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作自受

自作自受

黄凌折腾裴稹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忽然听见王萱的声音,玩心又起,总想着欺负她,捉弄她,便装睡不起。没想到她还真端了药碗来喂他,柔软的指尖在他脸上来来去去,将他的心火点了个遍。

裴稹好整以暇地看着王萱,她手里一顿,脸颊一瞬间烧得通红,眼中涟漪微波,咬着唇角一副委屈的模样。

“怎么了?有人趁我不在,欺负你了?”裴稹最见不得她委屈,但他知道,若是自己装睡骗她,她不会如此难过,反而会伸着小爪子挠回来,她这是在外头受委屈了。

“青青姐抢了九娘姊姊的玉佩和耳铛!”敏敏嘟着嘴,为王萱打抱不平。

“‘青青’是谁?”裴稹的瞳孔缩了缩,看见她耳尖的血色,眼底闪过危险的讯号,连敏敏都察觉出来,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戾气,瑟瑟地躲在了王萱身后。

“是寨主的女儿。”

“好啊,好啊。”他连道两声“好”,忍不住摸了摸王萱的发顶,安慰她道:“我醒了,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

“嗯。”她闭上眼,努力平复心情,逼退了已经流到了眼眶的泪,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向裴稹证明,她很坚强,他昏迷后,她没有哭,尽力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一切。

裴稹望着她,她是看不见的,视线有些茫然,不知放在何处。一直以来,裴稹都觉得她年纪小,不知如何与她相处,但越靠近她,越了解她,才发现她是什么样子,根本就与年纪无关。

她老成,有不输男儿的胸襟谋断,她稚嫩,会哭会怕会依赖着他,只因她是王萱,所有一切的特质,在她身上都无比和谐,都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珍藏起来。

敏敏和黄凌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两人,王萱把黄家的事都同裴稹讲了,裴稹思索片刻,伏在她耳边嘱咐了几句。

“皎皎知道了,先生。”

“咱们就在连云寨隐藏几天,等风声过去,再行露面。”

王萱也不知听见他这句话,心中是什么滋味,留下来,像这样与他日夜相对,真的是一件很“艰难”的事。

晚间,黄珧回来了,却满面愁容,不好意思直视王萱,踯躅许久之后,才道:“那水青青一向刁蛮霸道,她又是寨主的独女,很受宠爱,玉佩落在她手上,连我想买,寨主都要寻辞推脱。”

裴稹倚在床边,看着黄凌切药材,敏敏在他身边叽叽喳喳闹个不停,回望窗下撑腮发呆的王萱,忽然觉得岁月静谧,心中所想成了现实,温声回道:“这件事我来处理,黄大夫不必忧心,只要治好她的眼睛和弱症,你所求之事,我会给你一个答案。”

黄珧没想到王萱如此信任裴稹,把他的事情都说了出去,但看裴稹对王萱的眼神,他便明了了。裴稹小小年纪,就已经是四品的御史中丞,不出意外,未来也会是权倾朝野的人物,能结交这样的人,黄珧自然不会拒绝。

不一会儿,黄珧的妻子柳师宜进来,请他们到院子里吃晚饭,黄凌欢呼一声,将切药刀往旁边一推,拉着敏敏就跑出去了。黄珧本打算过来扶裴稹,但他摆了摆手,自个儿从床上起来,向王萱走去。

他步履稳健,好似闲庭信步,一点都不像身上有伤的样子,黄珧感慨一声,先行出去了。

裴稹扶着王萱起来,她还惊讶了一下,身旁是清冷的药香,隐藏着裴稹身上独有的凛冽味道。

“先生,你怎么起身了?”

“只是小伤,还走得动路。”两人慢慢向门外走去,裴稹闻见山肴野蔌的香气,笑道:“再不吃点东西,恐怕我要饿得走不动道了。”

王萱被他逗笑,眼眉弯弯,浅浅的笑靥中盛满了甜蜜的滋味。

柳师宜做得一手好菜,简单的土鸡和野蘑,炖出一锅浓香四溢的白汤,春日晒好的酸笋和椿芽,随便炒一炒,便是美味佳肴,还有百合与山芋,与腊肉一起炖得烂熟,肥而不腻,再饮一杯木樨清露,便解了油腥。晚风拂过,院子里的翠竹簌簌作响,或红或粉的凤仙花开遍墙角,敏敏拿着竹笸箩,一朵一朵地摘着,说是要帮王萱染指甲。

整个世界,都清静得不像话。

次日,王萱晨起,发现裴稹不在,听说是黄珧请他帮忙,到后山崖壁上采为她治病的药材。

她担忧地问:“后山危险么?”

柳师宜瞧了瞧她的眼睛,抚着她的脸,轻轻拍了两下,笑眯眯地说:“九娘这是心疼了?”

王萱的脸微微发烫,低头不语。

“放心吧,只是挖一些南星子来配药,以裴公子的身手,飞檐走壁都不在话下。”

吃过早饭,敏敏牵着她在院子里散步,一边跟她讲寨子里的人和事,王萱正听得津津有味,忽然身前一个黑影拦住了去路。

“青青阿姊,你要做什么?”敏敏连忙把王萱往身后推,昨日她可是亲眼瞧见了,水青青一把扯下王萱的明月珰,她眼底的恶毒与嫉妒,都令敏敏害怕极了。

“关你什么事?小孩子,一边去!”水青青凶了她一句,握起拳头耀武扬威,她身后还跟着两个矮胖的女孩,应声虫似的,催赶敏敏。

王萱将敏敏揽在怀里,竹杖在身前胡乱挥舞着,水青青没想到她看着柔柔弱弱的,竟然敢动手反抗,讽刺道:“没想到咬人的狗不叫,你这双眼睛,可一点都不像瞎了的,整日里眼波儿乱抛,这是想勾引谁?啊哈!我可忘了,你与人私奔,真是个不要脸的婊.子!”

