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楚琛与韩梦沁遇刺之事,很快就有了论断。

崇德帝将查到的结果公之于众，宣布是吴家所为。吴氏被废去位份，打入了冷宫,吴家全家人都将被流放。

身处冷宫中的吴氏得知此事后,又被丁皇后派到她身边的人提点了一番,心如死灰。

“本宫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张氏和李氏……真是好得很！当初在本宫跟前做小伏低，处处捧着本宫,如今却能毫不犹豫地反咬一口。”

“想当初，丽贵妃倒台之后，丁氏还未被册封为皇后,本宫便以为后宫之中会以本宫为尊，谁知，丁氏竟后来居上,爬到了本宫的头上，本宫便处处与丁氏作对……现在想想，本宫分明就是被张氏和李氏撺掇了,做了那出头鸟。”

吴家与丁皇后数次交锋,没讨到一点儿便宜,反倒是吴氏和吴大人渐渐被崇德帝所厌弃。如此一来，吴氏对于张贤妃和李淑妃来说,自然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

吴氏冷冷地道：“胆敢这样愚弄本宫,本宫就是死,也绝不会让这两个贱-人好过！”

她身边儿陪着她一起嫁进宫来的心腹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了决绝的意味,顿时慌了：“小姐,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啊。只要四皇子殿下还在,咱们还是有希望的……”

“正是为了皇儿,有些事，本宫才不得不做啊。”吴氏看向自家心腹的目光中满满都是苦涩：“本宫死不足惜，但皇儿他不能有一个不名誉的母亲。而且，这或许是本宫能够为父亲和母亲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第二日，崇德帝接到消息，冷宫中的吴氏以死自证清白。

饶是崇德帝早已厌了吴氏，骤然得知吴氏去了的消息，也有些回不过神来。毕竟，吴氏再怎么不好，也陪伴了他这么些年啊。

崇德帝在有些时候，其实相当的念旧情。

吴氏活着的时候，他嫌她蠢笨，吴氏走了，他倒想起她往日的好处来，心中生出了几分伤感。

尤其是在崇德帝知道，吴氏是在用这种方式来向他“鸣冤”，告诉他，行刺楚琛与韩梦沁之事不是她和吴家所为后，崇德帝更是升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愧疚感。

——倘若不是他继续查下去，兴许吴氏不会死。

——倘若张家和王家不是这么的胆大包天，兴许根本就不会有这些事。

崇德帝已经算是帝王中难得宽厚重情的皇帝了，但帝王该有的冷血和自私，他一样不缺。吴氏的事让他不好受，造成的最终结果就是，他因为这件事而迁怒了张贤妃和王淑妃。

可惜，张贤妃和王淑妃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她们如今都是与吴家结了死仇的人，自然不希望崇德帝因为吴氏的死而对吴家生出恻隐之心，于是便纷纷到崇德帝跟前进言：“吴氏莫不是想以死来威胁皇上？也未免太不懂事了些。”

“妃嫔自戕，可是重罪啊，哪怕吴氏已成了废妃。吴氏的心情臣妾能理解，但到底不吉利……”

崇德帝本就恼了张贤妃与王淑妃。他见吴氏都已经没了，这两人还在落井下石，对这两人自然更没有好声气。

很快，张贤妃与王淑妃就被勒令禁足三月，期间不允许任何人探望她们，包括她们的亲生儿子五皇子和六皇子。

丁皇后得知此事后，问七皇子：“知道为什么你父皇会这么生气么？”

七皇子想了想，答：“因为……父皇知道刺杀姐姐是淑妃和贤妃做的，她们把这件事推到了吴氏头上，导致吴氏不得不以死自证清白，在吴氏死后，淑妃和贤妃却对吴氏落井下石？”

丁皇后摸了摸自家儿子的头：“不错，你父皇是个念旧之人，如今，吴氏走了，他心里头怕是不好受。你最近言行举止也注意着些。虽说吴氏之前与咱们不睦，但你也别在这节骨眼儿上触了你父皇的霉头。”

七皇子眨了眨眼道：“母后放心，儿子明白。母后以前说过，要控制自己的喜怒不幸于色，儿子都记得呢。”

虽然在那时，七皇子还不太明白这句话的真实含义，但因为这话是丁皇后说的，他还是牢牢记在了心底。如今，看着王淑妃与张贤妃逐渐失了圣心，他似乎稍微能够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了。

