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病重
平安驾马插话进来,早已不是平素老实巴交的样子,一双眼杀的赤红,回头瞥了眼后方仍静坐马上冷眼看着他们前面厮杀的人,瘪嘴的动作实在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待墨那小子,装的是越来越欠抽了。”他喃喃,话随风散入夜,片刻无痕。
夜,未央……
在前方厮杀的司马珏何曾想到那个带兵与他对峙的将领竟还不是司马默本人,平安禧欢的在场,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而此时,本以为戒备森严的皇宫已悄无声息的潜入了一个身影。
未央宫
“皇上,该喝药了。”
“撤了吧,朕不想喝。”
司马帝俨然是已病的厉害了,一句话说完便有些喘,见自己还是被皇后扶起便有些愠怒,“皇后,朕说不用了。”
似乎根本没察觉到他的怒意,戚氏自顾舀着药汤轻吹着气,对上他的眸,展颜,“皇上,臣妾也是为您好。”
说着便不顾他的意愿强行灌喂,她脸上依旧带着清淡风清的笑,看着不断摇头抗拒的人,她的丈夫。
“皇上,臣妾已经拟好了圣旨,喝了药便将那玉玺盖了吧。”
“你!唔唔——”
“至于虎符,您不给,那臣妾就不勉强了。当心些,别喝呛着。”
“皇后娘娘,皇上既然不想喝,你有何必强迫于他?这一幕若是被恭谨孝亲的太子看到了,怕是不妥了吧。”
被这突然响起的话惊的摔了碗,戚氏猛地转身看向来人,已然变窄的眸闪着凛意,“是你!”
想起这后宫早就被司马珏控制着,她是如何进来的?脸色顿时一变,“你到底是谁?”
“姐姐说笑了,臣妾不就是殿下封的芸贵人?”女子掩唇一笑,一袭华丽宫服衬得人华如锦,被身旁一个红衫宫婢扶着走进了些许,戚氏被逼着倒退了几步。
似乎是被她这幅模样逗笑了,“我又不是洪水猛兽,姐姐何故如此惧我?”说着,头转向那被药水呛得连连咳嗽的司马帝,佯作可怜的摇摇头,“红萼。”
那叫红萼的婢子会意,从袖中取了丝帕去擦拭,又喂了一颗药丸。
“你给他吃了什么!”
“自然是保命的,怎么,你以为是与你那药一样的?”她别有深意的看了那打碎的药碗一眼,语气幽幽。
“你——”
“皇后,天快亮了,你也是时候上路了。”
烟绽看着窗外慢慢褪淡的夜色,语气轻描淡写。话落,早已有人同样端了一碗药上来。
戚氏脸色大变,要逃,却被人钳住撬开了嘴灌下了药。
看着无力趴在地上赤红着眼狠狠着自己的女人,烟绽不以为意,眼神有些怜悯,“你放心,太子一家已经在路上等你了,你不会寂寞的。”
“你!你——”
戚氏气的混着毒血一口喷出,阴鸷不甘的眸直至死前都不曾阖上。
转变来的太快,看着这一幕,司马凌霄也是一震,后背突地泛起阵阵凉意,浑浊的眸惊疑不定,“你是老四的人?”
“看来还是你活的明白。”
所有人被这突兀的一声一惊,而烟绽眼里的狂喜一闪而逝,眼看着司马默一路而来,垂了眸恭退一侧。
她这般恭敬无疑坐实了司马帝的猜想,数月未见的人如今就在眼前,老人却有些失神了——
“想不到……”想不到他居然能瞒过所有人的注意在他身边安插心腹。司马帝此时不知是何感受,无疑,这样的继承人是最适合统领一个国家的,可那份令人心寒的城府及雷霆手段,竟是那样狠戾绝决,重重复杂下,他不禁要怀疑,能冷着头脑做出这样一番布置的人,真的是他自小栽培且愧疚着的儿子么?
烟绽淡淡睥了眼那还没缓过来的老人,心下亦是几番唏嘘,这个人还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吧?这晚过后,黛国,就会彻底成为历史了。
“你去外面接应他们。”
烟绽应声带着婢子退出殿,皇后的尸体也被人一并清理出去。大殿里,只余父子二人。
司马帝似乎一下子老了几十岁,浑浊的眸定定视着面前之人,千般思绪万般感慨到了嘴边,嘴巴动了动,却吐不出一个字。
司马默居高看着,炯亮眸光下凝着一点深邃暗黑,就那样深深视着。
没有错过那一瞬而逝的凶戾杀气,司马帝触电般的一震,那是仇恨?!
“老四……”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他喃喃,果然床上的人先是一怔,然后陷入悲然。
这首离思是他为悼念已故淑妃所作,那个已经仙逝十载的女子,是他唯一的挚爱。如今,被他们唯一的儿子念出,种种恩爱缱绻回忆牵出,往昔情今日景,不免心亦怆然悲戚。
而司马默脸上不见悲色,兀自一笑,语气有些莫名,“那个女人若是知道你煞费心思只为将一国江山交至我手,你说,她是何感想?”
