夫人跟随我征战沙场十五年又三个月,一生荣耀却不曾想捅刀的人却是身后的人。”
“这和南坪之战有何关系。”时庭瑜皱眉说着。他心底弥漫出一丝不详,可也不知哪里不对,只好顺着王守仁的问题说着。
王守仁笑了笑,颇为温和地看着太子殿下,笑说着:“因为报仇之事只能是循环往复,不死不休,我反杀了那个要杀我的表弟,那族人便要杀我的夫人,我便杀了那个族人,为我夫人报仇,南坪之战便是来源于此。”
众人哗然。一场血战竟然是因为最开始的家族之争,一万儿郎无辜死在边境,此生无缘回归故土。
“一己之私,竟然害得万人为你赔命,王太尉好狠的心。”周太师在众人沉默惊疑的时候,拍案而起,怒气冲冲呵斥道。
王守仁垂下眼,摸着手中空空如也的酒杯,叹一声气,颇为温和地解释着:“穷寇莫追,他本就是满肚草包,若不是他一心求功,带着他全部的亲信追了出了,岂会丧命,若不是他贪心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无缘无故背后袭击与我,又怎么不会平安于世,因果循环罢了。”
“那你今日公开这个秘密又是为了什么因果,王太尉难道像晚节不保。”时庭瑜心中越发不安,他发现岸边似有人自远处而来,黑影重重不知是树影还是人影。
“自然是不怕了,不然我今日何必做这些事情。”王守仁把手中的就被猛地砸向地上,好似一块石头顷刻间就打破死寂的湖面,厮杀声骤然响起,岸边的士兵被突如其来出现的人打乱了阵脚。
紧接着,一阵喧闹声自远处处响起,叫喊声此起彼伏。紧接着就有带血侍卫颠颠撞撞跑来,大声说道:“荣王殿下逼宫!荣王殿下逼宫。”
时于归看向阴暗处的莱明,只看到他对着她微微一笑。原本已经禁足的荣王殿下被莱明控制锁在府内出不来,荣王与王妃关系冷漠,几日不着家都是常有的事情,这是莱明投诚时自己说的话。
但是说的义正言辞,把所有事情都牵了出来,最后的结果和时庭瑜调查的一模一样,差点让他们了他的话。
可莱明毕竟是出了名的墙头草,时常摇摆不定,从温家到王家,在十三年前温家蛰伏之际立马高调转向王家,王守仁这等谨慎之人岂会收这样品行的人为心腹,直到温王两家渊源被曝露在太子面前。
也许,莱明一直都是王家人,去温家只是王家布置的一颗深棋,明面上有一个名叫徐有才的幕僚作为靶子,直到王家觉得温家再也没有可利用之际这才幡然离去,但也给他人造成莱明乃是左右摇摆不定之意向,这样性格的人在关键时刻往往有着大用处。
果然是王守仁的手笔。
时于归看着他也忍不住笑了一下,嘴角不屑勾起,垂下眼不说话。
“拿下王守仁,保护圣人。”圣人身边的岳健大将军拔剑而已,大声怒斥着。
与此同时,原本肃立的卫兵突然刀剑相向,砍向措手不及的同胞,局面瞬间翻转,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太子身后的郑莱虎目怒睁护住时庭瑜,大声说道:“拔刀。”
“都别动!”高高在上的位置传来一声娇斥,只看到娴贵妃拿着一把刀抵在圣人脖颈处,冷冷注视着岳健。那神情模样再也不复慈悲温和,在高高悬挂的灯笼前打造出阴冷刻薄之色,“别伤了和气。”
“放开圣人。”时于归噌的一下起身,紧张说着,时庭瑜眉心缓缓皱起。谁也没想到娴贵妃会做出这种事,娴贵妃对圣人的深情宫中众人皆有耳闻。
