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韩梦沁后来才知道,正是因为丁家外祖父和丁家舅舅的这种态度,让崇德帝颇为欣赏,丁家才会在经历了那么一番波折之后迅速起复。
对比其他后妃的家族,丁家人简直太让人省心了。也许,丁家外祖父和丁家舅舅都不是那种才华令人惊艳的类型,但他们踏实勤恳,处理政务的能力在水准线之上,品性又足够可靠,这就得导致崇德帝将许多不放心交给旁人的任务,都交给了他们。
这样的丁家,这样的丁皇后,自然会越来越得崇德帝的信任。
丁琬琰看了自家嫂子一眼:“既然嫂嫂都如此说,那我也要更加卖力才行。”
“千万别,咱们女人也就做姑娘的这些年金贵些,有咱们在,不必你替家里分担什么。等你日后出了门子,有你操心的时候。”
表嫂与丁琬琰这个小姑子的感情显然颇好,言辞间俱在为她着想。
“那我跟着表妹和嫂子练练手总行吧。表妹若是只跟表嫂在一处,不让我参与,我可要寂寞了。”丁琬琰半开玩笑地道。
“只要你不累着,随你。”
韩梦沁看着这姑嫂二人的相处,笑得乐不可支。
虽然她才刚到丁家,但已经喜欢上了丁家的氛围。
在用晚膳的时候,韩梦沁见到了丁家表哥丁昊琰。如今丁家表哥在户部任职,虽只是个从六品官,但事务也不少。他办事能力不错,上司看重他,再加上顶头上司崇德帝也对他颇有好感,自然会好生栽培他。他显然也很明白这一点,每天都是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的。
从六品官,在京中委实不算什么。但依丁家表哥的年龄来说,能在这个年龄当上六品官,也很不错了。只要他能够通过崇德帝和上司给予他的考验,日后前途可期。
丁家表哥为人比较沉默,却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他与韩梦沁见过礼,对韩梦沁道:“我听人说,表妹喜欢种花,这些日子便特意去收集了一些花种,这份见面礼微薄,但是我一番心意,还望表妹不要嫌弃。”
韩梦沁见丁家表哥手中拿着个包袱,打开那包袱,只见里头放着十几个小布袋,每个布袋子里头都有些种子,丁家表哥还细心地在布袋子上写好了这些种子分别是那些植物的种子,喜好什么样的环境,一看便知,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韩梦沁心中微暖,接过那种子道:“多谢表哥,这见面礼我很喜欢。表哥一番好意,我若是嫌弃,我成什么人了。”
对于她来说,重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礼物的价值,而是其中蕴含的心意。
丁家表哥见状,悄悄松了口气。无论如何,他总是希望收到礼物的人,能够喜欢他送出的礼物的:“表妹这些日子在府中,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来找我。”
他不是那等能言善道之人,但他承诺过的事,就一定会做好。
韩梦沁想了想,道:“我在府中有外祖父、外祖母、表嫂和表姐照应着,倒没有什么需要表哥帮忙的,不过,有一个人,兴许需要表哥帮忙。”
丁家表哥想了想:“表妹说的可是武安侯?”
