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尘埃落定
阮氏苦笑:“贵人哪知我这等人的苦处。我爹屡试不中,整日只知道酗酒赌博。娘亲操持家务又得赚钱尚且不易,我那时年纪小,也知道不能让娘亲受累。她给人家做工赚不得几个钱,还要招人打骂。每一旬才能得空返家为我留下银钱饭蔬,却常常要被我爹讨要走大半。我不忍娘亲担忧,便从不与她叙说此事。肚子饿了便饮冷水,若在夏日还能寻河里鱼虾煮来吃,野菜野果也吃得很好。
最怕等到冬日,无粮无钱,总要担心自己会给饿死。好在老天出垂怜,叫我又长大一岁。后去村中见人扬场,有些跌落的谷粒豆粒,便上了心思,就偷偷捡来食。也不怕贵人笑话,家中种植大豆许多,我却不曾吃过,更不曾见识过豆油滋味。只一碗炒豆子,便觉得是人间美味。后来唯恐有人惦记这点粮食,总要等天擦亮就偷偷捡拾。在豆秸里翻,去地里抠。
贵人也见过石碾,却不知石碾沉重,场院常有粮食被碾入泥里。我便用手去抠,回家洗干净存起来,等到冬日里吃。最怕下雨,再好的粮食叫雨水浸软,也存不住了。有一回我将泡软的大豆碾成泥丢进汤里煮,正敢上他醉醺醺回到家里,见我有这等吃食,一巴掌将我打翻在地。我昏沉沉也不晓得晕了多久,醒来时才发现额角破了一块,而屋内传来鼾声,眼前只剩下一只吃净的陶锅。贵人说我狠毒,我认。自我娘亲过世,我便不再相信任何一个人。我为自己活,他人性命又与我何干。只希望贵人能怜惜我幼子尚小,放他一条性命。”
阮恬刚要心软,一道利刃划过白光直冲她的心脏而来。
“我要杀了你这妖孽!”
阮恬退无可退,只能等死。
却听噗哧一声,剑尖刺穿阮氏的心肺。她的喉间发出几声咯咯的声响,又被秦煜推开到一边。而那把匕首,距离她的胸口,只有不到小臂距离。
“还真应了那句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不过,我虽同情她,却不赞同她。”
纵然阮氏过得不幸福,甚至是凄苦的,但这也不是她杀害阮甜,又眼睁睁的看着秦秀才冻死的理由。说到底,只是因为她太自私,太贪婪。
就连她刚刚说的那些过往,阮恬都无法相信,那是否是真实存在过的。
阮恬不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还是难免唏嘘。
翌日,刺耳的尖叫声在别院响起。
而几辆马车,已经载着远行的人渐渐离去。
阮恬掀开车帘,看着蓟京高大的城门。
也许此后的几年,她还会回来,又或者不会回来。
皇权之争不适合他们这种只想闲云野鹤,摊在屋前晒咸鱼的大俗人。
什么权利,什么金钱,都比不上一块田地,两三间草房。
“你若留下来,洗清罪名也不是难事。”
“我不想,也不喜。”秦煜歪在大迎枕上,笑着看她:“前世非我所愿,今生我可以再做选择。”
“不悔?”
“绝不悔。”
八月,郢州城丹桂飘香。
花之味门前早早就排起了长队,前来购买月饼的客人真是络绎不绝。
而隔壁的无名居,更是热闹非凡。
这热闹,简直比过年还要红火。
起先是去了蓟京的阮娘子终于回来啦,大家开心的恨不得庆祝。可还没买好酒庆祝一番,就听闻无名居要关门了。
这一听,可把客人们吓坏了,纷纷问询可是主家出了什么事,他们能不能帮上忙。
那阮娘子便笑眯眯的说:“我家郎主打了胜仗,我们全家人要随着一起去蓟京啦。”
有食客说,阮娘子先前不就是去了蓟京嘛。就有客人理解,肯定是想把全家人接过去,那可是蓟京啊。
不出半个月,无名居就被移交到别人手中。
又过半月,秦家和马家人重新踏上了旅程。
去的地方也不愿,便在郢州的一处山清水秀的小山村,于山间有个不错的宅院。
“此处以前有人建造用来求仙问道,现在倒是便宜了咱们。”
其实,他们本该多的远一点。可秦二姐大着肚子,也不适合长途颠簸。
他们分散离开,又在此处聚集,倒也不打眼。
何况,蓟京正是多事之秋,想必那些人也顾不上他们。
次年春,秦二姐生了个一对龙凤胎,把全家人都高兴坏了。
秦小妹开心的拍手,不留神又一颗牙被糖给黏走了。
举家欢庆的时候,钱氏将二人叫到一处,说出一番令二人犹如晴天霹雳的话。
“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我儿。”
为人母亲的,哪能不认得自己的儿子。即便秦煜伪装的再像,她也认得出来。起先还当他什么山间精怪,可见他彬彬有礼,倒也不像是坏人,渐渐也就接受了。
秦煜沉默,将当日破屋中发生的事解释了一番。
钱氏悲痛欲绝,哭泣中说:“这大概就是我儿的劫数啊,我不怪,我不怪谁。”
她哪曾想冲喜,竟惹出这档子冤孽。一个阮氏,害了多少人。
钱氏痛哭了一回后,便再没提及此事。只是此后对待秦煜和阮恬,更多了几分亲近,看来是完全接受他们的身份了。
当年夏,天子薨了。
继位的并非十三皇孙,也非大皇孙,竟是那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十七皇孙。甚至于,许多人都没有听到过他的名字。
十七皇孙迎娶的皇后,不是别人正是徐图将军的二女儿。
便有人说,徐家早早就开始战队了。
至于这其中又有怎样的故事,就不是阮恬她想要知道的了。
因为这时,沈二郎的商队已经谋划着要出海了。
当十七皇孙正式继位,阮恬即将拥有自己的一艘‘远洋帆船’。
秦家人和马家人,并没有在这个山村停留太久。
新帝继位后,越国还要乱上一阵。没准哪个不长眼的人,就重新盯上他们了呢。
搬迁了几次后,最终定居在了闽洲。一处依山傍海,又远离蓟京耳目的地方。
在阮恬二十七岁生日这天,她终于驾着船出海了。
即便到此刻,关于玉佩,关于柯文正,关于那位阮小姐,还有阮氏为何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关于那无数个谜题的问题依旧没有解决。但到此刻,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她终于出海啦!
可惜,她在船上没有停留多久,就因为忽然而来的晕厥而被迫下船。
“什么,怀孕?不是吧!我的海贼王,我的星辰大海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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