“别动,我已多年不曾习武,受不得惊吓。”娴贵妃穿着雍容华贵的衣服,手握锋利匕首,扫视着众人,最后落到圣人耳垂上,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臣妾不想走上这条路的,我可以不为自己与皇后争,也该为我的孩子与太子争一争,没理由啊,这辈子都要被她们母子踩在脚下。”
圣人感受着匕首横在自己脖颈间,听着娴贵妃略带哀怨地说着,嘴角紧抿,不愿与她说话。
王守仁大概是所有人里面最冷静的一个,衰老的皮囊不动声色地下垂着,眼皮子微微掀开,扫了一眼慌乱的人群,笑说着:“不必惊慌,西郊军营三千大军已经保卫皇宫,诸位同僚若是配合一二自当安然无事。”
“不义之位,人人得而诛之。王太尉三思。”温潮生义正言辞地呵斥着。
谁知王守仁斜了他一眼,不屑说着:“手下败将,如何论义。”温潮生面色涨红,远处的盛潜掀了掀眼皮,笼着袖子,同样露出冷笑。
顾家一事早已成了温家抹不开的污点,不论温家如何狡辩。
喊杀声日渐靠近,与此同时,背后的蓬莱岛上冒出火光之色,水面上相继有两队人马破水而出,在湖面上厮杀,起此彼伏的巨大声响令人心惊胆战,所有人看着圣人又看着王守仁,最后看向了不动如山的太子。
时庭瑜看向王守仁,突然说道:“这都是你们王家事情,王太尉不至于迁怒到圣人吧。”
逼宫之势杀太子保圣人为上上之策,即可求得诏书求个天下学子中的名正言顺,又可安抚民心求个安稳。这事逼宫最常做的事情,直接剑指圣人的还是第一次见。
王守仁赞赏地看向太子,他本是欣赏这样的继承人,聪明知礼懂进退,真是挑不出一丝错处。年轻时,他一心想辅佐这样的人成为明君,可偏偏造化弄人,这条路竟是亲手被他堵死了。
“自然与圣人有关。”
惠安帝迷茫地看着王守仁,脸上迷惑与愤怒交织。他对王家爱恨交织,王守仁是奇才用兵如神,镇守西南四十载,连残暴的先帝都不得对他高看几眼,他对王家也存着□□之心,这才会娶了王家女,自认对王家还算不错,哪怕宠爱杨家,但也给了王家足够多的体面。
“自然不是和内宫有关,圣人还记得二十五年前,我曾深夜入宫想让圣人赐我一样东西吗?”王守仁看着上首的圣人,这个圣人是他亲手扶持上去的,他原本以为这会是听话的人,没想到他心有沟壑远不如看上去那般好说话。
这是他这辈子唯一看走眼一次。
圣人迷茫片刻,忽然想起那是在一个大雪夜。长安城难得如此大的雪,那日的大雪扫都扫不干净,不过眨眼时间雪便积了起来,皇后便让宫中扫雪的人歇了歇,等雪停了些再扫。当时,圣人不过继位三年,因为皇后一直无子嗣的原因,朝堂不稳,后宫不稳,恰巧这日太医请脉,查出了喜脉,只是皇后年少时练武伤了身体,体质极虚,胎像不稳,需要静养。圣人喜形于色闭朝一天,一整日都呆在千秋殿,让人把宫中珍藏的异常珍贵的红云雪莲煮给了皇后滋补。
其实当时并不需要如此贵重的东西,只是圣人忍不住高兴,生怕有闪失这才不顾众意用了这株雪莲。谁也没想到当时还是殿前太尉的王守仁连夜入宫,跪在大雪纷飞的雪夜求一味药,便是这株独一无二的红云雪莲。
红云雪莲乃是极为贵重的东西,乃是高祖时期吐蕃国进献的贡品,共有五株,如今到了惠安帝手中便只剩下这一株。
当他等得知王守仁要这株红云雪莲给自己夫人治病的时候,年轻的圣人支支吾吾,委婉拒绝了,且当时王家内部正在斗法,严重到圣人都有所耳闻,他一边记恨王守仁强迫他临幸娴贵妃至其生下二皇子,一边又在观望王家内乱。