“正是。他初来乍到,还人生地不熟呢,表哥若是得空,就多指点指点他吧。”韩梦沁笑眯眯地道。
其实,这话只是个托词。楚琛之前虽没在京城生活过,但他的外祖叶家曾是赫赫有名的武将世家,在京中也要不少故交。楚琛若是想融入当地的圈子,这些故交会很乐意为楚琛引荐的。
不过,韩梦沁考虑到自己的外祖家与楚琛还不熟,便希望双方能够多走动走动,处好关系,日后在朝堂上也好守望互助。
“既是表妹所托,我自会竭力帮助武安侯。”丁昊琰迟疑了一下:“如果他需要我的帮助。”
他到底不曾与这个新贵相处过,也不知这是不是个心高气傲之人。
“表哥放心吧,你若是主动帮他,他肯定会很开心的。”
楚琛本因韩梦沁到了京城之后就搬入了丁家,数日也见不到一面而闷闷不乐。本想着给韩梦沁寄些书信过去,可又想起丁家到底不比从前的韩家,完全由韩梦沁当家,他若是给韩梦沁去的书信太过频繁,指不定还要被人说闲话,也只好作罢。
谁知,某日处理完公务后,丁昊琰竟主动找上了他,言明韩梦沁让自己为他介绍些京城的风土人情,并带他融入一些圈子。
楚琛一听,韩梦沁在搬入丁家后,仍然这般挂念自己,心中的那些苦闷顿时便不翼而飞了。他知道韩梦沁极为重视她的外祖家,本也有意要与丁家人打好关系,当下便与丁昊琰愉快地交流了起来,他们聊天的切入口就是楚琛的外家叶家。
虽说丁家从文,叶家从武,但丁家人素来敬佩叶家人铁骨铮铮,对叶家很有好感。丁昊琰见楚琛这个叶家的外孙颇继承了一些叶家的风骨,对他也生出了些欣赏之意。丁家人都知道,楚琛是韩梦沁的未婚夫,在与他相见的时候,多多少少都带着几分考察的心思,生怕他不靠谱,误了韩梦沁。
待丁昊琰与楚琛相处了一阵过后,便彻底放下了心,开始与楚琛称兄道弟起来。
后来,楚琛还丁昊琰引荐给了自己的一些朋友,丁昊琰也同样将楚琛带进了自己的社交圈。
这在两人看来,是水到渠成的事,可看在外人眼里,有些人就开始不淡定了。
“快看,那不是新晋的武安侯么?怎么竟与丁家人混在一起?”
“自丁老爷子致仕,丁家就剩下了一个从四品官(丁家舅舅),一个从六品官(丁昊琰),眼看着就要败落了,谁知如今竟攀上了这京城新贵!那武安侯平日里对谁都不假辞色的,如今竟对这丁昊琰这般亲切,真是奇了怪了……”
“丁家哪里用得着去讨好武安侯,你们怕是不知道吧,现如今寄住在丁家的表小姐,正是皇后娘娘的亲闺女,武安侯的未婚妻呢!说来,丁家与武安侯还是未来的亲戚!”
“原来是武安侯未婚妻的外祖家,难怪武安侯会是这种态度……”
当初武安侯拒绝京中各路权贵给自己塞美婢塞侍妾的事,传得很广。京中消息稍微灵通些的人家,都知道武安侯对其未婚妻有多重视。
渐渐的,也没有人再因为武安侯与丁家嫡长孙走得近而感到疑惑了。
只是,京中又悄悄地流出了一些别的传闻,譬如,武安侯与丁家结-党-营-私,意欲联合起来,将七皇子拱上太子之位……
楚琛知道这件事后,有些担忧,丁昊琰却安慰他道:“别为了这种事而操心了,咱们本就是未来的亲戚,便是有所往来也是应该的。若咱们真因为这些传闻而避嫌,旁人反倒要怀疑在咱们是不是心里有鬼。再者,这种挑拨的手法也未免太粗糙了,皇上他是不会相信的。”
不得不说,论对帝心的揣摩,没有谁能够比得上丁家。
