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寡之人
君叔低声道:“本来倒是没事,只是他在返回邺城的时候遇刺……当时也没什么,谁知道那匕首上竟然有毒!等到查出来的时候,柳寒将军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
“为什吗不早点告诉我!”君拂妩也顾不得早膳了,拉着君叔往外奔:“马上去!带着猫儿一起!”
他们若是早些告诉她,用雪山银狐的血不就可以解毒?
真是蠢到家了!
身后,翠儿抱着猫儿一路跟上,可惜,到柳府的时候,柳寒将将断气!
“寒儿啊……”柳晋已经连哭都不会了,坐在床榻边,看着软榻上已经是满脸青紫色的柳寒,面色铁青!
人生四大苦,老年丧子最苦!
站在柳寒的房门口,君拂妩第一次觉得自己怎么这么没用!当年没能救下君氏一族,如今,就连中毒的柳寒竟然都没能救下!
明明是那么简单就可以做到的事情,可她竟然连这都没做到……
咬牙,君拂妩拎着猫儿进去,取血,硬生生撬开柳寒的嘴,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将血灌进去!
奈何,柳寒已经没气了,连吞咽都不能。
“药凌轩!药凌轩人呢!”君拂妩大喊,站在旁边的药凌轩连忙过来:“女帝,他已经死了。你,来迟了一步……”
人死不能复生,若是早些解毒,或许可以保住性命。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君拂妩一双泪落下来,看着药凌轩,心中悲恸:“你明明知道猫儿的血可以解毒的,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柳寒中毒了!”
药凌轩也是自责的咬唇:“他,是今天早上才毒发的,之前完全没有任何征兆……”
否则,何至于被一点毒素要了性命!
“柳老爷子!”身后传来翠儿的惊呼声,君拂妩连忙回头去看,却见柳晋突然双目大睁的倒地。药凌轩连忙施救,却回天乏术……
转瞬间失去了两个亲人,君拂妩深深的吸气,却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女帝!”
等君拂妩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柳家已经发丧,甚至,因为南方气候关系,柳寒和柳晋已经下葬,只剩下两方墓地留在那里!
君拂妩坐在软榻上,看着君叔:“柳家,现在还剩什么人?”
闻言,君叔低头:“除了失踪的柳暖少爷,其他的,都是些旁支……只怕,柳家这一脉,绝了!”
传承了那么多年都没有断的香火,却在这就要完成宿命的当头,绝了!
君拂妩眨了眨眼,感觉眼睛酸酸的,原来,眼泪流干了之后,竟然没有眼泪可以流了……
给君拂妩擦了擦脸,翠儿安慰道:“柳暖少爷眼下没有踪影,想来,是还在外面逍遥呢!柳家还没有绝,小姐切不可太过伤心,让柳老爷子在九泉之下无法安心!”
“是啊!柳暖少爷还没下落,谁知道他在哪儿!”君叔连忙附和,这时候,君拂妩真的不能遭受刺激了,否则,只怕她要崩溃!
可君拂妩哪里听得进去?
只是点点头,睁着双眼发呆。
门外,传来清澈的嗓音,翠儿闻声,连忙道:“小姐,阐野和阐师傅来了,你要不要起来去见一见他们?”
对君拂妩来说,阐颜就像她的父亲一样,而阐野就是弟弟,在失去亲人的时候,亲人的安危应该比他们更有力度才对。
“好……”
看着阐野蹦进来,君拂妩第一反应伸手摸一摸这小子的头,却发现,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会鹦鹉学舌的小正太了。五年的时间,将一个单纯的小正太变成了这么个俊俏的浊世佳公子……
“妩妩,你看,这是我发现的最好吃的糕点!”阐野从手中的食盒中将糕点取出来,一样一样的摆在软榻前的茶几上:“他们说,你吃不下饭,要不……吃点糕点罢?”
他的笑靥还是如同多年前那样,像一缕阳光。
君拂妩颔首,接过桂花糕咬了一口就不想再吃了。
从前呕吐的毛病近来倒是好了,只是,胃口还是很差。
阐颜进门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君拂妩这苍白的脸色,顿时怒道:“这样糟践自己的身子!若是叫你娘看到了,还不知道多心痛!”
看见阐颜慈祥却佯怒的脸,君拂妩的眼角再次湿润:“老头子……”
“在这儿呢!”阐颜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我都听说了,柳家柳寒和柳晋都没了。可是,他们都那么疼你,定然舍不得你为之伤心!”
“老头子,”君拂妩张了张嘴:“以后,我是不是就成了孤寡之人了?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没了,我觉得……”好难过!
“傻孩子!你还有我们……”
说着说着,阐颜也是眼眸湿润。
君叔站起身,朝门外走去,还没出门,就止不住的咳嗽!
那咳嗽的声音,像是要将肺都咳出来!
君拂妩连忙问:“君叔,你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没事儿!”君叔摆摆手,扶着门:“君叔就是老了,不中用了,前些天受了风寒,因此咳嗽罢了!女帝好生休养,老夫去外面走走!”