之后没多久，崇德帝来找丁皇后商量吴氏丧礼之事。

按理来说，吴氏如今不过是一个没有品级的废妃，直接一卷草席裹了丢去乱葬岗也是可以的，但崇德帝终究不忍。

在这件事上，丁皇后倒是表现出了超乎崇德帝想象的豁达与宽厚来：“吴氏到底伺候了皇上这么多年，如今走了，皇上好歹给她些脸面，也让四皇子面儿上好看些。依臣妾看，皇上不如恢复吴氏的妃位，以贵妃之礼下葬，如何？”

“就依皇后之言吧。不过，吴氏到底做错过事，将她追封为吴妃，以妃位下葬就已经足够了，没有必要以贵妃之礼下葬。”

说完这番话后，崇德帝看向丁皇后：“吴妃生前对皇后那样无礼，皇后竟能为她说话。皇后的胸襟，当真出乎朕的想象。”

反倒是先前看似与吴氏关系不错的张贤妃与王淑妃，对吴氏落井下石。谁的品性敦厚，谁刻薄寡恩，一目了然。

丁皇后柔柔一笑：“若要说臣妾有多宽厚，那是假话，圣人都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呢。臣妾也不过是个俗人罢了。只是，臣妾想着，如今人都已经没了，再计较过去的恩怨，到底没意思，最重要的是——臣妾不希望皇上对于吴妃的逝去产生心结。”

她不是不计较，而是为了崇德帝才不去计较，她要向崇德帝传达的，正是这一点。

虽然丁皇后这样说，会显得她不够的完美，但却会让崇德帝觉得，这样的她更为真实，也更让人动容。

崇德帝曾无数次考虑过，该将皇位交给哪个儿子的问题，却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七皇子资质出众，最得他心意，但五皇子和六皇子到底也不差，且三位皇子年纪都不大，性子可以说都还没有彻底定下来。

不过，现在看来，还是让七皇子做储君的好。

依照张贤妃和王淑妃的心性，倘若她们的儿子做了储君，崇德帝根本就不能指望自己百年之后，张贤妃或者王淑妃能够善待自己其他的儿子。

倒是丁皇后，为人宽厚公允，有容人之量，应该能够善待他的其他儿女。

不知不觉间，崇德帝的一颗心，更加偏向丁皇后母子了。

……

在这个月的下旬，养好了伤的楚琛与韩梦沁终于在崇德帝派去的人的护送之下，来到了京城。

楚琛在京中是有宅子的——当初他被封为武安侯的时候，才崇德帝直接赐下了一座偌大的侯府，在京中颇为繁华的一条街道上。对待有功之臣，崇德帝一向大方。除了府邸之外，崇德帝还赏下了不少金银，并将楚琛缴获的部分西蛮王宫的珍宝赐予了楚琛。

后来，楚琛又用得来的金银在京城中买下了好几处宅子、铺子，又在京郊买了些庄子。

可以说，如今的楚琛，家底颇丰，哪怕比起名下拥有需多家铺子的韩梦沁，也不遑多让。

如今的楚琛，并不缺去处。他本想让韩梦沁住在他的一座宅子中，谁知，宫中丁皇后才得知两人抵京的消息，便派来了一顶小轿，将韩梦沁给接走了。

不多时，韩梦沁的外家丁家也来了人，说要将自家表小姐带来的行礼给搬走，他们已经为表小姐准备好了房间，就等表小姐入住了。

楚琛这一路上都与韩梦沁住在同一个宅子中，突然得知韩梦沁要搬走了，顿时有些不得劲儿。虽说他知道，两人还没完婚，无论是丁皇后，还是丁家人，都不会允许韩梦沁住在他的府上，但他还是觉得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哎，若是能早些将韩梦沁给娶回来就好了。

楚琛只要一想到，路上他还有韩梦沁温言软语的关心，无微不至的照顾，到了京城之后，他却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这宅子中。为了不让人说闲话，还不能天天去找韩梦沁，他就后悔没有在路上多走几天。

——虽然有崇德帝派来的人在，他们也不可能磨磨唧唧的就是了。

就在楚琛感叹之际，韩梦沁已入了皇宫。

朱墙金瓦，雕梁画栋，果然不是一般的气派。

韩梦沁以前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入宫的一天，毕竟，依照她父亲的官职，八辈子也没资格进宫。如今，她是沾了她母亲的光，才会有今日。既如此，她就不会给她的母亲丢脸。

