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修)
过了约半个月,宫里派了太监到王家来,参选的女子须要通过这些太监的检查,才能被绘成画像呈交给皇帝。
王奉光把太监请进大厅,然后吩咐人去请小姐出来。
那太监自称姓黄,长得胖乎乎的,脸上堆满了笑容,看着极为喜庆。
王沅带着采青过来,先给王奉光行礼,曼声道:“父亲安好,唤女儿来有何事?”
王奉光指着黄太监,说道:“这是宫里来的黄公公,特定过来相看你。”
王沅给黄太监行了个给万福里,“黄公公万安。”
黄太监笑呵呵地道:“王小姐万安,咱们今天就是过来看看你,不必紧张,走几步给我看看。”
王沅行走了几步,然后慢慢地转身走回来,黄太监不住地点头,身姿妙曼,容颜客观,皮肤白嫩,声音也好听。
黄太监道:“王翁,你可养了个好女儿啊,真不错。”
“多谢您的夸赞!”王奉光趁机将一个荷包给了黄太监,黄太监笑眯眯地塞进袖子里,袖子里顿时沉了一沉,可见银子的分量不小,他更开心了。真是不枉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争取到这个肥差。不过,虽然黄太监收钱还是有讲究的,那些貌若无盐,皮肤黧黑的女子,她们的父兄塞再多的银子,他也不敢受。不然这些女子被报上去后,很快就会被人发现他在其中做的手脚,只有那些本身长得不错的女子,这些人家的银子才收的安心。
其实黄太监来王家之前,王沅的姐夫田迹就已经找过他,再加上王奉光识相,黄太监很痛快的就把王沅的名字记下来了,一杯茶喝完就走了。
采青不忿,“这个采选太监不知道收了多少人家的银子,难怪长得这么胖!”
王奉光教训她,“这种小人是不能得罪的,谁知道他背后会使什么绊子,能用钱打发他就行了。”
采青低着头不敢回话,王沅则嬉笑道:“您说的全部都是对的。”
王奉光对这个女儿无可奈何,道:“过些天就有画师过来给你画像,你这几日辛辣油腻还有甜食都不要吃了,免得到时候画像不好看,采青,好好照顾二小姐。”
“是,采青知道了。”
等王奉光走了之后,采青活跃起来,将案台上的桂花酥、红豆糯米糕等甜点都收起来了,王沅大叫道:“你可等等,我要吃最后一块。”
采青找了一块最小的桂花酥递给她,笑道:“您就忍忍,等画师画完了,再一次性吃个够。”
王沅拿起指甲盖大小的桂花酥,眼睁睁地看着采青将桂花酥与红豆糯米糕锁在柜子里,忙说道:“天气越来越热了,你锁进柜子里容易坏呀,太浪费了,不然我都吃了,从明天开始戒甜食。”
采青无奈道:“您这嗜甜的习惯也该改改了,反正糕点我都锁着了,您就别想了。”
王沅唉声叹气地吃完最后一块桂花酥后,对采青说:“你这丫头越来越会管人了,我看我要早点把你嫁出去,让你管自己分夫婿去!”
