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变天
第008章变天
接下来的十余日仿佛都不怎么太平。
棠钰入宫已经十余年，宫外的事听说过一切，但并不怎么清楚。这一趟随镖路上的所见所闻，再加上不时听卢家镖局的镖师感叹押镖时看到的各地情况，耳濡目睹，才知晓燕韩国中早已民生凋敝。
离京仅十余日的脚程中，都有随处可见的流民，城池与城池之间一直有诸多士兵往返，但宫中仍旧歌舞升平，骄奢淫逸，一片国泰民安，繁荣鼎盛之相。宫外的燕韩岌岌可危，但宫中之人并不自知。
这番敬平侯入京，天家拿女儿拉拢，又大肆操办太后寿辰，各地世家子弟纷纷入京拜寿，天家此举是为了让各方诸侯与封疆大吏看到皇室与敬平侯府联姻，借此稳定朝中局势。天家和敬平侯都各怀目的，也都有各自打算，才会不谋而合走到一处。
宫中耳目闭塞，这一趟出宫，棠钰反而想明白了许多事。
她早前的担心许是多余的。
这样微妙的局势下，越是无关紧要的棋子，反而越安全。
她就是这样无关紧要的棋子。
棠钰心中微舒。
……
尽管绕行榕城的时候，途中就隐约有了些不安稳的苗头，但没想到接下来的十余日里，一行又接连绕行了好几处地方。要么是为了避开流民，要么是避开途中遇到的驻军调动，还有一回遭遇了流寇。
棠钰也听刘青峰同镖师私下议论时说起，流民和流寇暂且不计，这些年大都如此，但这么大规模的驻军调动，还大都走得是夜路，又都挑得这么偏僻线路，不像没有事端的模样。这些年诸侯各自圈地为主，封疆大吏把持一方，这么频繁的驻军调动，不知道沿路会不会有兵变？
“兵变”两个字，是押镖途中最担心的。
若是遇到兵变，短时间内沿途的道路会被封锁，百姓财物会被征用，甚至人也会被扣押。像他们这样的镖局，即便在乱世中也要讲究信誉，所以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押好手中的镖。原本离京二十余日，若是顺利都应当到曹南渡口换乘船只了，但眼下，到曹南渡口的路还只走了三分之二不到……
年轻的镖师都很担心，怕真遇到兵荒马乱，人车被扣，不知怎么办。
而且越是混乱的时局，越容易滋生流寇和匪徒，这些流寇和匪徒大都穷凶极恶，专门打劫兵荒马乱途中迁徙的富贵人家，还有他们这样的押镖队伍。
这几日，押镖队伍中人心惶惶，就连棠钰都觉察到平日里一惯沉稳的刘青峰也开始焦虑。
棠钰也没想到这一趟去平南竟会这么不顺利，同时心中又隐隐后怕，如果这一趟不是同卢家镖局的人一起，她想要平安回平南，近乎不可能。
宫中多年，棠钰养成了一幅遇事平和冷静的性子。这一路上，棠钰反倒比绝大多数镖局的镖师都要沉稳冷静。
继续向南走到尾城的时候，尾城忽然戒严了。
整个尾城都不让进出。
幸亏刘青峰多年押镖，遇事有丰富经验，入城前就让镖局的人分散开开来，各自照看一部分货物，不集中出入，惹人注目。尾城忽然戒严，他们分散在不同的客栈，不算引人注目。相比起不少人惊慌逃窜，被尾城守军扣押，镖局这一趟几乎没有蒙受损失，只是困在尾城中，暂时去不了何处，但人货都安稳。
客栈里，人人都在说外面兵荒马乱，但具体是哪伙儿人和哪伙儿人打起来，客栈中的大多数人都是不知晓的。各有说法，却也都经不起推敲。尾城城中，虽然人人自危，但整个尾城除了开始时的骚乱，后来仿佛就没了动静，也没有人攻城。
刘青峰分析，那应当不是尾城出事，而是尾城附近有城池发生了兵变。所以周遭的城池都封城自卫，避免战火延伸到城中。