面对这种程度的攻讦,丁家甚至根本不需要做出理会,出手之人自己就会露出破绽来。
没过多久,一名明面儿上是王家之人,实际上依附于张家的小官,就悄无声息地被革-职了。
张家家主知道,那是崇德帝对他们的警告。
“这次这么好的机会,竟然就被浪费了……”张贤妃的兄长,张家大少爷的声音中满是不甘。
“行了,别再做多余的事了。你以为,你做的这些事,皇上都不知道么?错,皇上都看在眼里呢!幸好老夫这次反应快,引导着皇上查到了王家身上,不然咱们这次就危险了。”张大人的声音中透露出警告的意味:“日后,你行事也谨慎些吧。现在还不到咱们与丁皇后一脉硬碰硬的时候。”
最好的方法,自然是继续挑拨王家去对付丁皇后一脉,并让这两方都丧失崇德帝的好感,他们好渔翁得利。
就这样,经过了这次的小小风波,楚琛非但没有为了避嫌而疏远丁家,反而与丁家走得越来越近了。
丁家人都知道韩梦沁有这么个未婚夫,最近又听丁昊琰对楚琛赞不绝口,不免对楚琛生出了些好奇心。
丁家外祖母道:“这武安侯既是沁儿的未婚夫,也算不得外人,改日,昊琰你请他上门好生坐一坐吧。”
这未来的外甥女婿,她早就想见一见了。只是先前与楚琛不熟,不好贸然相邀。如今自家孙儿都与楚琛成了朋友,丁家外祖母自然不愿再等下去。她如今年纪大了,对于名利之事看得越发淡了,最关心的,就是底下这些小辈们的终身幸福。
丁昊琰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暗地里却向韩梦沁使了个眼色。
众人从丁老太太的房间中出来后,韩梦沁落后众人一步,走在丁昊琰的身边:“大表哥可是有话要跟我说?”
“不是我有话要跟你说,是你那未婚夫有话要跟你说。”丁昊琰道:“他让我问向你打听一下,咱们家的长辈都喜欢些什么,他好提前准备准备。”
韩梦沁奇道:“这种事何必问我,大表哥你对外祖父与外祖母的喜好,肯定比我更清楚啊。”
“他要是直接来问我,哪能找得到机会跟表妹你见上一面呢?”丁昊琰用一本正经的脸说出调侃的话语。
韩梦沁:“……”
韩梦沁:“表哥你学坏了。”
明明刚认识的时候,是多正经的一个人啊,怎么没过几天,就变成这样儿了?韩梦沁拒绝去想这是丁昊琰本性的可能性,唔,这肯定是楚琛的错。
既然楚琛都找好理由要约韩梦沁见面了,那就见一见呗。尽管两人分开才没几日,韩梦沁发现,自己似乎也有些想他了。
于是,不久之后,丁昊琰与丁琬琰兄妹就为这两人制造了一次偶遇的机会。在逛街的时候,丁琬琰与韩梦沁“恰好遇到”了结伴而行的楚琛与丁昊琰,丁昊琰随意找了个借口,把空间留给了楚琛与韩梦沁这对未婚夫妻。
“沁沁,好巧。”
“确实巧。”韩梦沁看了眼楚琛肩头的露水,还不犹豫地拆穿他:“也不知某人在这儿等了多久了。方才,表哥看到表姐时那如释重负的眼神,你真该好生看看。”
她面上带着笑意,眼里尽是揉碎了的晨光。
“你这几日,可有想我?”既然已经被戳穿了,楚琛也就不再掩饰了:“我可是每日都在想你。总觉得,这时间过得格外漫长,恨不得明日就是来年三月。”
两人的婚期,定在来年三月,丁皇后并不希望自己女儿的婚事过于匆忙,想留出时间来好生给韩梦沁置办一副嫁妆。
“那你可有的好等了。”
楚琛听了这话,心中顿时生出些小小的不满来:“沁沁你就不想早日嫁给我吗?”
