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白
夏日的早晨,天亮的特别早。不过卯时,天就亮的透透的。
顾晚虚弱地躺在贵妃椅上,目光穿过半开的窗户直直落在院中的梧桐树上。今日有几丝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
大自然的声音啊,也许她很快就听不到了。
一年多前她小病一场后,身体就各种毛病不断,找了许多有名望的大夫都没能诊出个所以然。半年前病情加剧,大半时间几乎只能躺在床上。顾晚想,她可能得了超出这世界医术之外的病,怕是治不好了。
若是上辈子读书的时候听父母的劝去学医就好了,穿来这世界还能自救一下。
想到上辈子,顾晚的心不由抽痛了下。
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顾嫣皱着眉捂着鼻子进来。
屋内弥漫着浓重的中药味,很是难闻。顾晚已经与这种味道相伴半年多,早就闻习惯了,但是顾嫣一推开门,闻到这呛鼻的中药味,还是忍不住捂住鼻子。
顾晚目光转向这个与自己有着三分相像,既是她在这个世界同父异母妹妹又是她丈夫宠妾的人,露出了个自嘲的笑容。
顾嫣看着瘦的几乎不带一两肉、脸色白的骇人的顾晚朝自己笑,怔了怔,心里竟然莫名起了怯意,但很快被压下去了。
不过是个将死之人,她有什么好怕的。
想到这,顾嫣放下捂住鼻子的手,笑的花枝乱颤朝顾晚走去。
“姐姐,听大夫说你已经药石无医了。哎呀,病了那么久,终于要断气了,不容易呀。”
顾晚不喜欢被她这样居高临下看着,但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坐起来了。这就是她的妹妹,自从被抬进方家做了妾,恐怕天天都在盼着她死。但她死了又如何?一日为妾终身为妾,除非方文柏不想入仕了,不然顾嫣这辈子也只能是个妾。
见顾晚不说话,直直盯着自己,顾嫣心里有点发毛,甚至不敢跟这双已经没有生气的眼睛对视。
察觉到自己又生怯意,顾嫣恼羞成怒,对着顾晚咬牙切齿说道:“当年若是你肯让文柏娶我做平妻,你我姐妹又怎会反目成仇?姐姐,你心可真狠啊,我是你亲妹妹呀,怀着身孕,你都不肯让文柏娶我为平妻,硬生生让我沦落做人妾。”
“一日为妾……终身……为……妾。”顾晚艰难吐出这几个字,看到顾嫣气的脸色乍青乍白,满意的嘴角上扬。
顾晚这话,真是又狠又准地捅到了顾嫣的痛处。
顾嫣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在意这将死之人的话。平复了下心情才冷笑道:“姐姐放心,妹妹会带着你留给方家的嫁妆,风风光光的活下去的。”
顿了顿,顾嫣又笑道:“姐姐还不知道吧,若不是为了你那些嫁妆,我会让文柏娶你?我跟文柏啊,早在你与他成亲前就好上了。”
顾晚瞪大着眼,因她这句话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是了,她记得七岁那年,外公来喝顾景山与魏含香儿子的满月酒,顺便把生母留给她的所有地契房契拿到官府过了名字,怕的就是他们贪了这笔财产。没想到他们为了钱,还真舍得把顾嫣这颗掌上明珠牺牲做妾。
但是……顾晚笑了,这次是真心实意。这一家人真当她是傻的吗?不知道等她走后,方文柏与顾嫣发现她所有财产都被转予他人会如何?震惊?恼羞成怒?气死?哈哈,她真的好想看看这些人暴跳的丑态。
可惜,她看不到了,看不到了……
不甘心啊,顾晚强撑着一口气,对顾嫣道:“妹妹……放心……财产……我……早……已转给……人……了……”
说完最后一个字,顾晚大喘气,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但仍舍不得眨眼,把顾嫣听到这番话后的狰狞表情全看尽眼里。
真解气。
顾嫣不敢相信,震怒到脸扭曲到都快畸形了,瞪眼看着眼前出气比进气多的姐姐。
“你……怎么可能!”顾嫣狂摇头,怎么可能转予他人。大商律例,妻子身故若无子嗣,嫁妆由夫家继承,顾晚成亲四年独守空房,无儿无女,能把那么多财产转给谁?一定是骗自己的。
“是……真的。”顾晚双眼开始失去焦距,但仍强撑着以认真的口吻强调。
“你这个贱人!”顾嫣咬牙切齿怒骂,心又痛又慌,若真是这样,她怀着身孕入方家做妾是为了什么?好气,好不甘心,顾晚垂死之样也无法让她生出怜悯。
顾嫣蹲下身子,靠在顾晚耳边,咬牙切齿说道:“贱人,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以为自己是生病?其实不过是我每日在你的饮食上投了点毒。这毒无色无味,无药可解。妹妹我可怜你,就让你死的瞑目些。”
如顾嫣所愿,顾晚听后瞪大眼睛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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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吱咯吱咯吱,车轱辘滚动着,夹杂着马儿时而的呼啸声。
顾晚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辆马车内,顾嫣正笑眯眯看着自己。
晴天霹雳,顾晚脑袋一片空白,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十四岁大的顾嫣。
“姐姐,你觉得文柏哥如何?”顾嫣见她又发呆,忍着不耐烦撒娇又问了句。
顾晚愣愣转过头看向她,此情此景,还有顾嫣的这句话,怎么那么熟悉?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死了吗?