“老四,她是你母亲。”司马帝声音低沉,不悦提醒。若不是为保住他们唯一的孩子,他何苦在宛妃施计将孩子掉包后不动声色暗中部署。冷落心爱女子,盛宠宛妃,殊不知他是心疼那一对母子。可惜佩鸢最后还是郁郁而终,而他所有的希望便寄托在了司马默身上。封无缺为太子,不过是提前为他铲除觊觎个位置的不轨者,他中意的,能继承他位子的,从来都是他和佩鸢的孩子。
而司马默此时已俯身低至他面前,似浑然不觉他的不悦,那神色,看的他心惊。
“母亲?你确定?”
他猛地瞪大眼,“你什么意思?”
他不答,直起身,这时已有人抬了一个半身高的大缸进来,没发出任何声响,下人已躬身退下。一阵恶臭隐隐约约弥漫开来。
司马凌霄狐疑的往那缸口视去,却被里面慢慢露出的一个可怖人头样的东西吓得一惊,脸色蓦地煞白下猛地回神,那竟是被剜了五官卸了四肢的人彘!
面部早已溃烂的辨别不出样子,空洞的眼眶森森盯着一个方向,司马帝受惊的瞪大眸,心底却涌起一种诡异的感觉。
“沈家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朝圣旨下,恩宠耀无边。”
那人彘似是听到了他的话头缓慢的转动着,空洞的眼眶望着司马默的方向,没有唇皮,也发不了声,只是从喉间间断传出痛苦的“呃-呃”声。
“‘他’是谁?”司马帝再忍不住出声,那诡异的感觉不减反增,挣起身指着那方,眼,却死死盯着云淡风轻的男子。
“怎么,才几年未见,就认不出心心念念的人了?”
“她是、她是——”司马凌霄心头猛地一震,颤抖着看向已望向这边的人彘,声音惊疑带着沉痛,“佩、鸢?”她没死?!
听到那两个字,人彘几乎全身一震,随即喉间的“呃呃”声便更加激烈急促。
“是你做的?畜生,你怎可对你母亲下如此狠手!”
“狠?”
司马默一声冷笑,再开口,眸眼中已深寒一片。
“我自然不会对我母亲这样做,而那个女人,”他手一指,提了唇,“却是该受这些。”
不理会他的震惊,“沈家有女,才高颜绝,却不是说的沈佩鸢,你知道那些流传天下甚至连你也为之惊叹的诗作是出自何人之手么?”
“佩鸢明明是沈家独女——”
“独女?那我又从何而来?”他似笑非笑,“那个女人,可是无法生育的。”
“你!你!”
“我明明很像那个女人是么?”他眼微微一挑,邪肆中凝着危险,却依旧是浅笑盈盈,“我母亲和她一母同胞,说起来,我母亲还得喊她一声姐姐。”
“沈家美名,她占了;荣华富贵,她占了;就连子嗣,还是被她占了。只因她的妹妹自幼体弱被家族摒弃活在阴暗下。不能生育,她的妹妹便只能从沈家阴暗处移到后宫阴暗处,代她怀孕。直至有了身孕,却不知孩子父亲是谁。”
说到这里他一顿,然后唇角继续拉大,凑近了他耳边道:“你说黛国的继承人居然是一个父不详的野种,这是不是很令人期待?”
野种二字毫无波澜的从他嘴里吐出,明明笑着,却冷如寒冰,厉如鬼魔。
司马帝一下受不得刺激喷出一口鲜血,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促而吃力,脸上已是一片死寂,再无了任何生机。
爱了二十几年,何曾想到居然爱错了人,爱人不是他的,儿子不是他的,这种冲击,无疑是晴天霹雳。
“你、你母亲叫什么?”一句话他说的甚微吃力,紧紧拽着他的衣襟,而眼神却开始涣散,明显是快要不行了。
“你一辈子也不会知道。”
他慢慢掰开那枯瘦手指,直至那手无力垂下,床上的人一双浑浊的眼中泪水落下。
睁着眼。
气绝。
“呃!呃!”
“怎么,想陪着一起?”
感觉到有人接近,人彘摇着头拼命挣扎,似是恐惧之极。
“黄泉太挤,你可还要好好活着。”
大缸抬下去,满室寂静,打开窗,清风吹散了里面的气味,长夜褪色,天边,已慢慢泛起了青白。
破晓。
“爷。”
禧欢平安一身浴血战衣信步进来,跪下铮铮道:“叛军诛杀十万,其余臣服已收编,我军折损五千,已整等殿外。属下有罪,令司马珏趁乱逃脱,请主子责罚。”
“请主子责罚!”
说着,跟着他们一起进来的将领也是俯首跪地,再无面目面对窗边背对他们的主子。
谁曾想到,那司马珏竟是狡诈的狠,当他们检查那人尸身竟发现也是易容的,而正主,恐怕早已逃出战地。
司马默似是没听到,眼盯着天空,眼底始终冰寒一片。直至天边出现一线迷蒙金色,才转过身,刹那间,睥睨天下的气势铺散开来,所有人都以敬仰之态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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