王守仁跪了许久,圣人在皇后身边抓着耳朵,极为烦躁,好似难得拿出一样东西献给自己喜欢的人却被人抓了个正着,最后还是亲自皇后出面,告知王守仁雪莲已经被自己用了的消息,圣人赏赐了他诸多药材,唯恐王守仁翻脸,毕竟当时西南还需他镇守。
“朕用给自己的皇后,何错之有,再说你夫人不是最后活了下来吗?”圣人哑着嗓子说着。等他最后得知最后王夫人消息的时候,王守仁已经在王家站稳了脚跟,所有质疑他的人都莫名其无暴毙而亡,手法简单却找不出任何破绽,至于在权力倾轧下的王夫人虽然活了下来但双目失明,腿脚有碍,身体越发虚弱,再也不能随军打仗,圣人那个时候对王家便留了心思。
王守仁不是宽厚之人,他是知道的。
“自然没错,圣人爱护皇后,那雪莲本是帝王拿来续命的东西,圣人用情至深可以轻巧地送给皇后,微臣自然无话可说。”王守仁笑说着,可转眼便敛下笑来,眉宇阴沉,眼神冰冷,“所以有些东西容不得自己做主可真是令人难以下手。”王家是,圣人也是,终归是捏在自己手中才好把控,年轻时候的自己终究是不够心狠,不知道赶尽杀绝四字,这才使得心爱之人差点命丧黄泉。
“所以你想谋反。”时于归冷声说道,“不义之军,天下共伐,王太尉的位置只怕是坐不稳的。”
“何为不义,天子名正言顺写下退位诏书,在座的诸位都是见证者,荣王殿下顺理成章,但凡讨伐皆是忤逆。”王守仁轻声说着,好似说着今日夜色一般随意。
“休想,待我出宫定要昭告天下你的叛逆之举,无耻。”有个头发花白的御史厉声呵斥道。
王守仁抬头看着那人,突然冲伸手侍卫中抽出刀刃,凌空一掷,直入那人胸膛,那人连叫声都发不出来就断了生气扑通一声掉入水中。
人群顿时乱了起来,奈何身后拿刀士兵抵着他们不许他们过多动弹,只能放声尖叫。
王守仁虽已高寿可到底在军中过了大半辈子,太尉多年依旧没有断了工夫,出手狠辣,一刀毙命。
杀喊声越来越近,长安街的人不知道他们羡慕的皇宫正在发生惊天血案,烟花四起,绚烂非常,荣王殿下穿着沾血盔甲逐渐出现在众人面前。
“皇宫上下已经全部控制住了。”时庭正紧握着手中利刃,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上扬的眼尾扫视着众人,最后停留在时庭瑜身上,提着带血的刀刃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咧嘴一下,恶毒地说着:“太子殿下,没想到吧。”
安太师和周太傅面色紧张,如今朝中只有三位皇子,大皇子软弱无能,二皇子自私狭隘,唯有这个他们从小看着长的太子背负众人希望,乃是一代明君前兆。
郑莱提剑挡在他面前,气势凛然,眼含杀气,时庭正紧抿着唇,停在不远处,可随即看到周围遍地都是自己人心中惧意又驱散了几分,得意地说着:“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时庭瑜轻轻扫过这位兄长,最后落在他背后的王太尉身上,突然开口说道:“事已至此,有一件事情还需要太尉解疑。”
王守仁没想到太子临危不惧,面色如常,心中又是赞赏又是可惜。
“我母后的死与太尉有没有关系。”
此话一次,时于归和圣人皆面露震惊之色,时于归噌的一下站起来,目光如炬地看着王守仁,圣人神情激动,奈何被娴贵妃一把按住,挣脱不得。
明明站在正中间的时庭正再一次被人忽视,他面红耳赤,心中愤怒之情油然而生,他紧握手中刀剑,恨不得当场杀了时庭瑜。
王守仁颇有兴趣地说着:“为何这么说?”