韩梦沁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不想,我好不容易才与外祖父和外祖母重逢,正想好生在他们膝下尽一尽孝道呢。”
楚琛:“……”
好吧,这理由够强大,他没什么话好说的。
“今儿个好不容易遇到了,咱们就一起走走吧。”
两人十指相扣,不知何时,楚琛的手上已布满了习武留下的老茧,干燥而温暖。
秋日景色正好,路边的红枫片片飘落,韩梦沁抬起手,轻轻取下恰好落在楚琛肩头的一片枫叶,笑吟吟地对他说:“正好拿来做书签。”
“这是落在我肩头的枫叶,自然是属于我的。”楚琛顿了顿,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拿了我的东西,可是要给我些好处的,我这人从不吃亏。”
韩梦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楚琛抵在一颗枫树上,随即,唇上一片柔软。
幸好这时候还早,周围还没什么人,不然,韩梦沁可要羞死了。
“琛哥哥,你今日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来找我的?”韩梦沁忍不住问道。
她一直在等这人开口呢,结果这人倒是沉得住气,可见向她打听丁家老两口的喜好,也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韩梦沁并未掩饰自己的情绪,楚琛很快就明白了她在想什么,凑到她耳边低语道:“我当然是为了向你打听外祖父与外祖母的喜好,才来找你的。毕竟,初次见面,我也想在他们面前有好的表现。”
“你这外祖父和外祖母,喊得未免也太早了些吧。我外祖父和外祖母可还没认你这个外孙女婿呢。”韩梦沁真是被楚琛的厚脸皮给打败了。
“所以,我才要好好表现,好让外祖父与外祖母尽快认可我啊。”
“外祖父与外祖母他们不喜欢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你少在他们面前油嘴滑舌的就好。你给他们准备的礼物,只要是用了心的,他们都会喜欢的。相处久了就知道,他们性格再平和不过。”
“我怎么感觉,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呢?这次出门,实在亏了啊。”楚琛道。
韩梦沁轻哼一声,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
“懒得理你,我该跟表哥表姐回去了。”
远远的,韩梦沁已经看到丁昊琰与丁琬琰的身影,显然,他们已经绕着周围逛完一圈了。
丁琬琰平日里鲜少出门,今日跟着自家兄长逛得颇为高兴,脸颊红扑扑的,双眼放光,显然有些意犹未尽。
“好了,咱们该回去了。若是还想出来逛,就等着下次吧。”丁昊琰看了看丁琬琰,又看了看韩梦沁与楚琛。
“那,琛哥哥,咱们就下次再见咯?”
韩梦沁挣脱了楚琛的手,欲向丁家兄妹走去,不料,却被楚琛一把拉住。韩梦沁困惑地回过头,只见楚琛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我说过,我是个从不吃亏之人,今日特意跑一趟,总要回本才行。”
在丁昊琰即将发怒之前,楚琛总算放开了韩梦沁:“等我,沁沁,我很快就会来丁府拜访。”
丁昊琰本来对楚琛的感观相当不错,可在他看到楚琛当街调-戏自家表妹,他对楚琛的印象一下子就下来了。真是的,原以为楚琛是个靠谱的,没想到竟然还会占自家表妹便宜。
丁昊琰思考了一下,若是他未来的妹夫这样对他的妹妹,他肯定是要好好修理对方的。
几日后,楚琛果然带着亲自为丁老爷子作的一篇诗上门了。丁老爷子是文人,楚琛觉得,还是要用文人的方式来与他相处。
在从军之前,楚琛也是个富有盛名的才子,吟诗作对完全不在话下。
