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2 章
宝玉至最后也不曾当上挽郎。
倒也也不是贾母那里放弃——她若是死心的这样快,便也不能之前搅得王玚头疼恶心了——借着贾敬之事,贾母三番五次上门来请,只说自己思念幺女,唯有藉黛玉聊慰枯心。
一回两回的黛玉推说才从宫里参加丧仪回来了身子不爽也还罢了,三回五回的来请,还能都推了不成?无法,也只好带着人过去一趟。
王玚已经上衙了,不便陪着过去,黛玉也不像贾母想得那样和软,虽不像王玚那样硬邦邦的,几次下来王顾左右而言他,也弄得贾母无可奈何——总不能同黛玉撕破了脸,如今王家、林家几乎是他们唯一的起复之路了!
还是后来林如海从宫里回来了贾母那里才罢了——转而又想着去扰林如海。林如海能让他们如愿?王玚在贾政面前还要顾及几分面子,林如海却不必,冷下脸来说几句不轻不重的话,就足够叫贾政夜里辗转反侧,不敢再来。
倒是王夫人仍不死心,试探着来了几回,王玚烦不胜烦,愈发动了心思。
这几日遴选的期限将至,王夫人那里来的愈发频繁起来,牛夫人叫扰得不行,恨不得就叫人立时打出去,还是黛玉再三相劝才劝住了——贾敬才去,这时候不好起什么龃龉,不然看着都是自己这里没理儿。
牛夫人气呼呼地扇了扇风,咬牙道:“这天儿愣是给我气出一身的汗来!”
她说着又瞪王玚父子,“不是你们两个素来吹得自己诸葛在世似的,怎么这时候一个个无法儿了?”
王子腾大叫冤枉,“我何曾说过自己诸葛在世,哪来的这样脸皮!”
黛玉笑道:“分明是母亲自己,早年得这空儿便夸哥哥,父亲这里倒是不曾听见。”
王玚见点到自己,忙俯身给了黛玉一指头,含笑道:“你拉我下水!”
牛夫人见他两人和睦,心气儿稍顺,自觉不过几年家里便是儿孙绕膝——早年王家子嗣不丰,已经成了她一块儿心病。
黛玉笑着躲开,王玚作势要再弹,临到跟前黛玉吓得眼都闭上了,他却一转方向抓起桌子上一把松子儿攥着磕起来。
“其实这事儿我已经有打算了,”王玚见黛玉睁眼,似有不忿见他说正事又不好打断的模样,便觉着可爱,忙伸手递给她方才剥的松子仁,“这时节正是吃松子的好时候,又香又脆,妹妹尝尝?”
黛玉见牛夫人两人忍笑,更不好意思起来,劈手夺来便道:“说正事罢!”
“是,说正事。”王玚笑着拍了拍手,正色道,“我叫人给三姑娘去了信儿了,叫她这两天有意无意地在宝玉面前提一提贾府诸人给他谋挽郎一事——宝玉那样性情的人,你叫他给个皇妃公主的送葬只怕乐意的不得了,叫他给先皇送葬,跟着一群‘禄蠹’‘唱念做打’的,他能答应了才怪了!”
王玚所料不错,探春接了信果然次日与贾母处请安见着宝玉时假作关怀笑着说两句,“听闻太太央舅舅家里给二哥哥谋一个挽郎的差事,却不知这时候二哥哥那些仪程可熟悉了没有——这是大事,万万出不得一星半点儿的差错。”
宝玉听了便大怒起来,连番作态,又是跺脚又是吐口水的,口内只管嚷道:“谁要去做那劳什子挽郎来!跟外头那样的男人混在一起,只觉自己身上都叫熏得臭不可闻!”
“我寻老太太去!”说着也不管探春在这里,自己提着袍角一溜烟儿跑过去正房,急得袭人在后头猛追不止。
“二爷,不可任性!”
探春惊得微微张开了口,有些惊慌地指着外头宝玉,磕巴道:“这、这是如何说的?怎么急起来?”
晴雯上前冷笑道:“也不知姑娘是竟心的还是有意的,过来跟我们二爷就说这个——你不知道他的性子脾气?能答应了才奇怪呢!”
探春脸上涨红,侍书越众上前一步指着晴雯骂道:“你这是什么话!我家姑娘不知为了这个高兴成什么样儿了!见天儿的念叨二哥哥有出息,欢喜的落了泪。今日好心问一句,倒招的你这一番抢白!”
她扶着探春便气冲冲要往外头去,口内不住嚷道:“姑娘,咱们见太太去,请太太评评理儿——纵是老太太房里的丫头,也没个这样指着姑娘鼻子不清不楚阴阳怪气儿地数落的,老太太还不曾这么说过姑娘!”
晴雯心里略有些慌了,面上却还是强自镇定撵在后头喊说:“你去!只管去,听听太太是说谁有理儿呢——我们瞒着还不足呢,你上赶着过来告诉!”
急得麝月秋纹在后头就拉她,麝月跺脚道:“嗳呀!我的姑奶奶!你还说这个!”
晴雯到底自己心里底气不足,顺势便收住了,只是仍还是小声嘀嘀咕咕的。
却说探春叫侍书搀着哭回了王夫人后院的抱厦内,一路上瞧见的婆子丫头都诧异——谁不知道探春惯是掐尖儿好强的?这却是叫谁惹成了这样儿?
两人进了屋门,侍书回身便关紧了门,紧张道:“姑娘,咱们下一步儿如何做?”