只是眼下尾城刚戒严，正是敏感时候，镖局的人不好贸然打探哪里发生了兵变。但至少眼下看来，尾城应当是安稳的。
刘青峰这么说，棠钰仿佛心中稍稍有底了些。
回平南路上遇到这些变故，耽误时日都是小事，能平安回去才是最紧要的，棠钰知晓急也没有用。只是心中仍然希望骚乱能尽快过去。祖母一人在家中，若是听说路上生了变故，应当担心受怕极了。
被困尾城的几日，棠钰一直睡得不怎么好。
离京已有一月，还困在尾城。
棠钰其实有些怕这场动乱要很久才会过去。
尾城附近都是如此，还不知道平南如何？祖母那里有没有受波及？
但她仿佛什么都不能做。
……
又过了四五日，尾城城中忽然开始有了传闻，客栈中也开始有了很多版本的传言，但大抵相同，发生兵变的地点不是别处，正是京中！
尾城离京中其实有些距离，也只有京中这样敏感度的地方兵变，所有的城池都会如临大敌！
京中一旦兵变，多半都同宫变有关！
棠钰听得心惊肉跳。
离京前后不过月余时间，好像天翻地覆一般。
若是宫变，宫中一定血流成河，烧杀掳掠，她倘若还在宫中，只会比眼下更惊险。棠钰心中不免后怕。
刘青峰见她煞白，料想她应当是吓倒，“先别担心，京中离得远，等京中局势稳定下来，才会波及到尾城。”
棠钰颔首。
只是棠钰又想起早前离宫时，文广撵到宫外送她含泪送他，还有她早前照看过的宫女，棠钰心底似钝器划过。
刘青峰尚在打听，“那可有听说，是哪家造反，宫中情况如何了？”
客栈中的消息漫天飞。
说天家和皇后当场自戕的有，说逆贼被擒，宫中已经恢复安稳的有，还有说宫中被一把火烧了，烧死了很多人，还有说城破了，叛军屠城。
棠钰听得心中压抑，隐隐喘不过气来。
兵荒马乱里，什么样的消息都有。
冠城就在京城边上，刘青峰的母亲还在冠城，刘青峰担心。
棠钰宽慰，吉人自有天相，伯母会没事的。
刘青峰点了点头。
眼下尾城虽然暂时稳妥，但所有人心中都是担心受怕的，不知道国中这场动乱何时能结束？若是燕韩因此陷入长期四分五裂的状态，那才是民不聊生的开始……
只要国中有战事，苦得都是百姓。
***
等到翌日，真有确切消息传来。
京中确实宫变了，也确实有驻军攻城，双方在几处城门激烈交战，最后城破。京中不少百姓确受了波及，伤亡无数。
天家和皇后自戕宫中，皇室上下悉数被灭口，只听说当时因为被罚在京郊行宫禁足，不在京中的晋王幸免逃脱。
至于叛军入京，则说法不一。有说叛军约束有加，京中和宫中都无□□掳掠之事；也有说叛军烧杀抢掠，骚扰京中百姓，宫中和京中都死了很多人。
但准确的说，已经不能叫叛军。
是拥立新帝的功臣。
朝堂一朝生变，天下一夜间易了主。
手握重兵的安北侯龙袍加身，登上了天子宝座，从此燕韩改国姓为叶。
各方诸侯里，安北侯特殊，是诸侯，也是手握边关重兵的封疆大吏。在各方诸势力里，为数不多能稳住局势的。
而跟随新帝造反，拥立新帝的最大功臣，就是敬平侯陈倏。
棠钰眸间微滞，整个人都有些不好。
敬平侯跟随新帝谋反，位极人臣……那当日在驿馆，他听任天家安排，其实都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让宫中洞悉他入京的目的。
他入京，原本就不是为了尚公主……
棠钰指尖微蜷，整个人轻轻颤了颤，眼底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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