采青害羞了,跺脚,“二小姐,人家是为了你好,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又过了几日,画师终于上门了。王沅端端正正地坐在院子里让他画,画师不苟言笑,王奉光塞银子也不要,一板一眼地画。
王沅保持微笑,足足坐了两个时辰,身体都快僵硬了,那画师才收工。她凑过去看了自己的画像,鹅蛋脸,双环髻,柳叶眉,小鹿眼、樱桃嘴,看起来跟别的仕女画也没有什么两样啊。
王沅忍不住说道:“如果不是知道画里的人就是我,我根本看不出哪里像我了嘛!”真是白白害她枯坐了两个时辰。
画师不卑不亢地说:“我们一向都是这么画的。”
王奉光仔细地瞅了又瞅,指着眉眼的地方,对女儿说:“你看着眼睛、眉毛还是有几分像你的。”
王沅仔细看了又看,摇摇头,她真看不出眉眼有像自己的地方,真是瞎折腾,这画师何必过来看人画像,自己在自己家里画不就得了。
画师卷起画像,告辞而去。
采青有些担忧,“那个画师眼睛是瞎的,技术也太差了,这画像还真看不出像小姐,这么多的画像,里面的每个人都像是一个人,皇帝估计都看得眼睛花了,根本分辨出来,还怎么选啊。”
王沅道:“采青说得对,皇帝可能就是随便选选罢了。”
王奉光摆摆手,道:“算了,别再想什么像不像了,进宫的女子么,平头齐脸,五官端正就可以了。”
皇家遴选家人子,为了避免劳民伤财,皇帝下令从长安城及附近的郡县采选,画师一共画了五十张画像呈给了皇帝。
……
建章宫文渊阁。
中常侍张让拿着参选女子的画像走了进来,先对上方坐着的人施礼,然后把画像呈上,“陛下,这是参选女子的画像,请您过目。”
李湛搁下手中的笔,随意地说:“让皇后看着选几个就行了。”这种小事情他实在不愿意花费心思。李湛十岁前被关在官狱里,仅能保证衣食,根本没有什么机会识字,后来被去了外租家,石夫人为了请了夫子,所学到的东西,做个普通人足够用了,但是做帝王却要从头开始学,他现在每天上早朝,在建章宫前殿接见官员,听闻奏事;之后还要处理奏折,跟着大学士学习如何治理国家,每天都安排的满满当当的。
张让心里暗自思忖,看来皇帝依然很信任皇帝,他想了想,说:“臣本已经呈给皇后娘娘,但是娘娘说此事还是需要陛下您自己选择自己合眼的。”
“那你放下吧,”李湛批阅奏折也累了,正好换个事情做做,调节一下心情。他拿起画像看起来,然后又翻翻后面的,笑了,“这些画师的水平还真是一如既往啊,除了高矮胖瘦,朕根本看不出这些女子有什么区别。”
张让指着其中一张画像上的女子,道:“陛下,有些地方还是略有不同,您看,这位女子眼角长了一颗泪痣,这个则是长着一颗美人痣,细细看来,确有差异。”
李湛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画像上女子面目模糊,分不清蚩妍,但是每张画像的右上角都写有籍贯、姓名及某某人之女。五十张画像,李湛翻得飞快,张让暗自担心,问道:“陛下,不如把这五十名女子召进宫来面选。”
“算了,太劳民伤财了,简单一点吧。”李湛想也没想,就直接拒绝了。手下不停,翻到其中一张的时候突然停下来了。
张让心里松了一口气,总算有陛下能够看得上的人了。
李湛是被画像右上角的字吸引住了目光,只见上面写着长陵邑王奉光之女王沅。
他笑了,“遇上老熟人了,他的女儿竟然也参选了。”
张让瞅了一眼,原来是王奉光,陛下曾经在民间的朋友,他有些犹疑不定了,陛下这意思到底是留下这位王姑娘,还是不留呢?
李湛是见过王沅的,他十三岁的时候,自伤身世,曾游荡五陵,后来在长陵邑结识了王奉光,两人斗鸡走马,寻欢作乐,王奉光不因为他年岁小看低他,更不曾因为他的身世疏远他。他的银子花完了,就直接住在王家,王家宅子大,他在前院住了一段时间,王沅住在第二进院子里,因此,最初他虽然知道王奉光有两个女儿,但长女已经出嫁,幼女年岁尚小,一直都没有见过。
直到有一天,他正在窗前看书,突然听到院子里有响声,一看看过去,原来是两个女童想要摘桃子,院子里有一棵老桃树,结了厚厚的桃子,又红又大,看着很是诱人。
其中一个女童穿红色衣裳,扎着两个小揪揪,一边挂着一个玉葫芦,戴着金项圈与金镯子,肉肉的脸庞,笑起来眼睛如弯月,小女孩捧着脸,眼巴巴地望着树上的桃子,另一个年纪稍小一点的女童说:“二小姐,不如等大公子与二公子回来再让他们给你摘吧。”
二小姐气呼呼地说:“哼,采青,大哥二哥都是坏人,他们都去姐姐家了,都不带着我,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
采青不停地摆手,声音带着哭腔,“不行,不行,不能爬树啦,被老爷知道了要被责骂的。”
“笨采青,又没有让你爬,你看我的!”二小姐撸起裙子,三两下就爬上树了,得意地说:“你看,我不是上来了吗?我来摘桃子,你接着啊!”