他的身影刚刚出门,君拂妩便听见耳边接连的咳嗽声!
“翠儿,你去看看!”君拂妩看着翠儿:“若是需要什么,就在太医院里拿!莫要耽搁了病情!”她真的已经再也受不了失去亲人挚友的感觉了……
翠儿应声出去,阐颜坐在椅子上看着她和阐野有一下没一下的聊天,眸色深深,不知在想什么。
一直待到君拂妩犯困,阐野才恋恋不舍的告别,而阐颜却站在门口,仰望天上星辰,长长的叹了口气。
刚准备睡,门口刘玄的声音再次响起:“女帝,廖长青廖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罢!”君拂妩应了声,坐起身看着门口施施然走进来的廖长青:“有事?”
若是没事,怎么会这么晚了也要候着?
廖长青轻笑:“你忘了?我说过,要关于当年我们廖家血案的卷宗。你还没给我呢!”
提到卷宗,君拂妩顿时精神起来,起身道:“你在这里等会儿。”
转过寝殿的屏风,君拂妩拧开墙上的按钮,进了徐徐打开的密室大门。
密室内很安静,就像没有一个人在一般,若是仔细听,才能听到浅浅的呼吸声。她唇角不自觉的柔软了,这段时间,虽然玖凰憬还是昏迷不醒,可是,只要想到,他们离得这么近,她唇角总是不由自主的弯起来。
从密室的书架上将卷宗取下来,君拂妩转身看着书架旁边软榻上的人,抿唇,走近。
“玖凰憬,你是在逃避什么?”
她都勇敢面对了这一切,他还在逃避什么?非要这样昏迷着才能好好儿的活着么?
“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就是新年了。若是你再不醒来,我就杀光你楚氏全族!”
留下这么句话,君拂妩拎着卷宗出去,将卷宗随手丢给廖长青:“呐!你看清楚咯,我们君家可没有对你们落井下石!甚至,当年,你能保住一条命,还是我那已经死了的爹暗中做的手脚!”
将卷宗打开,廖长青仔仔细细的看完,呆呆的望着君拂妩:“那你当初,那你爹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若我知道了,就不会……”
“这件事,若是在景帝死前揭出来,岂不是明着告诉他,君臣儒那傻子不忠于他么!”君拂妩没好气,裹了裹身上的狐裘,见廖长青满眼愧疚,多问了句:“难道当年,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君家的事情?”
谁知,这一句玩笑话却让廖长青双腿一弯,当真跪在地上:“廖长青有眼无珠!竟然错将恩人当仇人!当年景帝会诛杀君家,我确实有……有错!”
当年,若只是君拂妩未能阻止楚朝攻北韩,怎么可能让景帝将君家这个栋梁都推倒?
说到底,还是他们这些期望君家倒台的小喽啰在背后离间,煽风点火,才让君家一夜之间,满门抄斩!
廖长青抿唇,感觉眼前像是蒙了一层君家人的血,他折腾了十多年,结果竟然是这样的!这叫他如何不灰心?
闻言,君拂妩只是摇头:“当年的事情,你也是无知,才会那么做的。”
何况,当年就算他不推波助澜,君臣儒也会做这件事情!
因为,早早在君臣儒将她远嫁给玖凰憬开始,君家的计划也开始,命运的齿轮一旦开始转动,哪里是廖长青区区一个官吏可以阻止的?
“廖长青此生无以为报,定然为凰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并未因为她的宽慰而舒展眉头,将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廖长青心中以性命起誓,永世忠诚!
此时,君拂妩才觉出当年君臣儒的良苦用心!
为了让廖长青这个被蒙在鼓里的不世良才能够为她所用,君臣儒用了君家上下的性命布了这么大一个局!她、玖凰憬、楚茗辰甚至满天下的人全都再这个局中,每个人辗转挣扎,却逃不开爱恨纠缠,最后只能沿着君臣儒设定好了的路一步一步往下走……
十三年前的那个廖尚书,因为一起国库被盗的案件被诛杀,殊不知,那只是当年那个小国使者在廖尚书的装银两的箱子上用了王水。
银两不是被盗,而是被王水化了,成了地上的一摊污水!而这摊污水,让廖家全家都成了捍卫皇权的牺牲品,血染邺城!
君臣儒查出缘由,却因为廖家已经没了,揭发只会引起更多更大的伤亡而选择隐瞒。
这一隐瞒,给君家埋下了这样一枚暗棋,同时也引发了后面一切。
看着廖长青远去的身影,君拂妩再一次感叹人世的善变。这反转、反转再反转的事情实在太多,谁能料到下一刻会遇见什么?
“小姐?该休息了!”翠儿进门,看见君拂妩还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连忙将她扶到软榻边:“早些休息,明日一早还有早朝呢!”
君拂妩却睡不着,看着翠儿的眼睛:“君叔的身体状况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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