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醒了
B大历史系教授独立办公室。
男人闲适地坐在办公椅上,在一阵又一阵断断续续的女声抽泣声中,神色淡然,八风不动,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慢条斯理地端起了桌上的骨瓷小盏,轻轻抿了了一口散发着清香的太平猴魁,直到将一小盏茶都啜饮而尽后,才轻轻放下了茶盏抬头看着站在他跟前的三个女孩。
三个小姑娘都很是引人注目,其中有两个头发蓬乱衣衫皱乱,妆容都有些花了,梁上是一道一道的黑印,样子显得尤为狼狈,而另外那一个倒还好些,一张精致的脸蛋因为一旁两个时不时抽泣的女人而挤眉弄眼地朝天翻着白眼。
男人又为自己斟了一杯热茶,而后才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说吧,究竟是什么仇怨非得在我的课上解决,还大打出手,真的摆一副的好学生的架势。”
一旁那个短发女生一直都在等老师开口询问缘由,这会儿早就忍不住了,顿时跟开机关枪似的突突开口,“孟教授,这真的不能怪我,是这个莫名其妙跳出来的女的,我和清雪还有几个朋友正在聊天聊得好好的,这女的就坐在我们前边,忽然就跟发了封一样跳起来,指着我们鼻子骂我们全家都是后爹养的,有病吧!”
听这么一说,男人又将目光移到了一旁一直朝天一个接一个翻白眼的赵涵身上,眉头微微一锁,目光深深,询问的意思很明显。
赵涵被这种目光注视着,顿时脖子一锁,方才那副“老子天下第一”的牛样才收敛了起来,不满地辩驳,“她们瞎扯淡说人是后爹养的,说人亲娘脑子拎不清,还不允许我骂回去吗?!”
“我们说的是《帝谋》里的剧情,又没说你,你这人脑回路还真是清奇啊,好像是在骂你是后爹养的一样瞎激动个什么劲儿!”
短发女生终于也忍不住无语的朝天翻了个白眼,当即开口驳了回去。
男人瞟了一眼又有暴起冲动的赵涵,暗中丢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而后将目光转向那两个女生,手心朝下,修长的手指曲起来一下一下无意识地轻巧桌面,似乎对此来了兴致,“哦?什么《帝谋》剧情,看来这便是引发你们争吵的导火索,给我也讲一讲吧。”
短发女生依言答道:“《帝谋》是最近大火的一部热播剧,讲的是大梁昭宁帝赵元衡的故事,这神经病就是为了其中女主角蓝氏和我们吵了起来。”
男人轻敲桌面的手一顿,沉沉开口,“里头讲了蓝氏什么事,竟让你吵成这样?”
“哈!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给蓝氏神秘的身份经过了加工包装,让她多了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叫卫鸣的前夫,然后昭宁帝的四个孩子就变成前夫哥的种,昭宁帝喜当爹给人无怨无悔养儿子,还得不到爱人的心,两人虐恋相杀,不知道孟教授对此作何评价呢?”
赵涵皮笑肉不笑,特意在最后“评价”二字加重了语气。
男人静静听着,听到最后眉头已经皱成了小山,听完以后他面色微沉地掏出手机,开始上网搜关于《帝谋》的相关消息。
网上关于这部剧的消息铺天盖地,越看男人的眉毛就拧得越紧,大致浏览一遍后他心中也有了数,沉声开口点评:“这种连最基本的历史轴线都乱套的剧情,别说是尊重史实,甚至是毫无逻辑可言,瞎编乱造得离谱,却偏偏还要套着历史剧的门面,编剧敢写导演还真敢拍!”