接下来她是不是会说:“我知道姐姐喜欢文柏哥,不过不好意思。放心吧,姐姐定能如愿的。那天我无意听到父亲对母亲说,想把你许配给文柏哥。”
果然,顾嫣接下来真说了这句话。
难道,她重生了?
“今日十五,我们是在去南华寺的路上?”顾晚试探性问顾嫣。
顾嫣被问的愣住了,不解她为何说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早上出门时不就知道是要去南华寺上香吗?但还是装出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点点头,道:“姐姐莫逗了,这马上就要到南华寺了。”
顾晚的心不可抑制地激动起来,觉得她的人生真不可思议,先是穿越,再是重生,那么匪夷所思的事都给她经历了遍。等下到了南华寺,顾嫣是不是会带着她四处转,然后借故要去茅房,让自己在一处等候,再偶遇方文柏?他还会向自己表白?
到了南华寺,二人上完香,顾嫣果然嚷着想在寺内四处逛逛。顾晚冷冷看着她,任由她领着自己四处转。果不其然,逛到一处僻静的凉亭附近,顾嫣就说想如厕,让顾晚在凉亭等她,还带走了随行的两个家丁。
顾晚嗤笑了声,领着自己的丫鬟进凉亭等候。她很想看看,这辈子的轨迹是不是如前世一样。
采言忙掏出帕子石凳擦的干干净净,扶顾晚坐下后小声埋怨道:“二小姐也真是的,怎可把家丁都带走,若小姐你遇到坏人怎么办。”
顾晚笑了,是哦,她们马上就要遇到坏人了。
没一会,‘恰好’经过这里的方文柏看到坐在凉亭内的顾晚,一脸‘惊喜’走了过来。
“顾小姐,真巧。”
方文柏语气里的惊喜是如此情真意切,若不是前世的经历,她还真看不出他是装的。
“是啊,真巧。”顾晚起身,淡淡开口,目光从他身上掠过,最后停在远处。
方文柏有点不知所措。他在丰湖书院读书,还是顾景山的得意门生,与顾晚也有过几次接触,虽说不熟,但每次见面她都是和颜悦色的,今日怎么突然这般冷淡?
不管了,想到自己今日的目的,方文柏选择忽略顾晚的冷淡,笑道:“古人云,有缘千里来相会……”
“无缘见面不相识。”顾晚很自然地接了下句,似笑非笑道:“不过我倒也听过另一种说法,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倒也省话费。”
方文柏傻眼,他明明是想说三笑徒然当一痴。还有,堂堂顾家大小姐,待嫁闺阁女子,怎么会说这么荒唐的话?
不管了不管了,方文柏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忘记今日的目的。
“仔细想来,文柏与顾小姐也相识六年了,我还记得六年前第一次在丰湖书院见到小姐的情景……”
“六年前啊,我还只是个九岁的孩子,很多事记不住了。”
什么叫如鲠在喉,方文柏今日算是体会到了。不管了不管了不管了,不要忘了今日的目的,大局为重,方文柏不断再次在心里告诫自己。
“纵使是个孩子,文柏还是印象深刻。”方文柏嘴角上扬,一副陷入往日美好会日的模样。
顾晚冷笑,看来剧情真是照着前世走,方文柏要表白了。想到前世那些糟心事,顾晚真想抽自己两巴掌,太不争气了,重生为何不能早两秒?偏选择渣男表白的这天。
她倒不是怕渣男表白,只是想到前世的总总,有点恶心。自己两辈子没谈过恋爱,真不甘心老天再给的机会,人生的第一次表白还是被这样的渣男。
烦躁之际,顾晚看见远处有个急匆匆的身影,正疾步向这走来。开始还看不清,待走近看清来者,顾晚很诧异。
竟然是傅子晋,边走边四处张望,似是在寻找什么,来到凉亭附近,看到顾晚与方文柏,眉头紧蹙。
傅子晋啊,那个前世碾压渣男,年纪轻轻就成为正一品都御史的御前红人。
前世傅子晋明明没来这里,难道重生后,人没干预剧情也会有所偏差?
方文柏没察觉出顾晚的走神,铺垫了长篇大论的回忆后,从怀中掏出一支精致的簪子,准备表达爱慕之情。
“顾小姐可知心悦一个人的心情?”
顾晚饶有趣味看了方文柏一眼,道:“我自是知道。”
方文柏大喜,道:“我觉得喜欢一个人应该要说出来,顾小姐,其实文柏一直心悦……”
“你说的对,喜欢一个人应该说出来。”不等方文柏说完,顾晚咬咬牙,朝迎面走来的傅子晋喊道:“傅先生,我心悦你。”
采言被自家小家突然蹦出的,如此惊世骇俗的话吓到呆木如鸡,大气都不敢喘。
方文柏脸色惨白,一脸不敢置信,转身真看到了傅子晋。
傅子晋也听的一楞,瞬间闪过千百种思绪,震惊、难以自信,最后夹杂着翻腾涌出的喜悦,被掩盖在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中,石沉大海,归于平静,淡淡一笑。
小姑娘,知不知道说话是要负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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