时庭瑜拨开郑莱,绕过时庭正,走到王守仁面前,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
“你当年与高丽句的通信,里面是河南道的行军布置图。”那封泛着黄意的信封在漫天吵杂的环境中好似吸引了全部人的视线。
“怎么在你这里?”王守仁眉心微微蹙起,他突然灵光一现,“是你,开京是你派人搅得翻天覆地的,莫里王子也是你支持造反的,是谢书华,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当初就应该直接杀了他。”
时庭瑜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他的话,继续说道:“你暗中派人从江南道为他们送去粮食与兵器,收买高丽句朝中大臣,让他们撺掇着当世的圣开大王造反,之后你送去了行军图和布防图。”他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面不改色的人,有些人天生薄凉,王太尉更是个中翘楚,“柳家临危受命,仓皇应战,幸好收回大半失地,但你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直接断了他们粮草是吗,十万大军在严寒中挨冷受冻保家卫国,你,从军多年,难道就没有恻隐之心嘛!”
一直沉默的盛潜掀开眼皮,露出凌冽寒光。王守仁冷漠地看着他,不为所动。
“太子口说无凭,何必垂死挣扎。”王守仁默然说着。
“王太尉手段高明自然毫无破绽,不过高丽句也不是任人摆布的木偶,留下几分书信,以及,莫里王子。”时庭瑜拿出一份血书,血书下有一虎头印,“莫里王子乃是当时高丽句镇国大将军虎厉的旁支,圣人攻入开京时,虎厉时日无多,家中子嗣必不能幸免于难,便找到了当时身怀六甲的庶媳妇,留下一封汉文血书,里面清楚交代了你与他来往的内容,并且留下无数书信,让人带着她隐姓埋名逃出开京,不料被谢韫道发现此人长得极为肖像皇后,暗藏私心留了下来。”
时于归一把夺过太子手中的血书,仔细看着,眼中迷茫到愤怒最后红着眼睛,抬起头来看着王守仁,粗喘着气,恨不得当场杀了他。圣人目指眦裂,挣扎着要挣脱王静娴制约,脖颈间划出一道血痕。
“王守仁,王守仁,朕,朕,必定将你碎尸万段。”
风暴中心的王守仁沉默冷静,丝毫不离众人视线,看着面前挺立的年轻太子,他其实比公主还要像皇后,不仅是模样,更多的是言行举止,眉梢形态,连信誓旦旦的模样都如出一辙。
“所以,当时顾老侯爷定是发现了异样,还来不及交代,又被迫入登州救温家大郎君,这才让副将楚蒙入长安,告诫顾明朝,你也是因为这个才一直相对顾家下手,幸好盛尚书不离不弃,让顾家兄妹入了圣人眼,你无法下手又觉得顾家兄妹孤苦无依,安排一名女子入顾府当妾侍监视顾家兄妹。”
盛潜手中拳头紧握,按下眼底湿润,他的老朋友多年冤屈终于得以昭雪。
温潮生难堪地低下头。
“是吗,王太尉。”时庭瑜压迫性极强地看着面前王守仁,手里掏出一枚梅花形玉佩,“你的贴身玉佩,有人告诉我全部的真相,可惜没有任何罪证。”
王守仁失神地看着这枚玉佩,冷硬的心肠突然泛起涟漪,嘴角露出温柔笑意,眉心扬起:“原来她忍了这么久,当真是难为她了。”
“你,你为什么要害,母后。”时于归不可置信地问着他,她心底有个荒谬的猜测,可又觉得实在太过可笑。
“为什么,大概是为了我夫人吧,她平平安安生下太子,而我的梅儿却从此陷入黑暗,不良与行,谢温一边告诉她这条路要自己走,可一边却断了她的生路。我查过当年御医档案,不过是小小的胎位不稳,为何用了那朵雪莲,不过是不知道如何站队而已,既然如此,我如何不恨,我当时下了三倍的药量本想要一尸两命,没想到你倒是命硬。”
时于归失神地听着,突然觉得眼前之人大概是疯了。只是为了一朵雪莲,害死了皇后,害死了柳家一门忠烈,害死了顾老侯爷,害死了大英十万将士。
“王守仁,此事因我而起,这是我给她吃的,你要杀杀了我,你何必那天下手……”圣人不知哪里爆发的力气,一把推开娴贵妃,任由那把刀在他脖颈间留下血迹,红着眼走向王守仁。
王守仁看着癫狂的圣人逐步走进,漫不经心地笑了下:“圣人何必怨我,当时大英朝堂良将尤多,圣人为何选了柳家,主将副将都是柳家人,圣人难道真的是一心体恤吗?”