再看探春虽脸上犹有泪痕,可眼中哪有悲意?她淡淡道:“略收拾,你往太太院儿里寻人去——就说我哭得背过气儿去,实在不敢擅专,特来请太太。”
侍书忙点头答应,探春静静呆了半晌,方叹气道:“是我不怀好意了,二哥哥这些年对我也是不错,一向也还同我好。如今我为了自己的前程出路便害了他,可见我也不是甚么好东西。”
侍书忙劝道:“您能有什么法子?难不成眼睁睁看着老太太三年过去,真把您嫁进南安郡王府给那六十多的老王爷当继室?这时候能有玚大爷肯伸手帮一把,咱们就是豁出去了也不得不干了——甚么都不干,就等着旁人使力搭救,哪儿有这么些好心人呢?”
探春听得心里有的那一丝愧疚也都消了,自己安慰道:“我这也不是真害了二哥哥——舅舅那里叫我这样做便显见是叫老太太太太缠得烦了,纵使我不出手,二哥哥也不能得上。不过是先不让舅舅那里烦心罢了。”
侍书忙点头称是,只是心里头还有些犹豫,便问道:“姑娘,若是太太不管咱们,还是骂一顿又该如何?”
探春垂头,看不清面上神色,只是听见她嗤笑:“也不指着太太管什么,叫你做个样儿出来罢了,好叫人知道咱们不是故意的。太太便是恨我,老太太那里也不能答应——还指着我做王妃呢!”
放下两人回房密话不提,却说宝玉一路奔到贾母正房,不曾等着屋外丫头挂起笑脸来请安,便自己急急忙忙进去,连声嚷道:“老祖宗!老祖宗!”
贾母才从内间儿出来,听见这声还笑呢,“我就说是宝玉孝顺,一定是他还想着过来陪我说两句话。”
鸳鸯听着外头声响不对,这时候也不敢插话,只是上来搀着贾母,倒是珍珠等人奉承了几句,直将贾母捧的合不拢嘴。
贾母满面带笑出来,宝玉一见着就扑上去跪下,连声哀求道:“老祖宗,救救孙儿罢!”
贾母唬得脸上都变色了,忙问道:“可是你父亲又为难你了——老二呢?老二!”
宝玉哭着道:“不是,老太太。孙儿不想做那劳什子的挽郎!一群人混在一处,出去了身上粘的都是气味,腌臜极了!”
“宝玉!”贾母沉下脸来,斥道,“你如何能说这样的话!那都是世家大族出色子弟,你过去了必然有几个投缘的。”
她和缓下来柔声劝道:“那些人都是好样貌好性情,你去了必定喜欢。”
宝玉呆呆地听了,贾母长出一口气,只当是劝服了,才要叫人拉他起来,“快扶起来,地上凉,跪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珍珠忙上前要扶宝玉,不料宝玉忽地自己蹿了起来,连退好几步,厉声喊道:“老祖宗哄我!那都是些为了名利汲汲营营的蠢物,如何能与我投缘!便纵是样貌好看,也都是烂了根儿的!”
他面色狰狞,竟将贾母和一众丫头都吓住了,贾母回过神儿来才要再劝,就见宝玉猛地一把薅下脖子上戴着的通灵宝玉,也不管脖子上勒出的印痕,就往地上摔去,红着眼睛嘶吼道:“都是这东西害我!谁稀罕什么大造化,大出息来的!”
屋内丫头们叫他这幅模样吓住了,一时竟不敢有人上前,还是贾母喊道:“还不上去拦住他!”
众人这才壮着胆子上去,珍珠先上去搂住了宝玉,口内喊道:“宝二爷,我的二爷!您这是做什么呢!”
袭人原在屋外不敢进内,听见里头闹将起来才忙忙地过来,一见这样也是唬得不轻,忙上前哭道:“二爷!你何苦来的,摔那命根子!你若有什么不顺心的,打什么砸什么都好,怎么偏跟那宝贝过去去!”
说着便上去抱住了宝玉的腿不撒开。
贾母见她进来似是找着了发火儿的去处,一股脑儿连声喝骂,又质问道:“你们谁惹了他了,叫他气得这样!我知道了非扒了你们的皮!”
袭人哭道:“老太太,小的哪里敢呢?不过是今日三姑娘来了,提起这个叫二爷知道了,二爷不肯起来,一定过来请老太太做主。我在后头千赶万赶不曾追上,只好在外头张望,哪里敢来搅扰老太太。”
贾母此时也不耐烦顾着袭人,忙哄宝玉道:“我的好玉儿,你把那宝贝戴上了。那劳什子挽郎不去也罢!”
宝玉听了这才消停下来,一时云销雨霁,喜笑颜开,忙去贾母跟前凑趣儿去了。
叫他这一闹,贾母那里到底忌惮了些,两三日不曾敢动静,生怕宝玉知道——礼部那里也是苦不堪言的,来求的人太多,哪一个都不好得罪,忙忙地便定了名单,竟是提早了一两日呈上去。
贾母等回过神儿来,早就颁了明旨,竟是尘埃落定,他们舍了脸皮弄得一场戏,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们心里虽恼,但也无法,只得暂不往王家去,唯有贾政,心里既说不上是庆幸还是遗憾,尚劝贾母,“老太太放宽心,实则宝玉那个性子去了说不得还闯下祸来,反生事端。依我看,竟是不去的好。”
贾母叫他气了个倒仰,连声叫人打他出去,气得不行,原是托口自己病了,谁知这样竟是真气得病了,断断续续直到十月里才算好了。她索性不见外客,贾敬丧葬之事全由宁府办理,竟是不肯露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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