丁老爷子在收到他带来的礼物时,先是看了看他的字,只见是他最喜欢的欧体,其字正书结字,易方为长,翰墨洒脱,却又不失刚毅。俗话说,见字如见人,丁老爷子尚未好好打量过楚琛,便已将其摸清了三分,心中对他生出几分好感。而后,他又仔细读了楚琛赠予他的那首诗,对楚琛的评价不由又高了一层。
楚琛能够写出这样的字、作出这样的诗,可见文采斐然。丁老爷子向来喜欢青年俊杰,此刻得知自己未来的外孙女婿也是这样一个才子,心中自然只有高兴的份儿。且这首诗,是楚琛专门为丁老爷子所作,其题材和用词都暗合丁老爷子心意,可见楚琛为了准备这首诗,是花了一番功夫的。
这样一个优秀的年轻人,又这样有诚心,丁老爷子自然对其十分满意。
在与楚琛相处时,他态度和蔼可亲,完全把楚琛当成了自家晚辈,与楚琛可谓是相谈甚欢。
倒是前些日子还对楚琛赞不绝口的丁昊琰,不知为何,今日有些不大乐意搭理楚琛。他本就不是那等善于隐藏情绪之人,他的不对劲,丁老爷子和丁老太太轻而易举就发现了。
丁老爷子顿时对他有些不满:“昊琰,你多少也注意些,怎可在客人面前如此失礼。”
“老爷子,不碍事的。兴许是这两日晚辈与昊琰兄在某些方面有了争执,昊琰兄一见了晚辈,便想着怎么驳倒晚辈吧。”楚琛笑着替丁昊琰打圆场,端的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丁昊琰顿时更心塞了,真人真会装好人。这不,丁老爷子对楚琛越发满意了,与之相反,他对自个儿的孙子更加不满,他已打定了主意,事后要好生说一说自家孙子。
韩梦沁与丁琬琰今日没有出面,但她们躲在屏风后,将这一幕从头看到了尾,两人显然都觉得很有趣。
“琛哥哥真是狡猾,表哥可被他给坑惨了。”韩梦沁的唇角高高扬起。
丁琬琰也小声道:“哥哥的反应很有趣呢,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哥哥,真是托了武安侯的福了。”
接下来,丁老爷子开始拉着楚琛谈论文人间爱谈论的那些话题。从古代大家谈论到当代名家,从前朝政-治-理-念说到如今的政-治-理-念。丁老爷子在这看似轻松悠闲的聊天之中,对楚琛的了解越发深入,他觉得楚琛不仅有才华,有见地,难得的是还颇为沉稳,不是一味的锋芒毕露,这让他颇为满意。将自个儿的外孙女托付给这么个人,应该差不了。
因为当年丁老爷子误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韩通判这个中山狼,他一直颇为后悔,后来,在对待其他小辈的婚事时,不免越发慎重。
楚琛自然看得出丁老爷子对自己那隐形的考校,应对得很是得体。
韩梦沁见状,嘴角悄悄地拉开了一抹弧度。丁琬琰则促狭地朝她使了个眼神,仿佛在说,这下可放心了吧。
韩梦沁在丁琬琰脸上拧了一把,转身欲走。
今日她特意躲在屏风后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没有必要过多的停留,还是把空间让给她的外祖父和楚琛这两个相谈甚欢的人吧。说起来,最近琛哥哥的学问似乎又长进了,她也得好生努力才是,总不能被落下了。
丁琬琰见状,也赶忙跟上。
不知是不是巧合,在她们起身的时候,楚琛抬起双眸,往屏风上看了一眼。
今日楚琛来丁家拜访,收获着实不小。他刚来的时候,丁老爷子与丁老太太待他还是生疏有礼的,他离开的时候,两位老人家已经差不多把他当成亲孙子了。在双方约定了下次上门拜访的时间后,两位老人才终于不舍地放他离开。
唯一的一点遗憾,是今日没能与韩梦沁好生说说话儿。罢了,大不了日后他厚着脸皮,多登几次门,总能找到机会的。
这个月中旬,丁家收到了来自王家的请帖。
王家欲举办一场诗会,特意邀请韩梦沁与丁琬琰参加。
韩梦沁收到请帖后,皱着眉道:“这位王小姐是谁,我似乎不认识她吧?”
怎么无缘无故就邀请她去参加什么诗会?