她后头跟着的姑娘附和着说:“不是说什么‘聘为妻,奔为妾’?既然她不要脸面,裴公子也不必怜惜,不如就留在连云寨,做了寨主赘婿多好!”

另一个明显没反应过来,问道:“她不是说与裴公子是夫妻吗?”

“你傻呀!看她年纪不过十二三岁,裴公子更是尚未弱冠,哪来这么年轻的夫妇?”

“嗤——”王萱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倒是乐见裴稹在此地做个赘婿,问题是这间小庙装得下他那尊大佛么?她们说这话,无非就是来套她的底细,看她与裴稹到底是什么关系,可王萱是随便谁都能踩上一脚的人吗?

“你笑什么?!”水青青看她笑得娇俏动人,连她一个女子都不禁看直了眼,更加怒不可遏,挥手就要打人。

“我笑你无知无畏,活在这世上真是轻松,从不用动脑子。”王萱判断出她的位置,竹杖一甩,把她吓了一跳,连忙后退。

“你这是骂我没脑子?!”

“你想与我夫君相亲相近,径直寻他便是,何必到我面前找不快?撬得动,就让与你,难道我还会觍颜屈尊,与你泼妇骂街,争个你死我活?不过,我有一句过来人的话说与你听,任何倒贴的东西,都不会被珍惜,你可以试试。”

王萱存了些戏弄她们的心思,故意说得文绉绉的,就是欺负她们没读过书。她现在可算是知道了,为何裴稹总是喜欢用言语揶揄她。她把一个不卑不亢的“裴夫人”演得活灵活现,可惜裴稹没能看见。

三个榆木脑袋在她面前沉思着,好似真的在考虑她说的话。

“你说裴公子不喜欢主动的女子?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留住他,在哄我玩?”水青青有些狐疑地看着王萱,看来她对裴稹是认了真的,为了他,连对王萱的嫉妒都能暂时放下。

“自然是真的,我骗你做甚?”

“最好不是,否则我活剐了你!等裴公子回来,你自己与他说,你要死了,让他另娶旁人。”

王萱施施然坐下,反问:“我为何要咒自己?”

“那你就是在骗人!”

“信不信随你。”

柳师宜终于听见了外头的动静,跑出来赶走了水青青她们,王萱抱着竹杖,松了口气,若论打架,她还真有几分发怵。

裴稹站在篱墙外,听完了王萱的“高论”,看着水青青离开的方向,悄悄跟了过去。

敏敏看竹篱上的牵牛花藤蔓抖动了几下,再一看却发现没人,还道是看花了眼。

水青青被柳师宜驱逐,面子上挂不住,可柳师宜也是大夫,寨子里多少妇人生产,全是靠着她才能母子平安,她还想着嫁给裴稹后要多生几个像他的孩子才好,到时候用得上柳师宜,这才咽下郁气,忿忿离开。

半路上,与她同行的两个姑娘回家了,水青青家里离黄家最远,剩下一段上坡路要自己走。这条路她熟得很,没什么好怕的,于是一路哼着歌,踏着轻快的步子,不料大树后头转出来一个穿着蓝衫布衣的年轻男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裴公子!”水青青甚至不知道裴稹叫什么,家世背景如何,单纯就是看中了他的脸,只是昨日听见黄珧称呼他为“裴公子”,就觉得高贵无比,毕竟她们村里还从没出过什么“公子”,全都是又俗气又难听的土名,裴稹是她接触过的外貌气质最出众,身份最神秘的人。

裴稹冷着脸,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只是站在她面前,都觉得空气污浊得令人难以忍受。

“裴公子,”她扭扭捏捏地搅弄着衣角,靠近裴稹,学着王萱低头娇羞一笑的样子,“裴公子的伤,好得怎么样了?我阿耶是这连云寨的寨主,也是巫山三十三寨的二当家,你住在黄家实在委屈了,不如搬到我家,山珍海味任你吃,绫罗绸缎任你选,我……我也好照顾你。”

“不必,我还有事,先走了。”裴稹装作要走,水青青果然上当,伸手来拉扯裴稹,只是他们此时正在一片山坡上,裴稹稍微用了些巧劲,那水青青便惊呼一声,踩在石头上摔倒了,一直顺着山坡滚到了底。

裴稹就站在山坡顶上,居高临下,俯瞰着她的丑态,任她痛哭叫喊。

“裴公子!救救我!”她还不知道,自己面前的,是怎样一个锱铢必较的恶鬼。

这个恶鬼,他心底有一片不可触及的禁区。

水青青还有用处,裴稹自然不会放过每一个利用她的机会,等她摔在山坡底下昏迷不醒时,裴稹走了下去,掏出才从崖壁上采下来的南星子果实,捏出乳白色的汁液,滴进了她的眼睛里。

南星子的根茎能救人性命,新鲜果实却是毒物,在天枢宫,它常常被用来制作毒瞎人眼的脱身迷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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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天子(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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