惠安帝站在远处,茫然地看着他。
“柳老夫人为何从不赴宫宴,圣人难道也不清楚吗?”
“闭嘴,闭嘴。”惠安帝夺过时庭正手中血刀,冲着王守仁冲了过来,郑莱和岳健大喝一声,双方立刻缠斗在一起。
时于归茫然地看着王守仁又看着圣人,只觉得荒谬,太子一把拉过时于归,站在她和圣人面前,手中刀刃挥着,与此同时,郑莱凌空射了一支响箭。
望仙阁瞬间乱了起来,不少人跌入水中,不少人趁机要逃,王顺义在打杀的人群中向着圣人和公主走去,没走多远就被一把匕首拦住。
“还有你,一心只有圣人与皇后,多年来折辱与我,杀了你。”娴贵妃面色痴狂,宛若修罗在世般狰狞,只是她话还未说话,突然顿住身子,不可思议地看向身前,只看到一把长剑贯穿而出。
若雪拿着长剑,冷漠看着眼前的人,她一向不爱说话,紧抿着唇,此事却是透露出一丝如释重负之色:“娘娘之前不是问我过我家人何在吗?我现在告诉您。”
“被您父亲亲手杀了啊。”
若雪猛地抽出剑,看着娴贵妃轰然倒地,嘴角露出温柔笑意:“太尉说得对,冤冤相报,今日大仇得到,也算圆了我家族夙愿。”
“你,你……是……”王娴静口吐血沫,断断续续地说着。
“娘娘有所不知,我原叫王兰雪,乃是你父亲堂兄嫡子之女,当日贪玩未归让丫鬟冒充我,结果让我家的那个傻丫鬟成了我替死鬼。”她说话依旧细声细气,可无故让人冒出森森寒气。
王静娴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渐渐没了生气,瞪着眼睛看着若雪。
时庭正瞪大眼睛,大吼一声:“母妃!”他红着眼冲向若雪,若雪咣当一声扔下剑,轻松笑着,坦然看着荣王殿下冲了过来。
王顺义猛地一扑,把人拉开,大声说道:“你若是死了,谁替你报仇,好好活着,这仇该结束了。”
望仙阁混乱一片,立春立夏带着时于归,郑莱和岳健护着太子和圣人,不少人躲在一旁瑟瑟发抖,就在此时,只听到有人大喊。
“微臣顾明朝率西郊龙虎军救驾来迟!”