丁家舅母开口道:“沁儿,这位王小姐,是王淑妃的侄女。她们府上的人,一向眼光很高,举办什么诗会的时候,非贵女不请。你舅舅和你表哥官职不高,她们府上也一向不怎么看得起咱们家,从来没给咱们下过帖子。这一回突然邀请你与琬琰去参加诗会,怕是来者不善啊。”
韩梦沁的外祖父与外祖母如今上了年纪,只管含饴弄孙,不管外头的杂事。如今,府上一应大大小小的事务,都是丁家舅母与丁家表嫂在料理。
对于王家的邀请,丁家舅母颇为忧心:“要不,你们干脆称病避开好了。”
表嫂在一旁道:“母亲,这样怕是不妥。王家人素来心高气傲,若是专程给咱们家下了帖子,咱们却称病不去,回头还不知道她们会在外头怎么说呢。上一回,一个与王家小姐有过节的巡抚千金托病没去参加王家小姐的宴会,王家小姐当场就拿帖子找了个太医上门给那巡抚千金问诊,那巡抚千金闹了好大一个没脸……这一回,要是沁儿和琬琰托病不去,那王家小姐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你说得有道理。只是,王家人这样厉害,叫我怎么放心让沁儿和琬琰登门。”丁家舅母满脸愁容,生怕自家孩子去别人的地界儿吃亏。
韩梦沁想了想,她虽然不喜欢麻烦,却不怕麻烦。
正是因为王家这次的邀请摆明了是对她的挑-衅,她要是不接,旁人反倒会以为她怕了王家。
若是这件事只关乎韩梦沁自己,那么她怎么处理,都无所谓。可如今,她代表的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有丁皇后和楚琛,那么,她自然半步都不能退。
韩梦沁可不想让外头的人提起她的时候说,那是个只会躲在丁皇后和楚琛羽翼之下的胆小鬼。
“舅母,不碍事的。大庭广众之下,王家人便是想算计我,招数也有限。这次王家特意给我下了帖子,我不好不去。倒是表姐……怕是被我连累了。”韩梦沁带着歉意看向丁琬琰:“不如,我去参加这个诗会,让表姐托病留下吧。王家的主要目的是我,应该不会过分为难表姐的。”
其实,在听说王家一向非贵女不请的时候,韩梦沁已经预料到王家准备怎么对付自己了。
贵女们,向来都是心高气傲的。像她这种身份不上不下的尴尬之人,到了王家,怕是会被嘲讽或者排挤。再加上诗会……唔,京中许多人大约觉得她没读过多少书,让她去参加诗会就等于是让她出丑吧?
对于这种程度的手段,韩梦沁可不会怕。当然,若是那王家人还有别的打算的话,也只管来,看看谁算计的过谁。
丁琬琰听到韩梦沁的话,顿时不乐意了:“你这是什么话?我是那种会为了避免麻烦把自己的表妹丢下的人么?这次的诗会我跟你一起去,不管王家有什么打算,咱们两个人好歹有个照应。”
丁琬琰知道,韩梦沁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去了寺庙中,虽说后来回到韩家后,怕是恶补了很多知识,但论起吟诗作赋来,定是不如其他从小就有女先生教导的贵女的——丁琬琰甚至不知道韩梦沁会不会吟诗作赋。若是两人一道去,她兴许还能帮韩梦沁打个掩护。
“是啊沁儿,如果你一定要去,就让琬琰陪着你一起去吧。你一个人去,咱们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心。”丁家舅母也跟着劝:“再说,王家请的本就是你们俩,若是只有你去了,琬琰不去,也不好。”
韩梦沁见丁琬琰与丁家舅母态度坚定,只得应了。
虽说无论王家怎么刁难她,她都是不怕的,但身边有个能够替她分担压力的人,让她不必孤军奋战,她还是会觉得很温暖。
韩梦沁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来自亲人的直接支援了,她真的很开心。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年母亲宁愿背负着不守妇道、狐-媚-惑-主的名声,也要进宫劝皇上重审丁家之案了。
丁家人,真的很好。
举办诗会的那一天,是个秋高气爽的日子,王家门庭若市。
因王家自身就是大家族,往来者又多是高门贵女,宾客们所乘坐的马车都是极上档次的,只有丁家的马车,规规矩矩,普普通通,与贵女们乘坐的马车比寒碜了不少。韩梦沁和丁琬琰从马车上下来后,门口的仆从斜着看她们:“咱们府上可不是什么人随随便便就能进的,想攀关系的趁早离开吧,别等小姐出来亲自打发你们走。”
“我曾听说,王小姐热情好客,王家原来就是这么待客的么?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韩梦沁摇了摇头。她不知道真的是这个仆从狗眼看人低,还是王淑妃的那个侄女想给她一个下马威,总之,无礼的是王家。
她此刻离开,谁都不能说什么。
“墨兰,将王家寄到咱们府上的两封请帖还给王小姐吧。既然王家这般不欢迎咱们,咱们还是不要进去扫主人家的兴了。”
那看门的仆从一听这话,又看到墨兰手上的请帖,就知道事情要坏了。
他原本看这两人乘坐的马车普普通通,料定这两人是来攀关系的,这才出牙不逊。谁知道,她们竟真是自家小姐请来的客人!若是被小姐知道他把她的客人给赶走了,他定没有好果子吃!