男人音调低沉,谁都听出来了他此时话语中带了火气,一旁那两个女孩被吓得有些愣住了,那短发女孩居然还傻愣愣地问道:“这个……这个剧就是清雪家公司筹拍的啊,之前……之前不是还请过孟教授做历史顾问,不是教授您也说这是个好剧本,只是没时间这才推荐了别人,那个刘教授不是说是您的好友……”
“噗——”
一旁的赵涵实在是忍不住了,差点就笑喷出来。
男人皱眉思索,他是有点印象,之前女儿告诉他有剧组找他做历史顾问的事,但他也只是在耳朵旁过了一遍就直接拒绝了,压根就连这剧叫什么都没听过……
“唐莉算了……”
一直在旁边娇弱抽泣没有开过口的女孩叫程清雪,这时候终于是忍不住了,关于请孟教授做历史顾问的事情始末,这其中究竟是怎样的内情她最清楚。
当时剧组是为了蹭一下孟教授在网络上的热度为这部剧造势而想去邀请他做历史顾问的,但真相是剧组甚至还没联系上孟教授本人就被拒绝了,为了面子她才在众人面前说了那番说辞,并说后面请来的刘姓历史顾问是孟教授推荐过来的。
现如今,眼看着谎言就要在本尊面前被可笑地戳穿了,为了保住岌岌可危的颜面,程清雪甚至都顾不得刚才这个她长这么都没吃过的亏,面色十分不自然,拉了那个叫唐莉的短发女生的胳膊就像往外扯,“那个……孟教授非常抱歉,这就是个误会,我们和这位学妹完全是个误会,也没怎么样就是拌了几句嘴,那个……我们还有自己的课,就……要来不及了,就先回去了,打扰孟教授了……”
说着半拖半拽地将还很是气愤想说理的同伴应扯了出去。
目送两个外人出去后,不大的办公室立刻安静了下来,赵元衡这才收回了若有所思的目光,沉沉地看向自己面前正一脸看好戏意犹未尽的女孩。
对方接收到男人突然看过来的目光,笑容立马就凝固了,脖子一缩低着脑袋开始装鹌鹑。
赵元衡默不作声地看着女儿良久,只看得对方心里发毛他才凉凉开口,“蓝小贝,你多大了你心里还没数吗,我让你上大学来拿个文凭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十八岁青葱年少的大一小学妹了?是人家百多倍的年纪了,居然在课堂上众目睽睽之下和人扯头发挠脸打架?!出息了!还有大一开学到现在,你上过几堂课你自己说,要不是今天是我来代的课,你其实还根本不打算来上课是吧!”
蓝小贝瘪嘴低着头小小声不满嘟囔,“也知道我多大年纪了,还管东管西的……”
“啪——”
赵元衡将骨瓷杯重重磕在桌上,音量加大,“无论多大我都是你爹,要你把这个文凭拿到是为你好,你要是能像你大哥三哥那样我一个字都不会来过问,可好的不学,你偏偏要学老二那混账玩意儿!”
要是在从前赵元衡自然不会说像现代普通父母那般为了孩子考个好大学拿个文凭找个好工作而费尽心血,四个孩子到了现在这个年纪自然不用他这个当爹的再来操心。
只是他们非同一般人,令人羡慕的无尽寿命总也会有他人想不到的麻烦,要想在人类社会中正常生活活动,就要遵守人类社会的规则,因为不老不衰的容颜,他们一般每隔三十年就要换个地方换个身份,以防被人发现端倪,从前科技不发达的时候倒好,如今正处于信息技术高速发展的互联网时代,他们更是小心谨慎了,水族的规矩就是不能打扰也不能被人类发现身份。
而就在半年前,自己这个活了这般年岁依然神经大条的“大龄”女儿,不小心就差点暴露了自身的秘密,而后赵元衡和深海商议的结果便是索性让她之前的身份“去世”,再换个新的。
因此蓝小贝新的身份要想合情合理,自然要有据可循,所以赵元衡才安排她重新读个大学,拿个文凭,只是这家伙和她亲娘一个性子,明显对上学这种事产生生理性排斥,才开学没几个月,就因为连着逃课,已经快要被退学了。
蓝小贝倒是丝毫感觉不到老父亲的殷殷爱子之情,小声呛回去,“还说是我亲爹的,被人编排后爹养的时候也没见亲爹你多么愤慨……”
“蓝小贝,别以为我不会揍你,皮痒了的话咱们可以试试!”