一支黑云铁骑如利剑一般冲进混战,瞬间割裂战场,原本还占优势的王家人被如从天降的龙虎军打乱阵脚,场面上局势浑然一变。
“时庭雅。”王守仁看着顾明朝身后的人,突然变了脸色。他不是应该在南大街待命吗,那顾明朝便是从南大街地道而来的。
“大皇兄虽然内敛却不是叛国之人,王太尉又看错眼了。澹台先生乃是岭南人,能落得不能科举的下场还是拜王家所赐,只是王太尉忘了而已。”时庭瑜不知何时走到王太尉身后,一把长剑横在他脖颈前,低声说着。
“持身留正道,世代守社稷。太尉到底是你输了。”太子看着逐渐平息的战乱,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们倒是有本事。”王守仁敛下眉,冷冷说着。
“那也得多亏了王家挖的四通八达的地道。”原来径山那个地道原本是谢家为了拐卖人口挖的,其中一条直通南大街,另外一条必是直通皇城脚下,没想到王守仁见状直接把两条地洞打洞,还把最后那条通到皇宫边上的地洞直接打到皇宫里面,位置便在娴贵妃所住宫殿的附近,借着娴贵妃把控蓬莱湖一代的缘故,让贵妃布置望仙阁以此来掩盖动静,这样就不会有人会发现众人踏的的脚下有这一条地道。
顾明朝很快就控制住外面的战场,玄色铁甲带血,面色冷凝上了望仙阁,看着混乱一片的场景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
“微臣救驾来迟还请圣人恕罪。”顾明朝单膝跪地说道。
惠安帝一夜之间好似衰老不少,瞬间老了下来,他被王顺义扶着,疲惫地挥了挥手:“起来吧。”
“都给我抓起来。”龙虎军将军杜长生随后匆匆而来,大声说着。
时庭正茫然地看着众人,不明白局势怎么瞬间就扭转了,他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人一脚踢了膝盖,跪了下来。
“都压下去,等明明圣人定夺。”时庭瑜任由士兵把王守仁拿下,看着一片狼藉的地方,叹了一口气。他看着不远处时于归独自一人,愣愣地站着围栏处,立夏身受重伤被立春扶着坐在一旁,公主的视线停在圣人身上,眼神迷茫,好似一只被抛弃的小猫。
天边突然冒出火光,火势之大,黑沉的天空瞬间都亮了起来。
一直沉默的王守仁突然抬起头来,衰老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片火光,突然停住脚步,无声地笑了起来,眼底盛满悲哀,他伸手一把夺过士兵手中利刃,众人阻止不急,眼睁睁看着他把刀捅入自己身体,血从他的唇角流出。
“梅儿,对不起……”他仰面倒下,看着那团鲜红之光在天边越来越烈,安然地闭上眼。众人惊恐交加,又突然看到这一出,纷纷愣在原处,就在此时,时庭正突然暴怒,夺过押解他士兵的刀尖,冲着时于归而去。
“于归!”
“公主!”
时于归茫然地回过神,只看到一道雪白剑光出现在自己眼前,刹那间以为是外面又下起了大雪。
“去死吧!”时庭正大声怒斥,刀锋刚刚到了时于归额间,只听到一声尖锐鹤鸣,一道带血箭头堪堪停在时于归胸前,而举着刀的时庭正僵在远处,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前利器。
不远处,顾明朝面色冷硬地放下手中弓箭,立春手脚发软,扑通一声坐在地上。
“别怕。”顾明朝推开时庭正的尸体,看着面上溅上一滴血迹的时于归,伸手温柔地擦干净,好似对待一个绝世瓷器,连擦拭都舍不得下力气。
时于归好似在荒野中毫无目的的行走,终于停下脚步,疲倦地闭上眼,轻声问道:“你都知道?”
顾明朝的手僵在她脸上,顿时不知所措,但还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瞒着我一辈子不好吗。”她的睫毛轻轻颤抖着,脆弱的好似天边的云彩,风一吹就能散了。原来一直宠爱自己的父皇也曾是把母后推向死亡的推手,怪不得柳老夫人总是不愿进宫,怪不得她不喜欢皇家,怪不得宫中没有皇后画像。
一滴晶莹的泪珠自矜贵骄傲的公主眼角滑落,最后落在顾明朝手中,灼热地令人心惊。顾明朝的手指不由蜷缩一下,那温度好似要融进他心底一样。
“公主。”顾明朝轻轻喊了一声,突然伸手抱住她,紧紧抱着,温柔又坚定地说着,“因为我们都舍不得你难过。”
圣人是,太子是,他亦是。
她可是千娇百宠长大的千秋公主,这般令人难堪的真相若不是万不得已,又怎能如此□□裸地摊在她面前。
时于归突然轻笑一声,收敛了脸上所有难过愤怒的情绪,重新成了那个骄傲的公主。她睁开眼,盯着湖面上的一点涟漪,轻声说道:“顾明朝,你怎么还不去求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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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三篇番外,公主大婚,太子和柳文荷,顾静兰的故事。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第一篇小说!!终于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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