负责来接韩梦沁的宫娥太监见韩梦沁端庄大方，从容自若，不由点了点头。

一般的小娘子，在初次入宫之时，或多或少都会露出几分局促来，这韩小娘子倒是镇定，不愧是皇后娘娘的女儿。

他们都是丁皇后身边的人，自然盼着自家主子能好。韩小娘子若是能担大任，日后，丁皇后也能够轻松些。

“我不用下轿吗？”韩梦沁有些奇怪。

按理来说，一般的人，是不可以在宫内乘坐轿子的。

其中一名太监上前，低眉顺首地道：“皇上体谅韩小娘子一路奔波，十分辛苦，特许韩小娘子乘着轿子去皇后娘娘宫中。”

韩梦沁闻言，命人停了轿子，自己从轿子上走了下来：“皇上对我如此宽厚，真是让我感激涕零。只是，我到底只是一介民女，在宫中乘坐轿子于理不合，也只得推却皇上的好意了。若是因我之故让皇上受人非议，可就是我的不是了。”

那太监闻言，眼中亦透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来。

这韩小娘子倒是个懂道理、知分寸的女子，在这一点上，她简直像极了丁皇后。

原来，这太监是崇德帝的人。

崇德帝虽然从未见过韩梦沁，但韩梦沁入宫之前做的那些事，早已引起了崇德帝的关注，所以，在丁皇后将韩梦沁接入宫中时，崇德帝第一时间就派了人与丁皇后的人一起去接韩梦沁，好观察一下韩梦沁的为人。

深谙崇德帝喜好的太监子自然明白，皇上最喜欢像韩小娘子这样的孩子了，虽说韩小娘子推却了皇上的好意，但皇上定不会因为这一点而跟韩小娘子生气的。

与韩小娘子恰恰相反，崇德帝自己的几个女儿——都十分让人头疼。

从宫门口到丁皇后所居住的凤仪宫有一段距离，在经过御花园的时候，韩梦沁一行人遇到了一名穿着宫装的少女。这少女看起来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衣着华贵，珠光宝气，微微仰着下巴，看起来盛气凌人。

为韩梦沁引路的太监宫女道：“小娘子，这位是淑妃娘娘宫里头的三公主。”

韩梦沁闻言，向三公主行了个礼：“民女见过三公主。”

“你是谁？本宫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你。”三公主仔细端详着韩梦沁，目光在韩梦沁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这两年，韩梦沁长开了，模样出落得越发好了。即便是在这美人如云的宫里头，也算是极为出挑的。就是不知道，她又是哪个妃嫔亲戚家的女孩儿。

最近，有些低位妃嫔为了让娘家晚辈“巧遇”五皇子和六皇子，真可谓是花样百出。显然，在三公主眼里，韩梦沁也是个冲着荣华富贵来的女子。

说起来，她哥哥五皇子也到了可以大婚的年龄了呢。这人想攀附上她哥哥，连门都没有！

三公主对韩梦沁心存敌意，有心要给韩梦沁一个教训，便一直没有让韩梦沁起来。

韩梦沁一直维持着福身的动作，不多时，双腿便有些打颤。

丁皇后身边儿的人终于看不下去了：“这位是韩小娘子，皇后娘娘派人接进宫来的。皇后娘娘还等着见韩小娘子呢，不知公主殿下可否行个方便？”

皇后？

三公主目光一闪。

她只以为，韩梦沁是某个妃嫔亲戚家的姑娘，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人，居然就是鼎鼎大名的皇后之女——虽然宫中之人还没有见过韩梦沁，但她做过的那些事，早已广为人知。明明出身低微，却能够凭着一己之力帮助丁皇后几次三番破坏他们的筹谋，这可不是普通的女子能够做到的事！

思及此处，三公主对韩梦沁的敌意不由更深了。

“不着急，本宫还没有见过母后当年在宫外给人生的女儿呢，先好好认识一下再说，省得日后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你，抬起头来，给本宫好好看看。”

最后这句话，是对韩梦沁说的。

韩梦沁闻言，抬起了脑袋。三公主的目光肆无忌惮地从她的脸上划过，就像在衡量一件物体的价值一般。这种目光，让韩梦沁十分不适。

若是旁的人敢这么对她，她早就怼回去了。

可眼前之人，是三公主，身份和地位都凌驾于她之上的皇家公主。哪怕三公主刻意刁难她，她也只能不发一言。

不过么，别的事倒是可以做一些。韩梦沁目光往周围的草地上扫了一眼，随后，做出体力不支的样子，在周围人的惊呼声中摔在了地上。

她这动作，半真半假。累是真累，也不至于就支撑不下要立马倒地。但问题是，三公主明摆着要折腾她，她何必顺着三公主的意来做呢？就算对方是公主，想要刁难她，她也不会傻傻地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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