见这个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老父亲已经咬牙切齿濒临暴走,蓝小贝心里咯噔一下,再不迟疑,脚底抹油就溜走了,“啊啊啊……亲爸亲爸,您是我亲爸!我今天还要回海里看我亲妈我先走了……”
看着女儿风风火火夺路而逃的背影,赵元衡摇头长叹一口气,看了看时间,自己今天也没有课了,于是起身离开准备回他现在所住的“家”。
……
赵元衡现在的住处在帝都郊区海滩边上,那里有延绵数公里的海滩,平日里鲜有人迹,其中有一块海滩是四十多年前他以另一个身份买下来的私人海滩,他将那里围了起来,盖了一栋房子,拒绝外人靠近,如今他就住在那里。
房子也不是特别大,看着就和一般别墅群里那种独栋小别墅没有任何区别,只是被远远地围了起来,孤零零地放在了海边。
赵元衡开门进去,在玄关处点了盏灯,屋子里一室凄清和他走时一样,冷冰冰的,而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没有人气的孤独。
他关上门走进去,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打开了玻璃门,走到露台上,任由咸咸的海风狂乱地吹打在脸上。
倚在露台的栏杆上紧紧眺望蔚蓝的大海,出神许久之后,他从西裤口袋里摸出了手机,翻开通讯录,点了一个号码拨了出去,没响过三声,电话那头就接通了。
“喂,郑局吗,对是我,我是孟执……是是是,好久没联系了……是这样的,有件事想和郑局交流一下,不知道郑局最近有没有看过那部叫做《帝谋》的电视剧……哦没时间看啊,那是这样的这部剧自称为大型历史剧,但我作为专业人士,站在专业角度认为该剧眼中歪曲历史,逻辑不通,毫无任何可取价值观可言,如今大受追捧我担心会给青少年一代带来严重的不利影响,所以郑局……对对对,郑局也是通透人,大家都是为了下一代着想……好好好,那等过几天郑局有空了我们再约一起钓鱼……”
挂掉电话后,赵元衡神色淡淡地回到了室内,他打开一个移动壁橱,里面露出十个排列整齐的半人高的巨大透明玻璃罐,其中有九个已经密密麻麻地装满了东西,赵元衡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扔进了第十个还未装满的罐中,对着那十个玻璃瓶微微一下,轻轻说了一句,“浅浅,这是第二十万八千五百三十一枚了。”
他从得到蓝浅浅魂魄尚在的消息、得到鲛珠时的那天算起,每天存一枚铜板,后来慢慢地随着沧海桑田,铜板变成了硬币,就这样,在等待岁月里的,到今天为止,他已经存下了二十万八千五百三十一枚铜板和硬币了,将近满五百八十六年了……
放完硬币后赵元衡合上壁橱,走到了客厅的那面玻璃池水墙边上,那么大一面水墙,放条鲨鱼进去都是可以的,然而却只放了那么一条巴掌大小的小丑鱼,若不是仔细看压根就找不到。
这条小丑鱼可非同一般,那是深海和他联系的水鱼,他这面玻璃水墙的鱼池设计时便是直通大海的,在还没有电话的那个年代,这只小丑鱼就跟在他身边了,那时候他若想去深海见蓝浅浅便是通过这只小丑鱼和深海联系。
虽然现在很多时候其实流光也与时俱进让海底连上了陆地的信号和网络,他们都通过手机直接联系,但他总想着,若是到时候浅浅醒来,多一个消息渠道他就能早点知道不会错过,因此这条小丑鱼也已经陪伴了他五百多年的光阴。
小丑鱼早已有了灵性,见到男人拿着鱼食过来,立刻冲着他换了地摇摆鱼尾图几个泡泡,赵元衡微微一笑,开始给它喂食。
小东西小小一只,食量却是惊人,正当赵元衡全神贯注投喂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
他一只手拿过手机,摁了免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继续喂鱼食,电话是蓝深深打来的,只有寥寥几语,“浅浅醒了,速来!”
“哗啦——”
盛着鱼食的玻璃碗吊在地上一下便摔了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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