这仆从所料不错,王岫云在得知自己筹划了许久的下马威计划还没进行,就险些被自家下人给破坏的时候,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趁着韩梦沁与丁琬琰还没走远,王岫云赶忙带着几个丫鬟赶了出来:“丁小姐,韩小姐,我这下人没眼色,冲撞了你们,回头我定会好好罚他的,你们就原谅咱们府上这小小的失礼吧。”
若是真让韩梦沁和丁琬琰就这么走了,王家怕是要被外头人的口水给淹了。
王岫云身边的丫鬟也跟着帮腔:“是啊,我家小姐知道二位小姐要来,高兴的跟什么似的。二位小姐若是就这么走了,我家小姐怕是要难过很久了。”
在王岫云与其身边的丫鬟赔了好几次罪的情况下,韩梦沁与丁琬琰终于大方地表示不会与不懂事的下人计较,跟着王岫云进了门。
王家果然不愧是世家大族,极尽奢侈。花园中种了大片大片的花卉,此时各色菊花争相斗艳,十分漂亮。
凉亭中,早有一圈贵女围坐着,开始品茶作诗。
众人见王岫云带着韩梦沁与丁琬琰两个生面孔走来,不由好奇地问道:“这两个人是谁,咱们怎么从来没见过?”
“这位是丁家小姐。”王岫云介绍丁琬琰时十分简略,她的重点还是放在韩梦沁身上:“这位是丁家表小姐,韩通判的女儿,才来京城没多久,诸位没有见过她也是正常的。”
“通判……”
各位贵女平日里身边接触到的都是达官显贵,通判这样的官职——且又是地方官而不是京官——对于她们来说稍显陌生。她们想了一会,才想起这是什么品级的官。
当下,就有人面露不屑之色,对王岫云道:“我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官呢,原来不过是个地方芝麻官,这位韩小姐的身份可当真了不得。王姐姐,你怎么请这样的人来做客?回头若是传出去了,底下那些五品官六品官七品官之女,怕是都要缠上你了。”
“是啊,王姐姐,咱们在座的姐妹,都是有身份的人,怎么好跟一个身份低微的女子坐在一起?她也配与咱们平起平坐?你赶紧把她打发走吧!”