李湛本来还有些担忧这女童会受伤,然而看她这么利落的身手,很明显不是第一次爬山了,技艺纯熟,不必为她担什么心了。
女童摘了几个桃子,刺溜刺溜地从树上爬下来,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裙角已经被挂烂。
两人正欲偷偷摸摸地溜回后院,李湛促狭之心起来,决定逗这个两个女童玩玩,于是从窗子里跳出来,拦在她们面前,笑道:“你们偷桃子哟!”
王沅可不怕他,立刻就大声反问他,“你是谁?这里是我家,我不是偷桃子。”
“我是你家的客人,”李湛笑眯眯的,就像只狐狸,“你是背着你父亲的,对吗?”
这下子掐中王沅的死穴了,她从小没有母亲教养,自从姐姐出嫁后,更加没人管她了,王奉光一心想要把她教成大家闺秀,要是知道自己像猴子一样爬树,肯定要打手心,而且还要抄三百遍书。王奉光自然是舍不得打女儿,所以这顿板子会受在采青身上,采青已经吓得浑身发抖了,万一老爷真的生气了,把自己卖出去了,可怎么办呀?
王沅心里也很害怕,采青是跟着自己混的,自己哪里舍得她挨打。她眼珠子转了转,掏出两个肥嫩的桃子,双手奉给李湛,讨好地笑道:“大哥哥,这桃子可好吃了,我给你两个吃好不好?”
看着两个女童可怜的模样,李湛觉得自己太不地道了,住在人家家里,反而去吓唬人家,不好,不好,于是,他说:“算了,你们走吧,我不要你们的桃子,放心,也不会告诉你父亲的。”
王沅犹不相信,硬是要把桃子塞给他,李湛抵抗不住她的热情好客,只能把桃子手下来。
王沅立刻就笑起来了,两弯月牙眼儿,“你吃了我的桃子,我们就是好朋友了,别告诉我父亲哟!”
李湛看她可爱的模样,心情都好了很多,与她说起话来,王沅叽叽喳喳地说了很多,从院子里的小蜘蛛、牵牛花说到丰熙楼的蟹粉汤包,最后拖着腮帮,一脸神往,“上次我姐姐归宁,给我带了丰熙楼的蟹粉汤包,真的好好吃呀,我昨晚上做梦都梦到了,我还差点流口水了。”她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在膝盖上。
原来是个小吃货,李湛暗笑,道:“我知道丰熙楼在哪里,你今天请我吃桃子了,我请你吃丰熙楼的包子吧。”
他骑马飞快出门,直奔丰熙楼,买了蟹粉包子,又快马加鞭地回来,包子还是热乎乎的。
王沅眉眼里都是笑,捏着一个蟹粉包子,小心翼翼地咬一个口子,把汤汁吸到嘴巴里,满足地喟叹一声,最后把整个包子都放进嘴巴里,跟小猴子吃到蜂蜜一样,开心得不得了。
最后是采青在一边提醒她,“二小姐,咱们拿回屋子里吃吧,老爷就快回来了。”
“哦,是啊!”王沅把剩下的包子装好,揣到怀里,走之前,又塞了两个桃子给李湛,笑眯眯地说:“今天真高兴,谢谢你的包子啦。”
想起往事,李湛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道:“这个姑娘小时候我见过,十二年过去了,原来现在她长成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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