王岫云见周围所有人都在攻讦韩梦沁的身份,心中暗喜,面上却故作忧虑:“各位不要这么说,韩小姐她虽说出身低了些,但到底是皇后娘娘的女儿呢。”
众人听了这话,沉默了片刻。然后,不少人看韩梦沁的目光都变得有些微妙了。
韩梦沁在她们心中,就是个幸运儿,明明出身不济,偏偏母亲却一朝飞上枝头成了凤凰,连带着她也跟着身价倍增,还能有武安侯这样的青年俊杰做未婚夫。
一个原本处处不如她们的人,最后却有可能比她们过得好,这无疑让人愤恨。
更何况,能被王岫云邀请到这个诗会来的贵女,多半都是亲王淑妃而远丁皇后的,对于丁皇后的女儿,她们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感。
于是,她们的议论很快就变得更加过分。
“这位韩小姐……听说她很小就被送去寺庙修行了,恕我直言,她读过书么?若是没读过,还是不要跑出来贻笑大方了。”
“是啊,咱们这诗会在京城也算是小有名气了,突然来个粗鄙之人,算什么?”
丁琬琰听到这儿,终于忍不住了:“表妹她是识字的!”
“咱们这儿可是诗会,光识字有什么用!她会作诗么?”
王岫云颇为歉意地看着韩梦沁:“抱歉,韩小姐,我一心想要介绍更多的朋友给你认识,却忘记了你的实际情况……你不会作诗,在这儿干坐着,也不是个事儿,这样吧,你为我们研磨,好不好?”
“王家那么多下人,怎么,王小姐竟连个帮着研磨的都没有?将客人当下人使唤,王小姐实在是让我开了眼界啊!”韩梦沁毫不客气地道。
王岫云涨红了脸:“这……我只是想为韩小姐解围,没想到却触怒了韩小姐,这真是我的过错。”
“行了,废话少说吧。我会不会作诗,不是你们说了算,而是我说了算的!愿与各位讨教一番!只是,万一各位输了,到时候可别不认账啊!”
说着,韩梦沁就拿起一张空白的纸,毫不停滞地根据这次诗会的主题——菊花,作了一首诗。
在她开始执笔的时候,众位贵女都惊呆了。没想到,她写字的时候,竟会这般肆意洒脱,让人看着就觉得很是不俗。
就连丁琬琰,也怔了怔。不过,她很快想到,韩梦沁可是年幼时就能让自家祖父赠其名家字帖之人,那副字帖还是祖父的心爱之物。若韩梦沁真是个愚笨的孩子,哪怕自家祖父再宠她,也不可能将那副字帖赠予她。
所以说,韩梦沁善书,似乎也不是一件让人意外的事。
然而,没多久,韩梦沁又一次刷新了她在丁琬琰——或者说是在场所有贵女心目中的印象。
韩梦沁一挥而就,写出来的诗,其展现出来的功底远超在场绝大部分贵女。
安亲王府的兴平郡主看着她的诗,不满地咬紧了嘴唇。为了夺得此次的第一名,她在来之前,特地请女先生为自己作了几首诗,背熟了才来的。她的身份摆在那儿,这次的诗会是什么主题,她有很大的发言权。她自然可以将自己提早准备好的那些诗句给用上。
然而,韩梦沁——这个被她们误认为是大字不识的粗鄙女子——所作的诗竟胜过了她女先生亲自操刀的诗,这让兴平郡主心中很是不快。
若要将兴平郡主的诗歌评为第一,也未免太假了些。毕竟,韩梦沁的诗优势太明显了。
然而,要让她们这些心高气傲的人承认自己不如韩梦沁这个没怎么读过书的人,她们又不愿意。
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韩梦沁:“你这诗,是你自己作的么?你连学都没上过几天,又怎么能作出这样的诗来?”她宁愿相信韩梦沁是提前猜中了这次诗会的主题,找了人捉到代笔。
“谁说我没上过学了,当初是母亲亲自给我启蒙的,后来,我去寺庙中后,琛哥哥怕我寂寞,便时常带些诗本子过来,我就是在那时候学会作诗的,琛哥哥还时常指点我呢。”在提起楚琛的时候,韩梦沁一脸温和。
在场的贵女在想起楚琛的才学之后,却是沉默了。
楚琛的战功,总是让她们忽略了楚琛本也是一位有名才子的事实。
若韩梦沁作诗的本事是楚琛教的,也就难怪她这么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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